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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面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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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语里,多是赞叹王公子的英勇。
以及……与梁依依如何般配。
似有棉絮堵在白藜心间一样,让他有种不大能呼吸上来的感觉。
同时,焦灼暗升起——那种所有物被觊觎,却无力保护的暴躁。
在看到王公子后,这种情绪越发明显。
王公子挑了匹最烈的枣红色野马,他无惧暴躁抗拒的马,利索翻身上去,在它扬蹄嘶吼的狂奔中,试图控制它,夺取主动权。
衣角翩飞的王公子,脸上斯文被决毅取代,眼神坚定有光,英姿飒爽。
在马房一等人敬佩的眼神中,他骑着马要往外奔去,李管家眼疾手快地给他打开马房的栏闸,马一溜跑出去。
安子倒吸口气,惊叹:“虽然已不是第一次见王公子驯马,还是觉着震撼。”
男人都有热血的驰骋梦,哪怕上不了战场厮杀,能驯骑一匹烈马,也极有成就感。
白藜嘴唇紧抿,眼神暗盯着被重新关上的栏闸,刷洗的力道重几分,刺痛得马暴躁地嘶吼起来。
这动静把安子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白藜迅速收敛起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他拍拍马头将它情绪安抚下来,刷毛的力道恢复如初。
马儿踢了两下脚,安静下来。
安子勾勾嘴角,眼神嘲讽地上下打量白藜,凉凉地嘲讽,“洗个马都笨手笨脚的,瞧着别人怕是要酸倒牙吧。”
另外几人心神领会,露出看好戏的笑。
白藜不理会他们,自顾帮马儿冲水。
在栏闸处还未离开的李管家,见到他们这样,眉头微动,不发一语离开。
往日有这等事,他多少说两句敲打一下。
梁夫人最不喜府内勾心斗角跟挤兑。
但,白藜是例外。
这人,内敛孤僻,叫人猜不透心思。
甚至因懒得理会是非,与马房众人故意闹僵,免得相处。
也只有在小姐身边,才乖顺听话些。想到这,李管家的老脸上难得出现怔愣。
这一刻,他似乎揣测到夫人着急寻理由把白藜调开的心思。
白藜没有理会他们,继续忙活自己的。给马儿冲完水,拉着进马棚后,动身去抱草禾。
几人自觉无趣,说几句也散了。
表面瞧着如常,实则这一日,白藜脑海万千念头闪过,甚至在干活时,不时跑神。
亏得他独自在角落捣鼓,旁的人没注意到。
天边星点稀疏,未见残月,夜色浓稠。
白藜捏着那个竹蜻蜓,在夜色中缓步往苏箫苡院子走去。
他以为,可以做到不在意。
两人云泥之别,本就不可能。
可听到别人的闲话,心中还是觉着不爽。
是她。
先开始招惹他的。
怎么可以拍拍手就想走。
梁府巡逻不严,加上白藜专挑暗处走,一路上都未碰到人。
光亮从苏箫苡的屋院流淌出来,隐隐听得说话声,“小末,我上次让你找的线呢?”
“在这呢小姐。”小末应声,随即便听得一阵脚步声。
以往这个点,苏箫苡都拾整好自己,准备休歇。
今日也不知在忙活什么。
白藜感觉自己心跳快了些。
他脚步踌蹴,捏着竹蜻蜓的指尖稍泛白,他似无察觉一般,站在院前的暗处,微仰着头盯着内屋。
“小姐,你的荷包绣好了呀?”小末问。
“没呢,还差棵竹子,就行了。”梁依依的声音温柔带笑,听着似乎颇高兴。
白藜听个隐约,忍不住也勾勾嘴角。
“我听府内的姐姐们说,王公子今天又驯服了一匹烈马,连城主听闻都出言赞许。”小末感叹,“王公子瞧着斯斯文文,竟是驯马好手,真是叫人侧目。”
梁依依不以为然,没有搭腔,小末想着夫人交给自己的任务,又来试探,“小姐,我摘的花儿还有些可要绣个赠与王公子?”
“小末。”苏箫苡语气重些,含着警告之意。听到白藜耳中,误以为她羞怯故作恼怒。
面上的笑僵住。
白日里马房那些人的谈论,在脑海里反复响起。
“王公子与小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门户相当,郎才女貌……”
捏着竹蜻蜓的力道重几分,几乎要将之折断,脑中嗡炸得厉害,小末后边认错卖乖的话漂浮不入耳。
他再没有呆下去的心思,沉着脸往回走,生怕再取其辱。
他简直就像个笑话一样。
可不就是个笑话。
白藜躺在硬邦邦的木床上,上边凹凸不甚平的条痕隔着衣裳,依旧可以清楚感受到。
这是早前被他们遗弃换过的木板,自然没有好东西。他不在乎,年少无处去时他甚至在街头睡过,有瓦遮顶已算颇好,往日倒头就能入睡,香甜得紧。
今日,听着另外几人的鼾声,却觉得心中似有寒风穿梭,冷得厉害,夹着丝丝怨恼。
大家都是梁府的仆奴,凭什么他却要低人一等?
