《心里住着太阳》会笑的雪

6、坏孩子

　　坏小孩有一种是天生的，有一种是后天来的。我想我是前者。没有人教我怎么干坏事，怎么使人讨厌。可我就这么会了，而且乐死不疲。
　　或许内心我还是想他们喜欢我的。可能是我天生遭人讨厌吧，还不如做个坏人。
　　学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不让我做的，我偏偏对着干。
　　我知道周秃秃喜欢她。就带着一群人故意欺负她。我想张佳佳即使随了周秃秃的愿也无所谓，反正也会玩腻的。那天一群人把她围在路上。
　　“孟橘，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是不是玩我上瘾了？”她的手伸进了书包，握住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我直视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嗡动的鼻子努力的压抑着哭声。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对自己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一瞬间，我像看见了过去的自己，隐忍无奈的泪水，害怕又小心翼翼的神色。我厌恶至极，不想在她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我转后头大笑:“哈哈哈哈！你说的对！形容的很好。我就喜欢别人拿我没办法的样子。我是玩你上瘾了，嘿嘿！”
　　“有爹生没娘养的家伙！一点教养都没有。”毫无意外，她刚说完，我暴跳如雷，太阳穴的青筋暴起。
　　“你说什么？”我抬手就是一巴掌，张佳佳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她退后一步，稳住身形。“你骂谁呢？你一个小乞丐，没爹没娘的。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人家还要你呢？是去做童养媳的吧？哈哈。”
　　“我没想过和你做朋友，更没想过我们会像仇人一样。”张佳佳急剧起伏着，大口大口喘息着。周围的哄笑声就像一群讨厌的苍蝇在她耳边嗡嗡的叫着。强忍着的泪水还是流出来。她哽咽着，求救的望向赵小舟。赵小舟站在人群外，面上的表情充满同情。她希望他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他没有，他不嘲笑她。她就已经很感激了。
　　“我们都是黑暗的人，没有明天，更没有未来。我就是喜欢摧毁一切美好的东西。可我更讨厌看见，令人厌恶的东西。”
　　她解开脖子边的纽扣，深吸一口气。“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可我讨厌你啊。”
　　“为什么？”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我转过头。“没有为什么。讨厌和喜欢，有时候是不需要理由的。”
　　“是因为你认为是我，你才和蓦然……是我破坏了你们的关系，对不对？”我知道她想用我的过往威胁我，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是啊，我是怨恨她的。那天我和琴蓦然因为她争吵。我赌气说:琴蓦然！我要和你绝交。说完我就后悔了。没人知道我多么在乎她这个朋友，没人知道我多害怕身边的人离开。
　　那样温暖的家属于琴蓦然的家我去过几次。晚上她的奶奶拿来被子为我们盖上，我俩躺在被窝里说着悄悄话。她带我去看橘子树，带我去摘桃子，下河去捞螃蟹……
　　屋前的葡萄树是她奶奶为她种的。我说我喜欢，她就拿着锄头挖了一株小小的葡萄送给我。那颗大葡萄树被她挖死了，小的也被我养死了……
　　还有她为我过生日，为我打抱不平……太多一起的日子。我从未想过会成为陌生人的那一天。
　　当她说出:绝交就绝交时。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是崩溃的。我没想过她会如此护着张佳佳。我恨，拉过勾的朋友也可以成仇人，更何况我们并没有这样做过。
