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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吹皱一池春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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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老天爷听到了张无忌令人发指的吐槽,后来竟然真的下起雨来,不过这时军训也已经结束了。
大家轰轰烈烈的送走了包公大队,军训就算正式结束。周一,许呦来到教室,她是一班,重点班,借用某位校领导人的语录,他们就是重点大学的预备队。
不过许呦发现,这预备队心可不怎么齐。一中历年来都有初中直升校本部的传统,只有重点班会破格招收一部分像许呦这样成绩拔尖的外校生。许呦知道,在班里那些“本地土著”的眼里,她们这些人是“外来户”。
在一个新鲜的班级里,本地土著们很快组成了自己的小圈子。外校生们则因为分别来自不同的地方,开始大多独来独往,接着各种小圈子也出现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急于撕下‘幼稚’‘不成熟’之类的标签儿,大家自以为是的模仿着成人世界的游戏规则,懵懵懂懂的以为找到了‘长大’的正确打开方式,却不知无心的言语最是伤人,无形的孤立最是害群。
当然那时的许呦还没有领会到这些,新环境对她的影响并不大,她本就在人际关系上懒散又疏离,无忌说她这叫外冷内热,她笑笑不置可否。她有属于自己的交友准则,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这种小孩过家家时培养出来的观念她始终坚守着。所以在这种藩镇割据的场面下,许呦像是一个异类,自立山头,怡然自得。
反观同在一个班的路明,则恰恰相反。许呦觉得,他就像是一朵‘交际花’,在各个圈子里混的如鱼得水。他是老土著,却又瞧不上他那帮老同学那股地头蛇的嚣张劲儿,对于外校生,他倒是觉得这些人身上刻苦认真的态度,是他们那群人少有的。当然许呦不在此列,小时候的那股子精灵古怪,别看平时藏着,该用的时候可从来不含糊。
许呦这边正坐着,闲闲的转着笔。抬眼看见那朵交际花儿又在人群中央和众人胡侃,土著和外来户都围在他边上。“混的不赖嘛”,许呦想,不过看那表情,估计是把自个儿当成苏秦张仪再世了。许呦撇了撇嘴,看见无忌在教室门外挥着爪子,她起身走了出去。
“呦呦,想死你了”,张无忌像条八爪鱼一样就要往许呦身上黏。许呦扯开她,“张公子不去找小师妹和任盈盈,莅临寒舍,有何贵干。”张无忌忽地叹了口气,“呦呦,还是咱原来的班好,这里的学生一个个都劲儿劲儿的,真没意思。”
许呦好笑地看着她,“他们爱端着那是他们的事儿,你管别人,管得过来吗你”。张无忌仍是兴致缺缺“呦呦,真想和你一个班”。许呦看着她像是真的心情低落,还想再说点儿什么, 上课铃响了,两人只得各回各班。
许呦这节是班会,班主任说是先排座位。叫体委组织男女分开在走廊按大小个儿站好。路明转了一圈,先把女生这队排好。接着排男生,刚好到了和许呦挨着的人上,他摸了摸鼻子,说这儿先空着,直接绕过许呦往下去了。许呦心里纳闷,直到路明排好后径直在她身边站定,才明白过来人是给自个儿留着呢。不过俩人都高,这样站也没什么不对,许呦想和他还真是有点儿缘分。
当时许呦怎会料到,自己会和交际花纠缠在一起,而且还是自己先表的白。
放学后许呦特意加快了收拾速度,去张无忌教室外等着,这姑娘心情不好,许呦想陪陪她。没一会儿,许呦看见张无忌从教室里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吊儿郎当的男生。接着张无忌想是看到了许呦,转头对那人不耐烦的说了句话,就匆匆向这边跑过来。
“你来了”,张无忌抱着许呦的胳膊,笑得像小时候家里养的哈巴狗,就差摇尾巴了。许呦看她笑得开心,没了方才的低落,这才放了心。那个男生,无忌没有对她说。她知道只要自己不说,许呦也不会问。张无忌想,这些烦心事儿没必要对她说。
许呦这人活得简单,身边也没有那么多是非黑白,作为朋友,她得护着这点儿纯粹。
回到家,老许挥着锅铲喊她去洗手,许呦一吸鼻子,红烧鱼的味道。她颠儿颠儿收拾好去厨房转悠,“呦,大厨今儿个发挥不错啊,”老许把她撵了出去“去去去,桌子上等着去,女孩子在厨房少待”。许呦哭笑不得,这又是他的歪理。妈妈在时,他也这样,霸占厨房。平时他也会指使许呦做家务,从不娇惯她,唯独这点,始终固执的坚持。
