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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哥哥 ...

  •   百颜故意没有点上走廊的油灯,二人在昏暗的走廊里面对面站着,仅凭门口高挂的灯笼和走廊窗上摆放着的香烛,才能勉强看清互相的脸。
      幽邃的烛光将百栀的一头银丝染成了金色,淡淡的灯影下她的身形仿佛置身于黑暗的蝴蝶,添上了一层极具神秘美感的面纱。反观她的姐姐,容颜虽也不差,可原本就不算白净的脸被那灯光更是毫不留情地照得呈了蜡黄色,要是有旁人在,对比之下,肯定又得感叹百栀那天女似的美貌,仿佛一切都无法将其改变似的,夜晚如何,黑暗如何,岁月流逝又如何?此时是此时,此时亦是永恒。
      在真正爱美的人眼里,美丽甚至无法被时间冲淡,或许她的美好绝不仅仅止于容颜。

      一阵沉默过后,百颜故意拿出她自认为高人一等的语调,对百栀说:“你自己说,你有什么资格代表我们家的戏园去跟别家交涉?”
      事实上,这是木家的老板娘木惟每次找百栀有私事时二人悄悄想出来的方法——商谈。木惟是百栀从小玩到大的好友,而事实上百栀的伯父,也就是百家家主,从来不允许百栀独自出去玩耍。于是木惟每次有事情找百栀时,总会打着两家商谈的幌子约她出来。百栀自然知道这是木惟又想找她出去玩了,可到了百颜这里却不好解释。不过不管怎么样,百栀是不可能把真相告诉她的,这样的话就别再想出家门半步了。
      “也许他们是觉得姐姐和伯父伯母都比较忙,所以就随便向家里要了个人去吧...”
      说完,百栀装作一副“我也不清楚”的样子,怔怔弱弱地看着百颜。
      可在百颜的眼里,被父亲娇生惯养的她仿佛看所有人都不顺眼,百栀这般毫无恶意的回答在她看来却好像是在瞧不起自己一样。
      于是,她以一种更轻蔑的语气冲百栀说道:“随便要了个人?那为什么要你这个废物去商谈?”
      百颜越说下去越觉得来气,不惜言语中开始带着对百栀的人身攻击。而百栀则一如既往的选择逆来顺受,一声都不敢吭。
      见她依旧不敢反驳自己,百颜更加得寸进尺:“你说你除了长得艳点,会跳两个谁都能学会的舞步,其余的还会什么?”
      “哼,跟你哥哥一样,都是废物中的废物。”
      “请不要这样说我哥哥。”
      百栀突然罕见的一句回嘴,让百颜突然愣住了足足几秒。可等她反应过来后,一股怒火猛然从心头升起,瞪着眼睛对百栀大声斥责道:“你...你敢顶我?”
      “不是这样的,小栀不敢顶撞颜姐姐。”百栀的语气慢慢地变得平静下来,“小栀只是希望颜姐姐不要把我哥哥牵扯进来。”
      “牵扯进来?什么叫牵扯?我难道有说错吗,你哥哥一直是个废物中的废物,这不就是事实吗?“
      百栀沉默了。在她的心里,自己被骂成什么样都没关系,但是只要有人说她的哥哥百千怎样不好,她一定会上去倔强地与那人争论到底。
      因为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唯一一个可以倾诉一切的人,唯一一个会用命来挡在她身前的人,唯一一个可以让她趴在怀里不顾形象地放声大哭的人。
      平时的百栀不管是在百家大院还是在外面,处处保持着自己的矜持与优雅,情绪可以控制得天衣无缝。而在哥哥面前,在二人生活的小偏屋里,她就是一个喜欢撒娇,哭闹,还爱黏人的小姑娘。
      “请不要这样说他!”或许是着急了,在重复地向百颜说这话时,百栀的眼圈明显泛起一层微润的浅红,上齿轻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身子还止不住地微微颤着。此时的她很害怕,但是依旧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
      自尊心和虚荣心极强的百颜当然也不会退让,甚至更加变本加厉地说:“凭什么不让我说他?不过说起来也是,反正这么多天没见着他回来,这废物指不定早就死掉了呢。”
      听到这里,百栀压抑很久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突然爆发了出来。
      “颜姐姐...百、百颜...你才是废物!!你才会死掉呢!!”
      话音一落,整个走廊寂静的衬托着百栀微弱的喘息声。
      百颜被她这么一凶,顿时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等她反应过来之后,一个清响的巴掌狠狠地砸在了百栀的俏脸上。
      百颜像炸了毛的狮子,怒目圆瞪,恨不得要把百栀撕碎一般,恶狠狠地踹向百栀,将她一脚踹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这一次,百栀没有作任何的反抗,结结实实地挨了她这两下。
      “你敢顶我??长本事了啊百栀??”百颜一边朝她吼着,一边用脚不停的踹向瘫倒在地上发着抖缩成一团的百栀。
      “顶我?顶我?继续啊?怎么不敢骂了??”
      一脚一脚下去,百颜就这样不停的蹂躏着这个手无寸铁,不停地只能趴在地上呜咽的少女。百栀能做的,或许只有用双手抱住脑袋,用自己娇弱的身子承受着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骂也骂够了,踢也踢得小腿都发软了,百颜终于停下她魔鬼般的虐待行径,一口一口喘着粗气对百栀说道:“哼...你给我记着,别以为...别以为这样就完了,明天...我定会要你好看!”
      说罢,或许是觉得累了,百栀头也不回地朝着庭院对面的主厅走去,留下地板上满身淤青的百栀。

