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这样》鲸路

3、第 3 章

　　自从上次和李立甬不欢而散后，我已经有月余没有见过他了。
　　研究所的工作很忙，我硕士毕业，加上本来就有一年半的工作经验，所以在研究所担任了一个项目的副组长，最近还负责内陆地区科研人员来海滨的接待和导游工作。
　　研究所的女同事时常会邀请我一起吃午饭，她分寸拿捏得很好，一般是三四个同事一起吃饭，这让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并且在我之前，她是负责交接和导游工作的领队，换而言之，她也是我需要请教的前辈。
　　她叫我梁工，我叫她周老师。她却认为我故意疏远她，执意让我叫她的名字。除此之外，她的确是一个相处时会让人觉得舒服的女士。
　　周州是一个很细心的人，这一点总是让我想起方遇。在我对她说明来意之后，她大方地将整理好的海滨市生物调查信息发给了我，并嘱咐我让下属好好了解团队资料找一个好点的酒店。
　　“上次隔壁省来的科研团队，他们勘察的地方在城东郊区的山里，队伍里有几个小女生，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山里的住宿条件哪有这么好，半夜被虫咬得睡不着，干脆脱离队伍擅自行动，打算夜探深山。”周州抿嘴笑了起来，“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这件事我在新闻里看见过，但也不好直接结束对话，于是问她：“怎样了？”
　　她好似不满意我的回答，蹙起她秀气的眉毛：“你这也太敷衍我了吧？后来几个女生不熟悉山里的环境，东走西走都走到山的背阴面去了。救援队找到她们几个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周州不知道的是，这些事情我通常会选择亲力亲为。
　　同组的小姑娘选好酒店之后，我决定提前去感受环境顺便制定路线。
　　小姑娘姓白，单名一个玉字。得知我的计划之后，白玉自告奋勇说要陪我去准备。我不得不承认，在生活住行上女性的确比男性考虑得周全一些，于是同意了她的请求。
　　出发当天，我先开车去她的小区门口接她。白玉似乎对这次工作充满期待，带了整整两个行李箱的衣服，换上了在研究所没有穿过的浅紫色连衣裙。
　　我将她的行李箱拎到后备箱放好，转头就看见她羞赧的笑着：“梁哥不会嫌我带的东西多吧？”
　　“不会。”我示意她上车，替她拉开车门，“调研地点在海滨度假村附近，你订的酒店又在度假村里面，带队完之后刚好可以休息一下。”
　　或许是我说得太过直白，她小声地哼了一下，略微扭捏地看向窗外。窗外是一碧如洗的天，和飞速掠过的棕榈树。

　　海滨度假村对面十几海里处有一座未开发的小岛，而这座小岛也正是科研队的目标。
　　海滨市处在入海口附近，靠近市内的海水因带有较多泥沙而发黄，远处的海水却在阳光照射下折射出波光粼粼的湛蓝，星星点点泛着黄色的光。于是度假村和小岛中间，就出现了这样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白玉下车后，在我的授意下去前台登记入住。科研队在明天上午到达度假村，他们希望能够先入住休息，加上科研经费充足，所以也同意提前一天订好房间。
　　我拖着白玉的两个行李箱和我的行李袋走进酒店大堂时，白玉已经办好了入住。
　　由于科研队总共十来个人，加上滨海研究所派来的几个人，这二十来号人这几天的三餐是个大问题。于是白玉只得提前和酒店经理商量三餐问题，我坐在大堂休息区等了一会，发现白玉迟迟没有过来，害怕她遇见麻烦，只得向前台询问她的去处。

　　白玉订的酒店位置很好，住宿区旁边种了一片紫竹，穿过紫竹林蜿蜒的石板路，就是餐饮区。我穿过紫竹林，就看见白玉气鼓鼓地对着酒店经理说着什么，她看见我来了，像是有了靠山一样，连忙冲我挥手：“组长，你可过来了！”
　　我继续往前走着，她对面的男人应声转过身来。
　　那一霎，我耳畔的风好像停下了，紫竹林却不依不饶的在我身后絮絮低语。
　　他像是变了，又像是没有变。使我一时分不清身处现实还是幻境，于是我停下脚步。却看见方遇微微一笑，冲我招手道：“原来是你。”

　　在我过去的二十七年里，我对于外物始终保持着可有可无的态度。遇见过的人，最后也在脑中抽象成了一个小点，上面分门别类贴着标签：喜欢笑的、容易共情的、时常生气的。导致后来我逐渐忘记他们的名字，留下的仅仅是几个字的形容。
　　方遇却打破了我循规蹈矩的生活，在他异国求学的几年中，在我的睡梦里，我时常看见我和他并排坐着，他的眼眶泛红，对我说：“这不是我第一次遇见你。”
　　这样的他，总使我想起我惨淡的童年，屋外葳蕤的爬山虎交颈相拥，屋内脆弱的女主人独自垂泪。放学后的我偷偷买了一瓶汽水走在路上，身边是形形色色来往的人群。快走到家了，我手中的汽水却只喝了半瓶。
　　路边裁缝店的小孩搬着椅子坐在外面读书，知了不知疲倦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我走到他面前，他抬起头看见是我，笑着站起来拉我的手。
　　“小犀哥哥。”他总是这样叫我，“汽水是给我喝的吗？”
　　橘子味的汽水经过摇晃产生泡沫，透过阳光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他看着我，眼睛里的星星熠熠生光。

　　于是，他第一在我面前落泪时，我伸出并不宽厚温暖的手，遮住他的眼睛，对他说：“淼淼，别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