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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Note 12 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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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盘山公路向着山顶一圈圈平稳爬升的巴士里,空冈纱夜与荒北靖友并排坐着,一人望向一边的车窗陷入无言的氛围,青色的BIANCHI公路车被固定在旁边的过道上。
由于是比赛开始前的最后一趟巴士,车内的乘客已经都坐满了。从车外葱郁的森林投下来的阴影,断断续续地在两人各怀心事的脸上快速掠过——
「小新开那边进展得还顺利吗?」纱夜塞着耳机,心不在焉地听着流行乐,一边为昨日拜托友人的事而担忧。
「听了那铁假面的话过来却碰到这怪力女,孽缘吗……」荒北悄悄瞥了她一眼,如今的处境令他倍感尴尬,毕竟两人现在是连可以互道名字的“朋友”关系都算不上,却被她一次次自来熟的举动缓慢拉近着距离。
偏偏自己还不得不坐在她身边,因为这是他上车时唯一的空位。
荒北还注意到,纱夜正被别的什么东西占满了思绪,她精致的眉毛拧在一起,似乎是在考虑一件严肃的事。
“算了……关我什么事呢。”他赌气般小声叹道,抱起双臂往后靠上椅背,决定先补个觉,不去深究。
可就在这时,纱夜像是听见了荒北的叹息,她摘下耳机,猛然转头看向他:
“是小福亲让你来的吗?”
“你怎么知道?!”他刚阖上的双眼倏地睁开,困意也烟消云散了大半。
“刚才遇到你的时候我都听到了……超大声的自言自语。”对荒北从失落到慌乱的反应感到有趣,纱夜微笑了一下,又注意到他眼里的红血丝,便将手伸进背包里努力摸索着,“昨晚没睡好吧?给你这个。”
“啊?”前不良少年维持着凶狠的腔调,不耐烦地质问。
只见少女从包里摸出一罐黑咖啡,不容分说硬塞进他的手中,脸上是懒散的笑容:
“我请你喝,不然等下看比赛会很累的。”
“……”他低头感受着手里突然多出来的分量,纠结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谢谢”。
仿佛两人之前发生的恩怨都能一笔勾销,可他知道根本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
——大概,在闹别扭的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吧……
「笨蛋一样。」
有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纱夜见平日里态度恶劣的野犬此刻竟温顺异常,心情大好,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揉揉他的头顶:
“不客气,果然小荒北还是坦率一点比较可爱呢~”
自从他剪掉那可笑的飞机头,现在清爽的短发造型总让她时不时想这样做,没来由地。
“你干什么……怪力女!”换来的是他用双手格挡的拼命反抗。
——混乱间,两人的手碰到了一起。
这一瞬,她触电般迅速收手,心虚地看向别处:“抱歉……一不小心就上头了。”
“嘁,没关系。”荒北靠回椅背,没再和她计较,闷闷不乐地打开咖啡给自己灌了一口,忍受着那并不习惯的苦涩味道。
纱夜重新戴上耳机,侧过脸看向窗外。
仿佛刚才出于一时兴起的举动和意外不曾发生过一样。
只是他没注意到,藏在她黑色长发下的耳根微微发红。
*
十分钟后,巴士终于来到了它的终点——也是东堂尽八今天要参加的爬坡赛起点,芦之湖。
荒北跟在纱夜身后走出车门,手里还架着他的公路车,和其他一身轻装赶来的观众相比,行动颇为不便。
“湖边是起点,等选手们全部出发后,我们就坐接驳车去山顶的终点。”纱夜走在他前面,对公路车比赛熟门熟路,对还是第一次来看赛事的荒北介绍说,“你的车可以先寄放在那边的观众服务处,等结束后再回来取。”
纱夜趁荒北去寄存公路车的空隙,拨通了青梅竹马的电话。
“空冈?”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传来对方平稳有力的声音。
“我在东堂亲的比赛现场,你怎么没来?我记得他也邀请过你的。”
“抱歉,今天家里有事,父亲要我去他车队里帮忙。”福富回答,“但我让荒北去……”
“我已经遇见他了哦。”纱夜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背影上,灵光一现,“难道,你是想让他先学习爬坡?”
——「荒北靖友可以成为我的队员,但还需要一些时间。」那个夜晚,她记得他这样说过。
“没错。”福富颔首,习惯于自己的想法总能被她敏锐地感知到,“平路上的技巧他之前已经在练习台上掌握得差不多了,但爬坡不一样——我还是希望他能实地感受一下。”
“嗯,那我先挂了,下周见。”看荒北已经办完手续向自己走来,她匆匆关上手机。
仍在内心闹别扭的少年缓缓走近,在她探寻的眼神中停下脚步,勉强开口,双眸却望向别处:
“……走了。”
——纵然心里有千万个不愿意,但碍于第一次看公路车赛对什么都不熟悉,荒北还是不得不依赖纱夜做向导。
“呵……你那是什么语气。”不料她咧嘴嘲讽道,“我之前都说了,你还是坦率一点比较好呢~”
“可恶,你别得寸进尺了!”荒北顿时炸毛,气得大声抗议,“今天只是碰巧而已!碰巧!”
