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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要牵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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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墙金瓦,齐整肃穆。
金色的琉璃瓦连绵地,一殿连着一宫,这琉璃瓦没有断绝的地界,将偌大的宫城串起来,四四方方地围着,从里到外。
若是从宫里头看,看到的这天定然也是规规矩矩的,分毫不乱。
纪纤坐在步辇上,透过金丝银线绣着的纱帘往外看,一双眼骨碌碌地乱转。
“好看?”耳边是顾隋时的声音,他一向惜字如金。
“嗯。好看的。”说罢她轻轻皱了皱鼻子,“就是有些太齐整了,想必宫里教条很多。”
“纪国王宫呢?”顾隋时望了一眼步辇旁的一溜宫婢,个个行为规矩,举止端庄,连着一条流畅的线似的。
纪纤愣了一下,“那是我家,不一样的。”
顾隋时垂眸,语调依旧平缓,“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我们的家。
步撵行至一座辉煌的宫殿前停下,纪纤下了撵子,分外欢喜地看着院子里一株伸出墙来的枝梢。
“我住这里吗?”
因下了步撵,纪纤没有刻意收住声音。
一旁侍候的宫婢皆是暗暗心惊这位陛下带回的美人言语上的不规矩。
历来都知道,宫里最不喜欢不守规矩的人。
接下来,便听到更令她们惊掉下巴的事情。
大周的皇帝陛下淡淡嗯了一声道:“不喜欢可以换一座。”
有大胆的宫婢悄悄抬头望了一眼,面上闪过惊艳。
香腮玉雪,仙姿佚貌。
怪不得一向清心寡欲的陛下也难过了这场美人关呢。
看来这后宫萧条的局面,真是要变一变了。
纪纤终是住进了那座名为临欢殿的宫殿。
住进来的那一天,一个又一个宫婢,手捧着红色托盘进进出出,顾隋时赏下的赏赐如流水络绎不绝。
“公主殿下,这些东西需要摆放在何处?”一道轻柔的声音将纪纤飘远的思绪拉回。
她轻啊了一声,显然是方才没有认真听的。
凌雀十分体贴地继续道:“陛下的赏赐…从摆件到用物玩物通通赏了个遍,若是公主殿下想要尽数用上,怕是不行,不若先挑选一些出来?这样陛下来到临欢殿里也能看出公主殿下对这些物件的重视。”
“公主看,这样如何?”凌雀微微笑着恭声说道。
纪纤心不在焉,嗯了一声,“这些事情你去办吧,我对摆件没有研究。”
凌雀忍不住又笑了,这位来自纪国的小公主倒是…心大的很。
旁的人若是收到这样多的赏赐,不说欢天喜地,但还是会有几分悦意的。
可瞧她的模样,竟是半点都不上心的。
到底是从小一直被宠着长大的公主,收到赏赐嘛,自然是见怪不怪的。
这般想着,凌雀唇角的笑容却消了一些。
倾城绝貌,天真浪漫的小公主,在这座皇宫里可不是能游刃有余地生存下来的那类人。
新帝刚登基不久,朝中局势略略稳定,还是存在些不安定因素。
前朝与后宫,自古就分不开,相互影响又相互牵制。
选秀大典何尝不是新帝用后宫控制朝中局势的一种手段。
帝王的后宫,从来没有一株花独自绽放的情况。
届时不知道多少美人进宫,眼前这位烂漫如花的小公主,怕是要神伤一番时间了。
凌雀想起前段时间宫中传起的流言,蹙了蹙眉。
“公主殿下…”
纪纤回过头看她,一双含着莹莹水泽的眸子写满了心无城府四个字。
凌雀暗叹,“陛下赏了您如此之多的礼物,您是不是该去陛下面前谢恩?”
“宫里教条有这条规矩吗?”
“没有…”
纪纤没有继续说下去,眼中的意思是,既然没有,我还去干嘛?
“这…”凌雀心下有些急,在纪纤没有进宫之前,陛下的御前宫女就传出了一些不清不楚的风言风语。
陛下一直清心寡欲到登帝,这番流言也没有太多人理会,一笑了之。
可就在昨夜,陛下没有来看纪纤,听人说在御书房呆了一夜。
纪纤是陛下新得的美人,这新鲜劲还没过去呢,就在她入住宫殿的前一夜看也不来看过一眼,连个话也不递。
美人的恩宠谁能抢走?自然是横出来的另一位美人了。
纪纤并不知道自己这位新得的贴身大宫女脑中屈回百折的想法。
只觉得奇怪,旋即叹了一口气,这宫里的女人怎么光想着围皇帝打转。
正欲开口时,殿外有小宫女飞快跑进来,“公主殿下,太后娘娘的赏赐下来了。”
太后?
