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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南不开大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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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不开(...)大学。
两人刚在校门下车,迎面便施施然出现了昔日碧游村村长,和碧游村颜值担当。
张灵玉的脸沉了下来。
自上次见马仙洪自由出入公司,甚至参与驱逐了部分华北区员工的决议,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马仙洪越发透着古怪。
旁边卓然而立的是诸葛青,白衬衣纹理细致,只露出半截小臂,长裤熨帖工整,笔直干净,使得整个人身形更显挺拔。
他双手插在裤兜,看上去散漫,却又疏远。
“灵玉真人。”
他浅浅致意,不冷不淡。好像知道自己如今惹了对方不快,也毫不在意似的。
目光微转——
老王满脸都是舟车劳顿,但这并不妨碍他写在脸上想废了自己的心情...
“老王,你先跟我来——”诸葛青直截了当的抓过他的胳膊,对方想废了他的心情显然被这个举动耽搁了一下,脚差点就跟着往前走了。
“王也道长,又见面了。”
马仙洪淡淡的开口,一副我虽不计较当初,但这次你最好不要跟我对着干的模样,最后还用一贯深邃的眼神,演绎了我且言尽于此的“否则”二字,你且慢慢体会......
要不是旁边立着一个同行张灵玉,王也差点又脱口而出:这特么...谁?
“他是马仙洪。”张灵玉说。
王也愣住。
岂止外貌身形,连声音都完全变了。
这根本是另一个人。
“张楚岚说在碧游村他跟现在差别很大——”张灵玉低声道。
“不是,你先等会儿,”王也瞪起眼,直接转向诸葛青:“诸葛青,你在这儿又是怎么个意思?”
怒其不争,简直是咬牙切齿。
诸葛青收回被甩开的手,叹了口气。
“...八绝技的各个传人齐聚,异人界谁不想来看看呢。”
“得了吧你。”王也翻个白眼,“听说这段时间你可没闲着,该见的都见了,现在还跟这儿裹乱肯定又没憋好屁。”
张灵玉也很想翻白眼,王道长毫不避讳的谈吐和用词...在这一天一夜的回程上他简直都快习惯了。有时觉得表达效果还很清奇。
诸葛青平静的很,说,“我是在等你啊。”
王也一时无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还在介意么?那术士的噩梦。
忽然有些闷。
便没心思再拿话试那只狐狸了。
马仙洪注意到王道长一直在观察自己,而且看上去已经得出结论——
“...你是马仙洪。”
不是疑问句,而是有些沉重的肯定句。
“哦?”马仙洪挑眉:“为什么?”
张灵玉也不解的看向他。
只有诸葛青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我接触过你,用风后奇门...”王也缓声道,“刚才,我确认过了。”
马仙洪“哦”了声,又露出茫然的表情:“确认?我怎么、没感觉到...”
诸葛青的眼睛忽睁开了(...):“一别数月,看来你也没闲着啊老王。”
对方白他一眼。岛上无事,总不能天天跟魁爷大眼瞪小眼。
“我们...”等了半天的张灵玉终于可以打断:“进去吧。”
王也跟着张灵玉进了校门。
诸葛青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蒙上了阴霾。
马仙洪的声音很低。
“如果这世上没有异人..”
如果我们都是普通人...
他没有说下去。
诸葛青转头看了他一眼。
“有时候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马仙洪?”
他抱起胳膊,脸上重新扬起一贯散漫而疏淡的微笑。
“神机百炼,追随者众。你一直很坚定,绝不动摇...以前的马仙洪,可从来不说幻想的话。”
马仙洪未置可否。
他的形貌几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有眼神如当初一样,澄净而坚韧。
“这次还不能改变什么的话...八绝技就没必要继续存在了。”
“是神技还是祸源,都不是能轻易下结论的。”
冷冷说完,诸葛青折身向车子走去。马仙洪知道他又继续去查几个最近可疑的线索。也几乎可以肯定,此去仍无所获。
偏偏诸葛青不愿放弃——自从听到那几个老家伙的话之后。
执着的过于捕风捉影了啊,向来片叶不沾身的诸葛青。
马仙洪立在原地,呆了片刻,也步出了校园。
南不开(...)大学近来莫名遭消防部门点名,但整改归整改,恢复正常教学的申请却一直没批下来。
大部分学生于是各自还家,除了贪玩的、勤工的,估计就剩无处可去的张楚岚,还盘踞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又因为公司介入,本来就开放的学校就更加对外开放了,张灵玉就是在这当下被拉来同住,结果就变成了两个人相对无言的一起盘踞着...