　　我跑回去大哭一场。周秃秃很不耐烦。朋友一场，分分合合很正常。再说人家不喜欢你。为什么？我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张佳佳。我对她们充满了怨恨。
　　由于我经常不吃早餐，终于有一次病倒了。周秃秃对我爱理不理，早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只能眼巴巴的盼着他早点回来。我的名声本就不好，竟然没人愿意把我背进医务室或者做点别的什么。他们能打120我已经很感激了。
　　胃疼再加上生理期，我捂着肚子躺在座位上喘息。冷汗从额头不停的往外冒。我的头发已经打湿了。
　　一个暖暖的热水瓶放在我的肚子上，他抱着我朝医务室走去。何鸿涛就是这么细心的一个人，班里的学霸学渣坏孩子好孩子都喜欢他。他的内心仿佛能容下许多事，许多人。在他面前所谓的“三六九等”“好孩子坏孩子”都只不过是人而已。
　　我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做？他说女孩子肚子疼这样做会好受一点。确实，我感到轻松多了。
　　去了医院，他为我付了医药费，坐在一旁陪我打点滴。他不说话只是沉默的坐着，偶尔看我一眼。
　　“谢谢。”我说这话时，是真心的。可他没回应我。
　　“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希望他快点回学校。我不想毁了他，不想听见他和我的风言风语。
　　他微笑着，隔了一会才说:“嗯。”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虽然听说他喜欢我，可以没见过他这样的，就是个木鱼脑袋。他的举动还是让我心里暖暖的。
　　“过来。”见我招手，他还是疑惑的走过来。我拉住他的手逼他向我靠近。
　　“我亲你一下，你会喜欢吗？”他像受了惊吓一般，远远的跳开。惊慌的神色满脸通红。我见他羞涩的样子想逗逗他。
　　“我听说你喜欢我？”
　　“……”
　　他又不说话了，远远的看着我。
　　“被喜欢的人亲是很幸福的事情。”
　　“你有喜欢的人。”
　　“是又怎样？”
　　“你好好休息。我去学校了。”
　　“你很失望对不对？”他的身形顿了一下，我看见那明媚的笑容在门后消失了。
　　以后，他总是与我保持距离，在我需要他时，依然会毫不犹豫的帮助我。
　　“何鸿涛。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就不要碰任何女人。”到我死，他都是一个人。
　　我和张佳佳的仇恨彻底激化是在我帮赵淇淋陷害琴蓦然和林昱时。我想看看田怡心喜欢的男人和林昱睡在一起是什么反应。我更想看见这两位好姐妹反目。我不相信她们的友谊，更不相信他们的爱情。
　　可是张佳佳把我告了，我给人下药，很自然的被送进了警察局接受教育。学校对我的处分很严重。我被开除了。我以为老孟会管我，可是没有。他对我说:你妈管了你这么多年，我管了你这么多年。你长大了，自己想办法吧。
　　老孟在外面早已有自己家了。他的妻子，女儿。原本空出的房子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出来后我躺在黑漆漆的屋里大哭一场。我给老孟打电话。他说:“你就自己住着吧。我不会回来，也不会卖房子。”我听见对面搓麻将的声音还有一个女人的说话声。一个很小的孩子叫他爸爸。我的脑子嗡嗡作响。
　　“爸，你回来吧。我真的不惹事了。”我打了几次电话没有回应。老孟真的抛弃我了。我躺在床上，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筋疲力竭，神经麻木。所有一切美好的东西都离我而去了。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那是周秃秃打的。
　　我一直不相信，一直都在欺骗自己。那天张佳佳把我带到租房时，我抬起头，看见了毕生让我灰暗的场面。我的好友陆小小和周秃秃，那个说爱我，要和我过一辈子的男人搂在一起。张佳佳说:你看吧，好好看。我看清楚了。我一直说服自己，假的，都是假的。可我看见的又是什么？
　　大吵大闹，大打出手后，我们的关系也决裂了。
　　他骗了我的初夜，骗了我的青春。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只是当时对我感兴趣。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一句话摧毁了我对未来的希望。不爱了，仅此而已。
