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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女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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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
风雪夜里,破庙中,慈眉善目的观音像手中捏着一颈细莲。
莲花坐下,有个女人正在伏地悲哭,声音尖锐凄厉。
屋檐上停着一只黑鸦,被她粗噶的声音吓到,‘哇——’叫一声,铺着翅膀飞走了。
这几日城里接连暴毙三名男子。
最新一桩,是日落前齐家给缠绵病榻的老爷娶妻冲喜。
新娘的轿子刚到齐家门前,突然飘起雪,那新郎一口气没喘上来,就着这场雪便去了。
齐家破财请了一堆和尚道士,念经声音即使是管朱已到城外这观音庙前,还是能听到一些。
寒风肆虐。
管朱见庙里有灯火,抄着手便要进去,但木门破旧不堪,只感受到有人过来的震动,就直接掉了摔在地上。
“啪——”
动静不小,庙里的人警惕出声。
“谁?!”
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只是态度恶劣,余音绕梁一样锐利地刺着耳膜,管朱手里的灯笼‘噗——’,应声而灭。
管朱:“过路的,想进来避下风雪。”
“不看这是谁的地方?滚!”
这次能听清楚了,是女人。
管朱嗤笑一声,自顾自进门,屋里的女人见阻挡无效,立刻暴怒,一站起来,影子映在窗子上,肥硕又臃肿。
看起来,好像一只。
狗!
“滚!”
管朱丝毫不见惧意,走到门前,一手推开门,冷风呼呼直往里灌,屋里黑黝黝的影子登时迅速缩回黑暗里去。
一室寂静。
观音像下空无一人,只余蒲团边那把篝火烧的正旺。
人呢?
管朱坐在蒲团上烤火。
暗处的东西慢慢汇聚在一起,破旧的帘子后一动,出现个女鬼,黑发红唇,赤身只披了一件很新的暗红色喜袍蔽体,那喜袍上绣了缠枝莲花、喜鹊葡萄,看起来热闹非凡。
管朱冲喜袍扬扬下巴,笑的欠揍:“你喜欢这件衣服?还是喜欢这种抢来的感觉?”
女鬼一滞,眼睛瞬间变得猩红,一手二寸指甲直要取了管朱性命。
管朱一侧头轻松躲过,笑话女鬼:“你脾气这么不好?怪不得齐家老爷要娶别人。”
“哈,他娶谁又能如何,终究是会绝后!”
齐家本穷,但齐家老爷却颇有才能,一朝寒门中第,于朝中供着大职,只是不久前突然害病,于是回了这小镇,随后小镇就接连出了暴毙案,巧的是,这些死者,皆与齐老爷颇有渊源。
镇子里人心惶惶,终于,齐老爷自己今天也没了。
齐老爷有六个夫人,却多年一无所成,如今他死在五十高龄,人世该享的福都享过了,其实也不亏。
管朱沉默一下,问:“为了使他绝后,你不惜赔上自己?值得吗?”
女鬼笑的魅惑:“赔上自己又怎么?我宁愿赔上自己也不再做砧板鱼肉!如今再没人能奈何得了我,你既爱多管闲事,你也要死!”
说完,女鬼一只手直伸向管朱。
管朱这次并不躲,但女鬼却在碰到管朱的时候,手像是被烫到一样,尖叫一声缩在角落里。
管朱也不生气,懒懒掀动眼皮瞧着她,片刻之后,道:“我不想跟你多纠缠,齐家请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
“你……”
“他们来之前,你若能说明你的冤屈。你手里人命所死不冤,我便定你无罪,你可跟鬼差去地府投胎。不然,我便袖手旁观。信与不信,都在于你自己。”
女鬼听她这么说,又觑着她神色。
火光下,管朱那张脸,竟与堂上观音略有三四分相似。
迟疑一下,女鬼终究还是跪下。
雪白膝盖磕在青石板上,遮体的衣服滑落后,露出一身坑坑洼没肉的伤口。
管朱不忍看,移开视线。
女鬼拢住外袍,轻声开口。
“我原叫藿香枝,随父亲迁来镇里,后来父亲病重,我靠卖花度日,但镇里的几个纨绔总爱欺负我占便宜,后来有一日,我卖花时碰到了齐思嘉,他当时还未高中,只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秀才,整日被人拉着去吟诗卖画冲堂客的门面。”
“嗯。”
“最开始我并不喜欢他,父亲病重,只想临终前能将我托付给一个农夫,以后安稳度日,是他百般殷勤,我才同意和他在一起,谁知道他骗了我……”
“呼——”
篝火一跳,变成了幽幽的蓝色。
是齐家人在动手脚!
这齐老爷已年过五十,竟还丝毫不知悔改!
管朱眉头一松,笑的玩味:“要是我让你跟他对簿,你敢不敢?”
“敢!”
藿香枝说完又迟疑一下,喃喃道:“可是,齐思嘉他已经死了,这会儿魂魄该是已经被鬼差索走上路了。”
“死了又怎么?”管朱嘴角噙一抹冷笑,看得人齿骨发寒:“他若做了不对的事情,即便是死了,我也会替你讨回公道来。”
***
棺木停放在大堂,只一个侍女守丧。
齐思嘉已五十高龄,有一个夫人,六个小妾,但至今都一无所出。
今天齐思嘉娶的,是第七个小妾,这姑娘不过十六岁,姿色一般,却长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她哥哥犯事,家里为了捞出哥哥而用她来贿赂齐思嘉。
却不想齐思嘉没福气,尚未踢轿,人便暴毙,如今尸身装入棺木还未凉透,大夫人已拿新娘子开刀。
“夫人,你放了我吧!”
“夫人若有小姐,也有奴婢这样大了。”
……
新娘子哭得梨花带雨,齐夫人却觉得腹中妒火在烧。
赤红枣木棍五棍下去,新娘子疼得晕了,小厮看不下去,小声劝:“夫人可别闹出人命,如今我们可是在他们的地头上。”
齐夫人双鬓微白,不怒自威,只是骂小厮:“你想替她?”
小厮灰溜溜不说话了。
外面有人敲门。
‘叩叩叩——’
小厮慌张抬头:“是不是七夫人家里……”剩下的话在齐夫人冷硬的视线里没了。
齐夫人冷笑:“跟我去看看。”
一路从内堂走到门边,小厮开了门,却见敲门的是两个姑娘,一个穿黑底红边,头发高束,一个穿纯白,提盏灯笼。
齐夫人推开小厮,问:“找谁?”
黑衣服的微微侧身,那白衣服的走过来,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道:“来给齐老爷上支香。”
齐夫人挑眉一笑,眉宇阴狠:“你是哪儿的狐媚子?!”
白裙女子戴一顶同色风帽,帽外一层快至裙角边的长纱,纱角又缀着细小铃铛,柔风一吹,她单手撩开,叮叮当当响,道:“我是藿家香枝。”
齐夫人只觉得眉心一冷,顿时说不出话来。
那小厮常年跟着齐思嘉,听了这个名字,立刻尖叫出声,朝后堂跑了:“妈呀!鬼,鬼来索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