此时两位道长行在校园里,一时还引起了小小的围观,毕竟留守的同学们实在是太闲了...
灵玉师叔丰神俊朗,又打小随师傅修行,从头到脚都浸着不染凡尘的道家风骨,眉宇间仙气弥足,丝毫看不出曾经一失足千古恨...这一路下来,时有观望者,小师叔虽然表面不予理会,实则是不知道如何应付这些好奇窥探的目光罢了。
而相比之下,王也道长云行鹤步,哈欠连天,走的跟刚睡了一节课蹒跚在自己母校似的...
“呵,这阵仗,”王道长虚着眼,拍了下张灵玉的肩,“我看你比诸葛青受欢迎多了。”
张灵玉充耳不闻,脚下恨不能施展功夫立刻逃离这儿。
“哎张灵玉,”王也追了两步,刚想起什么事一样直乐个不停:“我昨儿在碧莲他们学校的论坛上,看到一张照片...”
张灵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并且不是出家人该听的那种。
王也这一乐就停不下来了,随手扎的头发散了好几缕跟着乱飞:“一个月白风高夜...哎你等我会儿!”
前面的人叹了口气,疾走的身形便停了下来。
王也冲他举着手机,整个人已经笑到跟仙风道骨八竿子打不着了...
“这‘谜之光腚侠’,你看是不是碧莲?!”
张灵玉很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停下看到这张照片,而且好像还真是、张楚岚那个败坏德行的家伙!?
仿佛想起了什么篝火晚会一类的往事,小师叔愤怒的拂袖而去。
王也好不容易收住了笑,一定睛才发现,张灵玉居然就这样丢下自己一人走了——
说来灵玉同学在这儿也住了些日子,又被碧莲支使着抛头露面的...刚才惹恼了张灵玉,围观的有几个姐妹儿的目光顿时就不友善了...
啧...山下的日子,真是麻烦。
等到四下终于清净了,王道长也算是彻底把张灵玉丢了。
偌大的校园,光天化日...张灵玉居然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张楚岚那小子到现在连个面都没露。
兜兜转转几趟,眼看着就又走出大门了。
保安室里没有人。
刚才闲散的学生也都看不见了。
前后左右,都分明透着一股子大写的阴谋陷阱...
正巧,真就出现了那么一人。
白上衣,牛仔裤,普通到扔人海里都激不起一朵浪花儿的脸。
他很年轻,眼神也比较平和,看不出敌意。
他说:“他们叫我在这儿等你。”
王也不记得这张脸,但记得这把声音,瞬间就没法平和了:“你是...那个刀疤男!”
奇门阵势突开,小道长已经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所谓灵台道心统统先放下,口中怒道:“默默抠是吧!红疹子是吧!痔疮,你丫才痔疮!!”
对方准备的简介被直接打断,当下急退,却未出丈远便被什么隔断一般,竟然再无可退。
默默抠(...)口中即道:“ 地明光! ”
王也身形顿滞。
“那是什么?”张楚岚此时正猫在不远处的拐角阴影,旁边一起猫着的是良心不安的小师叔。
“...天师说过,地明光通过对‘业’的牵引和降临,直接使人经验从死亡过程的开始,直到‘内呼吸’的真正结束。据说此时心性显露,将会处于极度不稳定的时段。”
“...业?”
“每个生命均有‘不净’的业景。不管我们的身、口、意做过什么,都将产生相应的后果。业的力量永远不会消失,只要达成合适的条件,终将成熟,降还其身。”
“我知道这...”张楚岚皱着眉:“但这种东西,还能掌控它、并施加到别人身上吗?”
张灵玉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
“据说伏藏教法其一,可以做到...”