      平时,百家的人见着百栀,多多少少都会训斥上两句,有时心情不好了,碰着她迎面走来时,甚至会大声叫她躲开,可唯一例外的是,当他们碰上百栀和百千待在一起时,再有多大的怨气也不敢发泄在百栀的头上了。
      因为曾经百颜和几个主家的兄弟姐妹在童年时期曾这样干过——当着百千的面,使劲地扯弄百栀的头发来欺负她。说是童年,实际上也不小了,只是当时才慢慢开始懂事,开始懂得拿别人的痛苦取乐。
      可这却让百千看见了。
      百千是百颜的表弟,亲表弟。幼年失去双亲的他在八岁那年寄住在了自己的家中——带着年仅三四岁的百栀,到自己家来过着吃白饭的日子。可一向吝啬的父亲怎会让他们舒舒服服地在自家混饭吃?于是,兄妹俩住进了一间狭小的偏屋,每天吃着跟下人一样的饭菜,甚至作为交换,二人还必须跟随戏班学习,日后上台靠表演赚钱。
      这样的一对兄妹,岂不任我欺负?混饭吃的家伙还敢还手不成?童年时的几个孩子凭着自家在族中的地位产生的优越感,就这样一边玩弄着百栀,一边在心里暗自嘲笑着。
      百栀生性娇柔软弱,毫无一点还手的意思,一边哭着一边使劲地想要挣脱。而百颜似乎很满意地看着她面前几乎跪在地上求饶的百栀,不禁想要以统治者的姿态大笑起来。
      可百颜还没笑够一秒钟,一只脚,来得那么猝不及防,以至于只听见划过空气的声音,就似乎快要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的小腹上,横扫而过。
      “唰————咚!!!”
      比腹部的痛处来得更早的,是后背重重地撞在墙壁上的剧痛。
      随后,她甚至连叫喊都没有力气喊出,喉咙像是被什么握住似的难以呼吸,再一看,一只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青筋暴起。一双眼睛愤怒地瞪着自己,恨不得要将自己吃掉一般。
      “你们有病吗?”
      剩下的孩子们吓得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百...百千...你打我??”
      百颜使劲地挣扎,总算挣脱开了他的手,蹲在地上不停的咳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百千没有回答她,赶忙转过身去,轻轻地把百栀搂在身前,在她耳边温柔地说道:“好啦好啦,已经没事了,走,咱们回去吧。”
      “嗯...”
      说完,百千牵起她的手,回头看向百颜他们,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恶狠狠地对众人丢下一句话:
      “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她,别怪我把你们的手给卸了。”
      几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二岁,最小的和小栀一样,才只有九岁。面对百千的恐吓,他们甚至一个都不敢出声,百颜更是咬紧了牙根,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目送二人离去。

      不知花了多长时间,百栀才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自己和哥哥居住的偏屋。
      没有灯火,偏屋的凄冷与院子另一头亮亮堂堂的主房形成了鲜明对比,可兄妹俩从未抱怨过这里有多么偏僻,多么寂寥。
      拉开房门,看到彼此的那一瞬间,注定了这一刻的温暖。不管在外头有多劳累,回到屋里只剩下兄妹二人时,一切的疲惫仿佛都不复存在。这里是仅属于他们的家,没有世间喧嚣也没有勾心斗角,唯独两颗彼此交融的心紧靠在一起,享受着家的感觉。
      拉开房门,可此时,等待百栀的偏屋里,只剩下一床冰冷的棉被,静静地躺在榻榻米的角落里。
      孤寂,凄清,悲凉。
      百栀拉上房门,再也忍不住捂住面庞,跪倒在榻榻米上,泪水从指间的缝隙中滴落。唯一能掩盖住泪水啪嗒啪嗒地滴在榻榻米上的声音的,是百栀近乎绝望的哭腔。
      “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小栀...快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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