长大后许呦似乎看懂了老许的这份坚持。这是一个父亲的温柔,他想,上天看到自己那个没有母亲的女儿,会心疼她一点,再看她不会做饭,这份心疼又会加一分。会给女儿觅个良人,实在不行也得让自己多为她做几年饭。他实在舍不得看她身边没人什么都靠自己。他过的这种日子,不想让她再体会同一份儿心酸。
吃完饭,老许去备课,许呦做作业。这个孤孤单单的两口之家,在万家灯火的夜里,也有萧瑟却温馨的光亮。
许呦的日子过的平淡而又简单,她也非生性如此,爱笑爱闹才是她的天性。自从母亲走后,她就把那个自己藏了起来,只有这样,才感觉不辜负老许那颗颤颤巍巍的父亲的心。
要说生活中哪点儿不同也就只有路明了,交际花的生活和她所想的一样多姿多彩。路明爱打篮球,尽管资质平庸,他也不在乎,依旧勤勤恳恳的奔跑在球场上,他对许呦说“你懂什么,小路爷享受的是过程,是追逐的感觉。”许呦心想,可不是嘛,一个傻大个儿全程追着篮球跑,既不带球,也不投球,好像一碰球就会扣分似的,她都不忍心看。交际花还爱打游戏,在这方面路明倒是表现不俗,老在许呦耳边炫耀自己的段位。有时作业做完也会带上许呦开上一局,无奈许呦实在太菜,路明一急就损她,许呦被呛得炸毛了,他又好言好语的给哄回来。
这天许呦从洗手间出来,被一个女生给堵在了门口。小姑娘含羞带怯的把一个信封放在了许呦手中,许呦一看,粉色的,似乎还带着点儿香味。当下拿也不是走也不是,许呦试探的问“这是给谁的”,那女生抬起头,讶然道“你不是路明的同桌吗”。那你也得说清楚不是,和着作为同桌我还得有点儿信差的自觉。许呦无语,在心里给路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路明打完球回来坐下,“又去奔跑了,还是去体会追逐的感觉了”,许呦气儿不顺,对他没好话。路明看她臭着一张脸,默默反省自己哪儿又惹到小兔子了。去桌筐里掏书,手摸到一个东西,拿出来一看,一个信封。路明一看那能冒幸福的小桃心的颜色,里边的东西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转过头问许呦,这谁给的,许呦梗着脖子,对他讲“自个儿不会看啊,自己在外边招蜂又引蝶,真不知道那小姑娘怎么想的,看上你了”。
这话有点伤人,搁在平时,搁在别人身上,按许呦的性子,根本不会说这些话。今儿个到底是因为天气,晚饭,还是在她潜意识里,路明不是别人,许呦来不及细想。因为她有点儿后悔了,希望路明能忽略掉她话音里的异样。
路明倒是毫不在意地把信封又胡乱的塞了回去,拿了本书出来,见她呆呆地发着愣,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许呦回神,也不和他计较,路明越发感到稀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他靠近许呦,小声地问“你是不是,是不是那个什么来了。”说完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想干点儿什么挽回点颜面。许呦看着他,‘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一个好笑一个微恼,两人都忘了信封的事。
晚上回到家,许呦做完作业,拿起老许的《宋词三百首》翻看。待看到冯延巳的‘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发起了呆,有些蠢蠢欲动的心思似乎在破土而出,许呦想了一会儿,这心思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摇了摇头,合上了书。
这晚,许呦的日记里只有一句话:“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话说路明和许呦一闹就忘了信封这个小插曲,待回到家,打开书包,那封可怜的情书才又得以重见天日。
路明长这么大不是没收到过情书,每次拎着那薄薄的一张纸,他的感觉不是欣喜,不是感动,而是疑惑和不解。信上写着爱得有多深,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可见这话有多感人就有多虚假。
在这种事上,路明不是没想过。但是年少轻狂,乳臭未干,他是爱玩,但在这个问题上,他也有自己的原则。两个人要是好上,走在一起,心里一定是奔着一辈子去的,否则这份感情肯定不会长久。
路明只看了一眼,信封就又被打入了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