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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出走 ...

  •   今日外面喧闹得很,步芙问身后正在替她挽发的冬绵:“冬绵,外面这是有什么事吗?我记着最近并不是什么节日。”
      冬绵一边往挽好的发髻上点缀金钿,一边回答说:“这应当是安定将军回京了,安定将军声望极高,前几日坊间就在传他被朝廷召回封赏的消息,如今总算回来,被百姓们夹道相迎呢。”
      步芙翻了个白眼:“京城哪里来的百姓给人夹道相迎?尽是达官显贵,正儿八经的平头百姓拎出来怕是连四象街都站不满。估计夹道相迎的,都是那些春心萌动的闺中少女吧?”
      冬绵收回手,示意步芙发已挽好:“虽是如此,话却不能这么说的。”
      “知道知道,怕坏了名誉是不是。”步芙表情露出一丝不屑,“敢像勾栏女子一样在大街上向男子挥舞手帕大喊大叫,却怕别人议论她们一句真话?”
      “小姐!”冬绵低声告诫道,“这样说还是太失礼了!”
      “行吧。”步芙嘟囔着,“我也不懂,为了个男人这么出尽洋相是为了什么。没了男人就没法活吗?”
      冬绵听着这句“大逆不道”的话,还想再劝,却想起来自己差点被顾老太爷做主配给老翁做贱妾的事,还是选择了沉默。

      冬绵轻轻带上门,尽量不吵醒正在屋内正打算浅眠的小姐。
      她逮住正急匆匆从她身边擦过要进门的秋蝉:“打听得怎么样了?”
      “我问了秋裾姐姐,她说老太太选了向家的独子,还叫我们以后不要再找她了。”秋蝉泪眼汪汪,“冬绵姐姐,怎么办啊,秋裾姐姐是不是不肯帮我们了?”
      “不会,她为人我知道,”冬绵把住秋蝉的肩,不让她乱跑,“应该是帮小姐的事让老太太有察觉了,秋裾要避嫌……你先别急着跑。”
      看到秋蝉点点头乖巧地站好,冬绵松开手,道:“你刚刚说向家独子?”
      “是的,冬绵姐姐。”秋蝉猛地点头,声音还有点之前被吓出来、还未消散的哭腔。
      “这么巧?”冬绵陷入思索,“向家独子——那不就是今天回京的安定将军……这人怎么会被老太太想到跟小姐牵线?虽说是回京封赏,但一官半爵还没落下实地,老太太那么好面子,竟也放心?”
      “不一定是老太太一个人做出来的决定。”在屋内其实根本睡不着的步芙想起昨天听到张公公的话和步珏的表情,突然开口道。
      张公公话里话外都是向家小子会来找麻烦的意思,但人后却不见步珏半分愁色,可知两家关系并没有多么糟。
      那么这场婚姻实质上就不拘泥于嫁娶,而她或许也有谈判的余地。
      而且木槿昨天言谈举止之间透露出一股对当今的仇视鄙弃,却又与“当今忠臣第一人”步珏往来甚密,似乎也在暗示着她爹的立场也模糊不清。
      而素来有传言说当今与向家不和……步芙为心头突然冒出的猜测一惊。
      如果只是简单地根据态度划分阵营的话,似乎木槿和向家某子和她爹步珏都是一派的。
      可是,步珏和向家,一个文丞相一个武将军,在民间都名望不低,如果要……为什么按兵不动?还要把她嫁出去,跟联姻似的。步芙的思路又混成了一团乱麻,她开始漫无边际地瞎想——怕不是嫁她出去是为了稳固联谊关系,到时候两边关系一紧张就来给她施压,一个骂她“都出嫁了还向着娘家”,一个骂她“有了丈夫忘了爹”……
      她晃了晃头,停住乱溢的思路。