默默抠开始向王也走近。
“每个人来到世间,都有一件特定的事要完成。”
他看上去还是很无害,跟曾经在刀疤男和如花眼中的狠戾狰狞,形成截然的反差。
“老师说...除掉风后奇门的传人,便是我要做的事。”
白色的光徜徉在王也周身,年轻的道士微闭双目,身不动却如站在风中,发丝和衣摆都在轻轻浮动。
“‘此生自然’对你这种修行之人看似不难,却恰恰是一个合适、又迷惑的深渊——”
默默抠突然警觉的眯起眼。
一直未动的王也,仿佛叹了口气。
松散倦怠,如同梦呓。
“中阴也是机会。对吧。”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清明而静逸。
对方看着他,未语。
“不同实相,还是...”王道长又很快摇头,苦笑一声,“到底是一千多年前的哲学...再深想下去,会给诱进去吧?”
“会吗?”默默抠的脸上看不出是可惜,还是可恼:“习得了风后奇门的你,会被诱住吗?”
“我就一凡人。”王也摊手,“是人就逃不掉业。我刚不就——”
“如果再来一次,对你这种人...几乎就不会起作用了。”
“真的?”王也立刻睁大了眼睛,闪闪发亮,“里面挺有意思...再给我来一回呗?”
“...我得杀你,没空。”
“你刚才套住我的时候不动手,总不是因为忌惮那边那俩货吧?
一个冷不丁的土河车,就把两人推到了朗朗乾坤下。
张楚岚左右环顾,发现地势已经恢复平坦。
“呦,王、王道长,来了?”
张楚岚拉过小师叔,毕竟再怎么着也是责不罚众…
王也瞪着二人。
张灵玉在路上曾含糊说过有人找,但这大咧咧的杀手找上门,也不提前暗示暗示?
“行啊碧莲,”王也眯起眼:“又跟这儿埋伏谁呢?”
听到对方从牙缝里迸出来的问候,张楚岚立马堆起笑脸:“哪能啊老王,人专程就是为你来的!而且我们听说、说——”
“说八绝技之间虽无有高低,但任一二技若真要对战,皆是一损俱损。”默默抠插嘴道:“只风后奇门、大罗洞观,均方外之技,且彼此克对,谁也奈何不了谁。”
“...从刚才看来,传言是真的。”张灵玉一脸的匪夷所思。
王也虚着眼,无语的扯了扯嘴角。传言传的这都什么狗血玩意儿——
“但这不是我一直想要杀你的原因。”默默抠说:“是先师遗命。”
“...你师父不会恰好姓谷吧?”
默默抠仍平淡道:“大罗洞观纵使观生死如观手掌,对你也不再起作用了。除非你气机收合,毫无防备。”
老师说的是对的,偏自己不信——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完全不受业力拉扯?不,所有生命都无法绝对不受影响。
除非..
未有加持的证悟,存在吗?
他叹了口气。
道法自然?
可道不当名。
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之不闻,博之不得...
“你刚才没有动手,”王也忽道:“是你不想杀我。但是你之前两次——”
“风后对我无用,你的武断,会是我的优势,可惜那次你们来的突然,当时你还有同伴,随时会过来搅局...”
第二次也没有成功,但不算白忙。渗入伤口的炁微乎甚微,无可察觉,但今天看来竟已被解,好吧,仍然是白忙一场...
“既然是老师要你死,我当赴全力,虽然我并不知道原因...”他又说:“但老师忘了一点,我修习心性至今,深以为一切执着的事物,本就是不可执着的。”
“...你不是就这样三言两语放弃了吧?”王也干笑一声。
对方居然还有心思打禅语:“未曾执着,何来放弃?”
说的跟前两次死追不放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那先师遗命呢?”
“老师一生苦修,不留执念,方成圆满。”
你就装吧...
王也在心里呸了一声。
他吐了口气,转而忽问:“杀死公司高层的那个冯宝宝...是你吗?”
这尤为突兀的话,却得到了更加突兀的回答。
“是啊。”
看张楚岚听到这话的冷静反应,碧莲肯定是已经跟这厮有过交流,不但知情且还达成了什么共识——
“去我宿舍吧。”张楚岚诚恳的说:“老王,我慢慢跟你解释。”
王也有一种想把碧莲重新拉黑的冲动。
“合着你们是一块儿诓我来这儿的?”