就因为他是流乞,又对梁依依存着心思,夫人不喜,就可以这般折辱他,任旁人践踏?
白藜放在身侧的手捏得死紧,眼睛盯着漆黑的房间,没有半点睡意。
如果……
如果,他不是流乞呢?
*
“侯爷,这是今日探子们的回信。”
侍卫扣响书房禁闭的门,得到允许后大步而入,将手上捧着的书信递给白闫束。
那叠在最上边的信,用红蜡密封,那一点赤色在白纸上尤为瞩目。
原先手捧纸册在审阅的白闫束,随意扫一眼,注意力立马被拉去。
他放下纸册,伸手将最上边的信取过,问道:“这是何处寄来的?”
百里加急,也不知为哪桩。
“这是平陵一带寄回的。”侍卫答。
白闫束撕开信封,将里头的纸张抽出来。
还未来得及展开,便见一小纸条从里边掉下来。
他略略疑惑,俯身捡起来,率先展开来看。
上面不过寥寥几行字,却让一向镇定的齐平候变了脸色,他连忙展开那信封。
片刻,他敲敲桌子,“去把王治唤来。”
眉头紧蹙,话语中透着些许急切。
“是。”那侍卫领命而去。
白闫束盯着小纸张上面的字:稚子失散十数年,终归命不该绝。
据探子回禀,这是平陵城的人暗中投放的消息。
至于是谁,尚在追查中。
不过不难猜,能在平陵里头,摸出别方势力探子的,也就城主梁家,及其手下那几个得力干将可以办到。
他大模操练兵将的消息,在他示意下已传播散出去,连上京那边都闻到了风声,不排除这是平陵为自保,故意整出来的噱头。
毕竟这么个小城,他要拿下轻而易举。
不过,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去看看。
他等得已经太久了。
白闫束日有所思地捏紧那纸条。
*
“这不是我的活,我不干。”
晴天烈日下,白藜看着跟前的两人,面无表情地说出拒绝的话,不留半点情面。
大石一愣,没想到他会拒绝。
边上的安子拉下脸,懒得再装亲和,恶狠狠道:“喂你搞清楚,我们不是在跟你商量。这遛马的活,你乐意得干,不乐意也得干!”
“你以为你还是小姐身边的人嘛?呸!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他冷哼。
大石经他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新来的都要多干些活,没有什么分不分内的说法,我们之前也是这样子过来的。”
他板着脸,神色严肃。
白藜嘲讽地微勾起嘴角,“平日里,刷马挑粪的活,我都替你们担了,如今是打算把所有活计都推给我干么?那马房里还要你们做什么,养我一个不就得了。”
原先管家的安排,是每样活计由一人专门来负责,正正好够数。
但因他新来,加上安子不怀好意的挑拨,那些人干脆顺势将自己的活推给白藜。
原先无意计较,这才没说什么。
这些人竟得寸进尺。
白藜这番话,全然不理会大石的和稀泥,直白挑开着说。
顿时叫大石觉得面上火辣。
他神色讪讪,“话可不是这样说的……”
“就算你告到管家那去,尚知他就会信你!”安子有恃无恐地嚷嚷。
他平日惯会来事,从旁的仆奴嘴里,嗅出些许门道,加上从主子身边掉下来的例子着实少,无一不是坏苗头。
不招主家待见的,有什么可惧的。
“哪,那二十匹马,就在那,一会利索点,不然别怪我们不讲情面。”安子随手一指,恶狠狠道。
白藜手捏紧成拳,清瘦的面庞沉下来,透着阴郁,那双黑眸紧紧盯着两人,如同饿狼蛰伏,动手或息事宁人两个念头,在脑海里纠缠打转。
大石不安地攥紧手,安子则被他的眼神瞧得不快,紧皱起眉头,“看什么看!”
白藜抿紧嘴唇,下定决心要痛快揍安子一顿,手刚准备扬起,就听得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
“什么情面,犯得如此大动干戈?”
声调被压得板平,这是梁依依生气的征兆。
白藜心里那团火,如同被冷水倒头泼下一般,瞬间就被浇灭。
他僵直着后背,不大敢转身去看,心跳得很快。
安子睁大眼,瞧着梁依依冷着脸向他们走来,怎么也没想到这位主会纡尊降贵来到马房这种地方。
小末插着腰,架势十足地冷哼一声,“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府内聚众挑衅,欺负新人!”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