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江湖之往生雨》夏雪拉shirla

4、第一章 始于结束3

　　走出了城门，唐紫苏一路悻悻而归，她心里十分焦虑：后几个月的生活，少了整整一贯钱，该如何向师父交代？师父心思缜密，可不是随便找个理由便能糊弄过去的……
　　此时，天色并未全黑，独自走在郊外小路，寂寞而又荒凉。
　　寒风过处，树叶簌簌作响，在这种初春乍暖还寒的夜晚，一些飞禽也爱出来凑个热闹，更添些许恐怖色彩。
　　唐紫苏不禁抖了抖，赶紧三步并做两步，继续往竹林深处走去。
　　穿过林子，就到家了，可应对师父的话术，她这一路上委实没想出来。纠结再三，索性心一横：干脆就老老实实说，大不了被训斥一顿罢了。
　　思量着，她又加快了脚步，隐隐约约便看到了前面的光亮。
　　木屋的轮廓渐渐清晰，丝丝暖意爬上心头：师父此时，定是做了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在等她回来。
　　想及此处，她便又加快了步伐。
　　然而，待她走近了一瞧，不免一惊:
　　里屋的窗子上，映着两个人的影子！
　　她们鲜少与外人来往，更无人知晓她师徒二人的住处，如今天色已晚，谁会前来拜访？
　　她小跑着过去，推开竹门，正要走向园中，屋内的光突然灭了。
　　“师父？”
　　她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急忙跑向木屋。
　　屋内漆黑一片，摸索着走入厅室，她又唤了一声，依旧是一片死寂。
　　漆黑中她朝桌上摸去，将紫电紧紧握住，随后正要推开里间的门。
　　突然，后院传来水坛子破碎的声音。
　　来不及多想，唐紫苏赶紧推开门。迎面而来的味道，让她一阵眩晕……
　　是浓浓的血腥味！
　　她慌忙打开火折子一吹。
　　“师父！”
　　屋内一片狼藉，妇人半倒在床边，大片殷红的鲜血从妇人胸口处溢出，惨不忍睹。
　　唐紫苏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怎么她仅离开半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苏儿……”
　　耳边响起一个熟悉且十分微弱的声音。那半靠在床边的妇人，缓缓睁开了眼。
　　“师父！”
　　唐紫苏跌坐在地，将方才憋在胸中的一口长气呼出，急道：“师父，这、这是发生了什么？您怎么样……我这就去找大夫——”
　　“撑不了多久了……”妇人呼吸有些急促，胸前剧烈起伏，才说了一句，就咳出了一滩的血。
　　妇人拉住她，闭了眼，独自调理着内息，缓缓开口：“来不及了……接下来，苏儿你听好……”妇人说及此处，语气陡然一变，凛冽无比，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迫力。
　　缓了片刻，她抓起唐紫苏的手，紧紧握住，“为师从未谈及你的出身……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在等待时机，你自是有权知道的，只是……我未曾想过会是如此之早……”妇人嘴里发出的声音是飘渺的，仿佛来自某个不可追溯的遥远时空，“你、你记好……你的父母是云端剑客唐南天和冷面观音莫璃……”看着唐紫苏一脸茫然不解，妇人摇摇头：“……他们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你以后再去了解罢……只是有许多江湖仇家，所以……日后入了江湖万不可露了身份，”女人手捂前胸，回忆着什么，话语突然转向了另一面，道出了一个让唐紫苏更为震惊的消息，“苏儿，你……还有个胞妹……”
　　“与你是同一天出生……左肩也有一个月牙形的胎记，还有这个……”唐紫苏低下头看着妇人手中的一半玉佩，“你妹妹有这另一半……你、你凭此物去寻她，再——”女人的眼睛忽地睁开，眸子里闪出凌厉，愤怒开口：“报仇！”
　　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那一生藏匿的隐忍与愤怒，妇人委顿下去，嘴角却是扬了起来。
　　呵，这一切究竟是结束了还是开始了？
　　这么多年，这样的怨恨，不管是对谁的，难道终是只有以死亡来完结才能雪恨？
　　那么如果，她就要死了，是不是也有人可以雪恨了呢？妇人冷笑起来，胸中血气一涌，又吐出了一滩。
　　“师父……先不要说话，您快服下这颗缓心丸，等徒儿去找大夫，马上就回来……”唐紫苏已然听不下去，她现在不想管什么家仇恩怨，她只想最亲的人平安。
　　妇人阻止了她，手抓住她的紧紧不放，陷入了几乎癫疯的状态，“你答应师父！要报仇，要杀了他！他害死了你的父母！而今夜，哈哈哈哈，他、他终于得逞了……”妇人不受控制地咳着，一滩滩的血迹印在衣衫上，夺目惊心的红色，让此刻一幕更为凄惨。
　　唐紫苏泣不成声，双肩颤抖，咬牙道：“好！徒儿记住了！师父，他是谁？到底是谁害得我们如此？！”
　　妇人此时激动不已，双眼瞪得通红欲裂，拼尽全力回道：“他是谁？哈哈哈哈……他就是当、当今的武林盟之主——”
　　吐出最后一句要交代的话，妇人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握着唐紫苏的手蓦地一松。
　　手中一空，悲痛霎时袭来。
　　她哭喊着，仿佛这只是一场梦魇，只要唤醒了身边沉睡的人，自己便也会挣脱出这场真实的幻象。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只因为，一切都已经发生。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凝噎着退到墙角，双手缓缓抱住臂膀，将头埋进了怀里，蜷在角落。
　　任冷风透过窗子，袭上全身。从泪水打湿的衣襟上，她感觉到了阵阵的凉意，而这种东西，又一层层地渗到了心里。
　　从小，她就过着不是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没有父母的温暖关切，没有同龄孩子的嬉戏相伴，有的只是无边无尽孤独又枯燥乏味的剑式。但是，她仍旧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她有一位值得敬重的师父。
　　是师父将她养大，教她武功，恩德可谓再生父母。虽然师父严厉，很少对自己嘘寒问暖，但至少她不觉得自己是独自一个人，一个与这个世界毫无干系的人。
　　然而，现在的一切都已结束。
　　这世上最亲的人，没有了。
　　没有了。
　　这三个字一直回响着，将她一分一寸地冰封。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凡的，失去了亲人，又背负了仇恨，不管是哪一个，都让她措手不及。
　　师父口中的那个江湖，有着太多的传说，好的坏的，让她心生恐惧，进退维谷。可是，她答应了师父，她不能让师父失望。何况，她还有血仇要报！

　　悲恸过后，她望向窗外，久久不语。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至窗外熹微。
　　清晨的味道涌入，耳畔响起阵阵清脆的鸟叫声。时间的轮盘在昭告着新一天的来临。这些熟悉的气息让她恍惚仍似平日。不知怎的，她忽而想起某个亦是如此的清晨，师傅临窗而立，吐出的一句叹息：
　　“江湖，不过就是，生生死死。爱过的，恨过的，相聚的，离散的，都会随着生命的终结，成为过往。”
　　当时的她不明白师父有着怎样的过去，只是觉着这样一句沧桑的话语，必定来自于坎坷的经历。
　　现在的她，依旧不懂。
　　师父的蓦然离去，归结于江湖的纠葛，也告示着她的开始。
　　微弱的阳光洒进，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少女扶墙缓缓而起。
　　她知道，终会有这一日。她也知道，江湖儿女一旦踏入江湖，宿命便已定下。
　　她，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