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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画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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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御街道,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京都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无怜!何如?可是比那苦闷闷的佛寺有趣的多”一名华服公子哥儿笑眯眯道。
约摸十三四岁的年纪,长发挑起,用银白发冠缚住。笑起来眉眼弯弯。每每还带起一对浅浅梨涡,一派少年之感。
“盛世京都,今日所见,果真如是。”一旁白衣少年敛眉轻语,如温山软水般温和。
“你好容易才出来这一遭,正是临近岁末,最近画舫盛行,可要瞧上一番?”
“多谢骅凡兄好意……”一番婉拒还未出口,变被人生生截了去。
“唉,八年…八年之久,果真情随事迁,正如‘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矣!”他轻叹一气。
随即手中折扇一合,自顾自怜道出一句
“阿怜实是无情罢。”
……
“你开心便好。”
尧骅凡素来是个没脸皮的,转眼间便乐呵道
“无怜果然是欢喜的,既然如此,我便陪你一同前去吧!”
……
青衣江是大邺的护城之河。位于长御街以南,环绕九城,供应万运,以护宫商。
应是盛行之时,其中皆是些达官显胄的坊楼。静卧青江,只余碧波倒影中的纵情身影。
画舫在暮时的雾气中略显浅淡,冬日斜阳倚着天际,缥缈而神秘。
遥遥瞥去,眼中却只独留一艘坊船。应它极是奢华张扬。灯笼似薄腊,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船上的暗红旗幡有节奏地翻动着,上头用金丝勾出的“易”字流露出浅浅光泽。其间人影绰约,丝竹管弦声声不绝。
船下尽是小贩吆喝之声,偶尔传来几阵稚童嬉闹,女子们掩唇娇笑之音,烟火人间,实是如此了。
望向这一切,却好似恍若隔世。
“无怜!喏,给你。”
姜无怜这晃神之间,尧骅凡却是收获了满满当当。
冰糖葫芦、糖炒栗子、小糖人儿……似是与“甜”字沾上边儿的,都被他搜刮了过来。
怔愣了片刻,姜无怜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怎得现今又不喜了?真是令我痛……”
“多谢,甚喜。”心知这祖宗戏多,姜无怜轻声打断后面的“阔论”。
甜腻的味道在齿间化开,夹杂着点点的青涩,似五月微风,意外醉人。不经意地拨起了旧忆中的某根弦来。
达到目的,尧骅凡这又才露出了满意的笑来。
颇为得意得抬起手肘,没骨头似得倚在少年身侧,却没曾想跌得一个趔趄。
他反应奇快,连稳住身形的同时,将身旁摇摇欲坠地姜某拉上了一把,才免去了两人掉进护城河的光景。本是逃过这一劫,应暗自庆幸罢,尧骅凡却抬眼看向姜无怜那细受惊人的手腕,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恼道
“姜无怜!回皇…家都近俩月了,怎么还能养成这般模样?”
兴许是真气着了,白皙的脸上刹时飘出几朵薄怒地小红云来。
姜无怜的视线却是在掉落的糖葫芦上,带着红润色泽的外壳被青石路染上了泥尘,他垂着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待那连声质问撞进耳中,才回过神来。
“寺中斋饭清淡却也宜人,吃惯了也便沾不得荤腥,身子骨不争气罢了,怨不得什么。”他依旧平静,如暮春秋水。
尧骅凡抬眸望向眼前这人,才堪堪在他的眉眼中找回几分熟悉之感。时隔八年的见面,这时他才惊觉,眼前之人是也不是姜无怜。
少年如抽了芽的枝条,成长得极快。眉眼变得精致柔和,琼鼻高挺,唇亦若丹染……他早已褪去了大部分的稚嫩,眉宇间全然是平静、淡然、无波亦无澜。
“姜……姜无怜?”他的声音忽而有些顿涩。
“我是。”有些没头没脑地回答,于他们之间却是最好的回应。
“哈……申时了,该寻些吃食罢。”
尧骅凡干笑一声,随即神色如初,依旧没心没肺。
他手中折扇翻动,神秘兮兮道
“你可知今日这画舫来头”尧骅凡所指,正是之前那艘华丽的画舫。
“久置浮屠,未知其世事。”
“啧,这便是出自于易府,我师父的手笔。”
“师父?”
“大邺国师,易十三。”他微昂着首,一副得意神色。
二人步履未停,迎着停泊的船艘便塔了上去。
“你生于将军世家,何故入玄门之事?”
“自…自然是趣意相投,甘拜门下。”
“尧将军可曾授意?依他脾性……”
“我爹……他……公务繁忙,再者我已及弱冠,应可自己定夺。”
“那便是不知了。”
“……”
“我饿了……”他扯了扯唇角,硬生生拉开话题。
尧骅凡,开国名将尧启黎嫡出,正正经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娇子,将军极为宠爱。但喜归喜,府门家规也甚是严谨,对这小子也是恩威并施的。故而尧骅凡从小便对他老子又爱又恨。
因是他逃课出来,还违禁带出了个“祖宗”,他自是不敢声张。尧府嫡子这一身份便是用不得了。
他却丝毫不慌,微微昂首,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半掩住面,矜贵、骚包之态浑然天成,妥妥一副纨绔子弟的样。
随意向着船口小厮扔下一锭银子,便头也不回地带着姜无怜进了坊楼。“今日我师父回京,大摆宴席,这画舫乃是他亲自所置,邀尽天下文人墨客、达官显贵,无需请帖,有意者自来。怎样?可谓是真性情吧?”
说白了,有钱、有才就都过来玩。
“嗯。”姜无怜淡淡道。
尧骅凡暗自腹诽
我恨你是块木头。
“听闻还专请有教坊司之人奏乐礼弦。”
“教坊司?”
“对,都是大美人儿。姜兄原是对这些感兴趣?”尧骅凡压下声来,贼兮兮道
“教坊司那位芩姑娘啊……”
“于你师父所学?”显然将军府是无人教他这些的。想来便是那位“真性情”的师父罢。
“我师父说了,人生在世,需及时行乐!”
“……去用膳食罢。”姜无怜目光有些复杂地望向这傻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是一条分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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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梨木香充斥在栈房中,轻柔、婉转的江南小调勾起房内缱绻的温度。
幔帘中掩着一佳人,风吹帘帐,只见一双柔荑拨弄琴弦,举手投足间尽显矜持优雅。
镂空梨花椅上斜椅一人,散漫撑起自己的下巴,桃花眸中缀着些细碎笑意,却也未达眼底。像极了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阿九,如何?芩小娘子这曲儿可还称你心意?”
右侧之人微敛睫羽,在白皙的眼睑中撒下淡淡阴影,指尖轻叩木桌,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良久,答道
“极好。”
“早便听闻芩小娘子不仅一曲琴音艳绝京都,容姿亦是动人。今日可有幸一睹芳容?”
他抬眸,目光灼灼,似含潋滟春波,却不显分毫亵渎。
语毕,帘中琴音暂歇,不过几息之瞬,一只莹白玉腕轻缓挑开幔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