　　我像具干尸一样躺在床上，绝望充满我的内心。我想到了死，剪刀划过手腕时我感到了疼痛。恐惧使我清醒，我不想死，我想好好活着。
　　听说我需要钱时，何鸿涛把他吃饭的钱都给了我。几百块钱虽不多，可是我能记住一辈子。我不忍心伤害他，当他把一个月的生活费全部给我时，我干涸的眼睛落下一滴泪。他说我再想想办法。我把钱塞回他手中，拿了一百块钱拽在手里。我太饿了，两天没有吃饭的我急需一笔钱填饱我的肚子。
　　“谢谢你。何鸿涛，换个人喜欢吧。”我转身飞快的跑，用尽全力的跑。泪水在空中飞舞。我已经伤害过他很多次了，他的档案上还有因为替我打架留下的处分。我在心里默默祝福他:还有一年，你一定好好表现，去除人生中这个污点也忘了我。
　　我没有钱，不能去学校，不能参加高考。我的人生也变得混乱。我恨张佳佳，为什么她这么可恶？为什么要毁了我的生活？我们命运那么的相似却又如此的不同。她可以做高高在上的小公主被人宠爱着，凭什么我成了流浪人？我想着跟她同归于尽，恨不得杀杀死她。
　　高考前一天晚上。我带着水果刀在宾馆外拦住她。其实我原本可以杀死她的。可是我害怕，我不忍心。我故意走出很大的动静，故意大声的呼吸。她听见了，我看见她惶恐的神色。“你毁了我！我要杀了你！”
　　“我们到底谁毁了谁？”她的泪水落在地上。那一瞬我很矛盾，也很困惑。我不知道到底谁毁了谁，可是我突然知道她从未主动伤害我。我又想起那碗热腾腾的面还有那个温暖的拥抱。
　　警察把我带走了。她并未受重伤，第二天正常考试。我和她的命运从此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由于我未成年，不到半年我又出来了。我决定改过自新，给自己不一样的生活。
　　发传单，扫大街，端盘子上菜。只要有饭吃我什么活都做。
　　在一家酒店。我认识了许多上层社会的男人。那时候我年轻貌美，面色虽然憔悴，化了妆人到也精致。有一个老板看上了我，疯狂的追求我。后来，我们在一起发生不明不白的关系。因为他是有家室的。而我是他的情人。
　　他也给我钱，为我买名贵的东西。内心里觉得这些东西肮脏。我依然拼命的找各种活干。
　　我凭着自己的本事供自己上大学。唯一没变的就是从骨子里透露着我放浪的气息。这是周秃秃对我说的。我们分手一年后他又找上我请求和好。我说:我不知道和多少人上过床了。他说并不嫌弃我，依然爱着我。
　　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还有心里对他的那一丝眷念。我们又在一起了。可笑的是，他拿着别人送我的钱在包养自己喜欢的女人。这是我无意间在他手机里发现的。我恨他。对他彻底失望了。
　　后来我成了一个活泼开朗却不讨人喜的人。
　　我长大了，我成了一个坏女孩。我常常想起曾经的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我就变成了这样？
　　胸口疼痛压的我喘不过气，盗汗，噩梦连连的我好几天没睡过好觉了。我叫周秃秃带我去看医生。他推脱说自己有事，暂时不陪我。我知道他想去见谁，我偷偷看过他的手机，知道他明天会去见一个叫做“玫瑰香露”的女人。
　　医生给我的报告让我昏死过去。醒来后吓得不能说不出话来。我得了艾滋病，莫名其妙的魔鬼就找上了我。我不知道谁带给我的，可能是我做的坏事太多了，上天惩罚我吧。震惊错愕后就是麻木。我没有哭，浑浑噩噩的回到我租的房子里。半梦半醒的我仿佛掉进了恶狗窝里，那些锋利的牙齿撕烂我的皮肉，我支离破碎的骨架还躺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活着，还有意识。还有自己的思想。我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浑身抽搐，声音嘶哑。
　　这世界终究是不欢迎我的。我那么努力的活着。拼了命的想好好活着，现在，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屋里的灯亮了，周秃秃站在我面前（他有我租房的钥匙）。他把我扶起来，轻声细语的安慰我，为我擦去泪水。脸上火辣辣的疼，也许是泪水流多了的缘故，在这明亮的灯光下我竟然看不清他的脸。他离我不过咫尺之遥，很近却又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