      脑海中停止了思考,她才发现冬绵一直在对她说着什么,而她一直没有回神去听。
      “小姐,冬绵知道这话说出来您不爱听,但是理就摆这儿呢,你出了嫁,唯一的依仗就是娘家,不能再和老爷随意闹脾气。”冬绵见她回过神,叹了口气,又把自己刚刚不厌其烦重复的话开始从头说起。
      她还以为步芙会敷衍,或者不耐烦地动怒,却不成想步芙只是身体前倾托着腮:“知道了——”语调虽然随意,但至少不是之前那种仿佛所听皆非人言的态度。
      冬绵惊讶地问:“小姐你想通了?”
      当然想通了,步芙想道,毕竟她才刚刚发现,她和她爹之间的层次还差着远。她爹在朝堂上做个宰相如此不太平,她这个坐享其成的人还没有资格对他的做法说三道四。
      其实顾濯清早就告诫过她不要管这么多,她还以为是她娘死要面子,不愿拆穿美好婚姻的骗局,结果原来只是她娘境界太高了,神仙眷侣啊,心意相通。只是自己小鱼小虾,多管闲事。
      冬绵只在一旁什么都没察觉到似的兀自欢喜:“小姐想通了就好,马上就要出嫁,想通了才好。”

      白日晴方好,夜来骤雨至。
      步芙躺在床上,偏头看向窗外昏暗的天色。她想起陆放翁“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诗。
      她闭上眼,开始期盼迷蒙间的刀光剑影。
      可惜她没上过战场,闺中少女只能梦见家长里短。于是她在梦里游荡,见到的又是熟悉的庭院。
      顾濯清跪在祠堂里闭着眼诵着经,手中佛珠被一颗颗拨动,发出清脆的碰击声。这碰击声又很快转成敲锣打鼓的喜庆,新嫁娘入府,虽只是侧门进的妾室,屋外也不曾喧闹着张灯结彩,府里却依然一派洋溢着的欢乐。
      为什么他们能那么高兴?步芙看着嘻嘻哈哈划着拳确定谁拿着领到的赏钱请喝酒的几个家丁迈着轻松的大步从小门走出去,几个小丫鬟欣喜于自己将被调到新夫人屋里服侍。
      她的目光那一瞬仿佛穿过重重的雕栏飞檐,看到远处的一间房内,年幼的自己大吵大闹。
      “不要她来!”她用力把屋角系着红绸的花瓶狠狠推倒,眼中包着两眶泪水,“不要她来!”
      当时面容还稍显稚嫩的冬绵面色焦急,额角带着冷汗劝哄她:“小姐,别闹了,你看夫人都不在意,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家里面多来一个人,多一个人来照顾你。”
      “她怎么就不在意啊?”年幼的步芙哭着喊叫道,“那是我爹!我们家又不缺下人了!我不要她照顾!”
      “啪”一声门被推开,顾濯清站在门外,冷静道:“把小姐捆起来堵上嘴,关到房间里面去。”
      听到自己努力维护的亲娘这么说,小步芙眼泪一下子就汹涌而下,她甚至连话都说不清了,就只是大声哭喊抽噎着,突然从地上捡起一片碎瓷,向外面莽冲出去。
      冬绵和旁边的几个婢女看到她捡起碎瓷片的时候就吓住了,反应不及竟让步芙越过了她们。但站在门口的顾濯清把着房门,不闪也不避,只是说:“你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给我丢脸。”
      于是步芙的动作停住,眼泪又疯狂地涌了出来,但是她咬着牙,仿佛咬着“丢脸”两个字一般地,没有再发出半点哭声。
      远处的步芙静静地看着年幼的自己被一众婢女继续安抚着送回房间,顾濯清依然立在那个房间里不知为何久久不曾离去,步珏挑开新夫人的盖头,露出一张美貌又模糊的脸庞。
      然后她从睡梦中惊醒,恍惚间想起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见过那一位“新夫人”的脸庞。
      更确切地来说,她自那次“迎娶新夫人”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新夫人”。
      而此时屋外已然放晴。

      步芙要逃婚的决定很突然,突然到冬绵都没有反应过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之前看上去还想通了愿意安稳出嫁过日子了的小姐突然又改了注意,而当她措辞了一下午打算劝说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小姐早已收拾好了行囊,已经带着秋蝉离开了。

      “小姐,我们去哪?”秋蝉收回到处乱瞟的好奇视线,问步芙道。
      “向东北方向,听说那里的人豪爽好客,不分男女都性格不羁,或许会欢迎我们。”步芙叹了口气,向后靠在马车厢壁上。
      木槿早已表明她支持自己出嫁的态度,另一位友人身份不便,她现在确实无路可去。
      但她总有种危机感,仿佛一旦她出嫁,有什么天定般的命运就会被推动,有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就将发生。
      而昨天的梦让她下定了逃离的决心。她不愿再做后宅里除了哭什么也做不到的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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