凌雀喜上眉梢,纪纤轻蹙了眉又恢复淡然面色,“请进来。”
原书中的记忆她如今丢失了绝大部分,对这位戏份同样少之又少的太后娘娘毫无印象。
一个秀美面容年长宫女微笑走进来,向她行了一礼,“太后娘娘听闻纪国公主殿下远道而来到上京的消息十分欣喜,特地叫奴婢送了些大周特有的物件来。”
“太后娘娘已在荣寿宫吩咐人备下了晚宴,公主是来到大周的客人,娘娘说这也是略尽些地主之谊。”
“这位姑姑名唤映梅,是太后娘娘的心腹。”凌雀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纪纤恍然,顾隋时之前的后宫空无一人,如今突然带了一个女子回来,太后娘娘有此举动倒也在情理之中。
无论她以后是大老婆还是小老婆,总是要见见婆婆的。
纪纤同样也回以笑颜,教梅姑姑看得一愣。
“太后娘娘有心了,纪纤很是感激娘娘的一番心意,晚上是该亲自去谢谢娘娘的。”
*
凌雀再次看向镜中的人,杏眸眼尾似挑非挑,平添了一丝柔和的媚色。
飞仙簪上斜插一支碧玉钗,几缕青丝恰好从两颊边落下,随微风轻动。
端得是香腮玉雪,肤若凝脂,娇媚无双。
“穿绯色。”镜中的美人眼波流转,轻启红唇道。
纪纤原先穿惯了白,总有几分清冷的意味在里头。
如今一换上这鲜妍的颜色,宛如月上的广寒仙子陡然下凡,成了人间明艳的富贵花。
荣寿宫离临欢殿有些距离,太后派了步撵过来接她。
一路走来,纱帘之内若隐若现绯红衣裙下玉色的肌肤不知道曳了多少人的心神。
“纪纤参见太后娘娘。”
荣寿宫的设的是家宴形式,除了坐在首位上的端庄妇人,也只另摆了一个座位。
纪纤扫了一眼后垂下眸,静静让太后从头到脚地打量。
人在屋檐下,何况是以后要做她儿子的小老婆。
太后保养得宜,看上去只有三十几岁的年纪,她笑着问纪纤,“来到大周可有什么不适?”
纪纤低下头轻声回道:“陛下…待我很好,并无任何不适。”
说罢羞红了脸,更添了几分艳色。
太后面上的笑更盛,“既然如此,那便待在大周吧。”说罢拍了拍她的手,“皇帝的后宫尚无一人,你若是愿意,哀家便做主了。”
纪国公主,身份不低,做个贵妃倒是合宜。
太后瞧着纪纤面上的桃花色,细眉微垂,流转间又是一番风致。
此等美人,难怪皇帝动了心思,这是好事。
“皇上驾到!”
顾隋时一身的明黄龙袍,胸前的五爪金龙在锦云里翻腾,心脏处的烈日红的刺眼。
他一踏进荣寿宫,便被一身绯色衣裙的纪纤引去目光。
她脸上还有未褪的羞色,玉色的肌肤在光下藏着薄薄的红晕。
仿佛一颗成熟的桃子,轻轻一触,里头甘美甜蜜的汁液就绽开。
顾隋时藏在袖中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两下,声线清冷地打了招呼,“母后。”
太后笑眯眯地点点头,“皇帝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哀家?”
顾隋时没有回答,视线放在了纪纤身上。
无论是梦里的她还是现实的她,都鲜少有这样明艳的色彩。
唯有一次,她一身如火的红裳————嫁给他的时候。
彼时纪纤刚行完礼站起来,措不及防对上顾隋时的一双眸,深不见底。
她低下了头。
顾隋时只瞧得见一截纤细雪白的颈脖。
太后笑得更欢,皇帝能喜欢女子,已经是极大的进度了。
“罢了,我招公主过来也只是说说话,问问她过得好是不好,既然皇帝如此着急,那就带公主回宫吧。”她嫌弃似的摆摆手,将二人遣出去。
纪纤出荣寿宫的时候,夜色已经完全盖了下来,星子在天边细碎地闪。
“喜欢吗?”顾隋时突然响起的嗓音将她吓了一小跳。
纪纤想了想,便知道顾隋时说的是今日赐到宫里的赏赐,她斟酌了一下言辞,“陛下赐下来的东西,自然是样样都好的。”
“不喜欢?”
“不…”
他站在她身侧,龙袍的宽袖触在她的衣摆,语调还是淡淡,“朕知道了。”
随后站的离她远了一些,倒像生了闷气似的。
宫里的夜色是通明的灯火,五步一灯台,灯芯摇摇曳曳地,竟然也没有灭了哪一盏。
荧荧煌煌地亮了一路。
顾隋时不说话,她自然也不能说话,她还是喜欢在梦里的顾隋时,话多地像只鹦鹉。
二人在柔亮的宫道上走着,只余衣料摩擦的声音。
纪纤低头看绣鞋上的坠下来的珠花。
顾隋时察觉纪纤慢了下来,他停了脚步,微微回头看,只瞧得见一截如玉的颈脖,在夜色中显出一道似雪的弧度。
他想,宫道上的灯火实在是太亮,否则怎么会将她的颈脖照的如此夺目,他几乎快移不开目光。
顾隋时想起在马车上的时日。
在梦里,她一向都是那样高高在上,漠视着他,他仰望了一十八年。
如今人到了眼前,他却不敢有任何冒犯了。
是以二人在马车上并没有什么太过火的举动。
就连牵手,也是二人肌肤相碰后一触即放。
“要牵手。”
纪纤抬头,看了看宫道旁可有其他人,他身后的太监早已经躲得远远的了,弓着身子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那些东西,朕挑了许久,是朕的一番心意。”顾隋时顿了顿,心想着宫道上的灯火实在是太亮,亮得他连话都说不清了。
却仍是继续道:“收到他人的心意,应有一些回礼才是。”
他一身龙袍站在宫道上,灯火通明里,漫天星光下,向她伸出手
“所以,要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