张灵玉虽然早前也做过思想斗争,但此时被直接拆穿,仍然十分的窘迫。
王也不知道其中曲折,从张灵玉找到他,进屋连半小时都不到就拉着他出了门,一路上盯梢的不少,但看张灵玉并没有要甩掉的意思,他也就放着不管了,于是乎,这一路净跟看似高深实则心虚的灵玉真人一样闭目养神了...
“那位高层为什么死我不清楚,”面对老王,张楚岚多少也有点心虚,“但这事...确是公司干的。”
王也便明白了。张灵玉当时那些话,真假参半,果然保留甚多。
“公司在杀人,”王也看他一眼:“张楚岚,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张楚岚沉默了,良久才沉声开口。
“宝儿姐真的不见了。”
“公司借这次的事强行接管了华北区。或者说,是接管了冯宝宝的事。”张灵玉在一旁试图解说:“出車先生说当初是公司出面委托他,以冯宝宝之名完成这次刺杀。”
王也皱眉,“出...谁?”
“我。”默默抠指着自己:“我叫出車。”
你、怎么不支炮啊...
行吧。
王也叹气,这才慢吞吞的抬步,与灵玉等人同行。
张楚岚闷着头走在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也没有再问。
一时无话。
四人走在校园渐暗下来的天色下。
王也突然想到了诸葛青。
那家伙掺和到这么大的事里来,应该不是有所图吧?他又暗自摇头——武侯的后人,自有风骨,何况是那狐一样的山人呢?
“出...大师啊...”
王也背着个包走在最后,忽然重新开了口。
“你杀人...会增加你的业吧?”
出大师转头看了他一眼,等他说完。
“操纵业景降世,即使是合理的临终痛苦,使其加倍甚至提前,怎么说都对施术者有一定影响吧?”王也的声音听不出批判,也无试探,只平缓而道:“万物都有自己的因缘和合,同时也会背负自己的选择所带来的后果。所以...大罗洞观究竟是罗织罪业的仲裁者,还是洞若观火的执行者?”
竟是沉默。
走在前面的张楚岚回过神来,跟灵玉一起,竖起了耳朵。
“镜无见疵之罪。”
出車淡淡的开口。
“痛苦是扫除一切恶业的利器,是对过去业报的完成。人们有基本的共业,也有各自的别业。我不过是一面折射实相的镜子,而无见疵之业。你也可以理解为我是一直游走在中阴的轮回实体,风后对我无用也是这个原因。”
“轮回?”张楚岚脱口而出——你们确定不是在谈什么奇怪的东西?...
“轮回可以理解为一个现象生起,同时另一个现象结束。”张灵玉道:“一切事物非事物自己所为,不约而同,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水无人推而自流,不呼吸而自呼吸——”
张楚岚茫然了,只能打断:“水往低处流...牛顿听过没...”
王也只是默然的走着。
——对大罗洞观来说,生命不过是生、死和过渡期的永恒流动而已。
变化之本,本就无形无象。
出車反而想起另一件事:“你刚才那个阵,怎么圈住我的?”
王也正愁眉苦脸着,听到这话,斜了他一眼,“碧游村那次,你丫到底给我弄了什么玩意儿?”
出大师憨厚一笑。
“你现在不没事了么。”
估计就是想牵制一下炁的调动,已经消解了,王也懒得再问。
“风后本来对我无用,怎么会圈住我了呢?”
王大师不说,出大师很执着。
“这个俗话说哇...”
王大师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所有的存在,都是因为原本就存在...”
又来!...一道士讲哲学还来劲了...张楚岚翻个白眼。
出大师果然没明白。
王大师遂进一步的误导。
“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著万物。”
“你能不能说人话...”张楚岚回头怒道。
出車却还在喃喃着。
“即著万物...”
他忽然一震。
——阵起势开。身中诸内境,三万六七神!
出車叹了口气。
“看来那个时候的临时起意...倒使你的风后奇门有了新的延展吗?”
可那是几乎是不可能觉察的啊...
竟给捕捉到了。
看来此后,大罗洞观将被风后奇门一视同仁,可奈何了。
出車露出一个苦笑。
老师啊老师,这算是一种业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