“知道啦,随便你。”
纱夜懒得吵架,动身领着荒北往赛道附近走去——既然他是福富看中的重点培养对象,她姑且还是愿意去信任他的,至于他对自己那莫名奇妙的敌意,她是一点也不在乎。
待两人走到山路边的一处空地站定,刚好这时发令枪响。
“来了!”纱夜有些紧张地说,“我猜东堂亲会第一个到。”
荒北没有应声,皱了皱眉——那个爱臭美的公子哥有那么厉害?
“我之前见过他的爬坡,实力深不可测……”她突然举起双臂对逐渐向此处靠近的选手们使劲挥舞着。
——正如纱夜所说,骑在最前面的赫然是荒北平日里无论如何也看不顺眼的东堂。
“东堂亲加油!”
“哦!谢谢你空冈!山顶见!”
那家伙甚至有余裕优雅地对她挥手道谢,而身后的第一集团已被他甩开一大截。
当他经过自己面前时,公路车似乎安静得连一点噪音都听不到,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这爬坡,未免也太脱离常识了!
荒北因第一次亲眼见识到东堂的爬坡而陷入巨大的震撼中,直到纱夜催促离开的声音把他唤醒。
*
山顶终点处的观景平台上。
空冈纱夜依然是向着面前五月阳光下一片暖意融融的绿色伸出手,因为每当这样做,便能充分利用指尖感受她最喜欢的箱根山间流动的空气。
荒北靖友站在她身边,望着远处藏进云层若隐若现的富士山顶发呆。
——比赛还未结束,两人正在此处等待选手们冲过终点线。
“小荒北,你觉得骑自行车爬坡怎么样?”恍惚间,他听见她慵懒地发问,是那一如往常近乎冷淡的声音。
少年没有开口回应,而是用力攥紧了双手。
「我也能做到。」
——福富也好、东堂也罢,在一次次目睹了这个领域的强者们之后,他从内心深处生出了最原始的渴望。
他的目标是达到“顶点”,为此就必须不断地努力变强,只要朝往那个方向……
“自行车,是一项只能靠自己的运动。”她放下手,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终点线,“每个自行车手都是在与名为‘自己’的敌人战斗。”
闻言,他的视线终于落向她,坚定地答:
“我加入自行车部,只是想知道自己认真起来能做到什么程度——我想去的地方从来就只有一个。”
“IH的终点线?”纱夜勾起嘴角,冲那边第一个抵达的东堂挥了挥手。
荒北点了下头,试图从自己那杂乱的思绪中理出线索,在对方的盘问下开始认真思索着将来:“而且我们箱学要第一个到达终点线!”
“嗯,那我就直说了——其实小福亲的意思,是希望你成为队里的王牌助攻手,帮助箱学在IH夺冠。”
“……哈?”
面对荒北的疑问,纱夜决定替福富向他把话挑明:
“所以他今天喊你来,就是想让你见识最强的爬坡到底是什么样子——如果要成为助攻手,在全赛道都能够全力以赴冲刺的能力是必备的。”
“等下……为什么是你来告诉我?!”他这才反应过来,顺口吐槽道。
“因为他一直以为你知道啊。”她无奈扶额,实在为青梅竹马那难以琢磨的作风感到好笑,“其实你还从未听他讲过吧?”
想到铁假面连日来对自己的魔鬼特训,荒北顿时苦下一张脸,烦躁地抓抓头发:
“我当助攻手也可以,只要箱学能得到第一名,管他是冲刺爬坡还是别的什么……我一定要做到最强!”
“那就好,你要加油哦——”
纱夜稍稍放下心来,拍了拍他的肩以示鼓励后,便向着正朝她打招呼的东堂跑去。
“什么嘛,一个两个……净是些自说自话的古怪家伙。”荒北小声抱怨,双手插进裤兜,转身看向远处从渐渐消散的云层中显现的富士山顶。
嘴上如此抱怨,他心里却很清楚——满打满算以自己高中三年的练习量,是不大可能成为像福富那样从小练习且天赋异禀的“王牌”的,不如说,能靠自身努力在竞争激烈的箱学自行车部跻身IH正选就是奇迹了。
所以“助攻手”的定位很适合基础较弱、除了爆发力之外没有突出特长的他。
今天,是空冈纱夜向他指明了这个方向。
于是,眼神坚定的少年伸出握紧的拳头,直指对面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雪白富士山顶,气势十足——
「我会让你见证到最后。」
就像小时候的荒北靖友,向那个有着群青色双眸的女孩暗自许下“去甲子园”的诺言一般。
*
小田原的海滨沙滩上。
“……不知道空冈那边怎么样了?”高城晴香赤着脚站在柔软的沙滩上,早已脱掉的鞋子提在手中,“她好像一直相信东堂同学会赢。”
“我也相信他会赢。”新开隼人和她一样赤着脚踩进沙子,刚刚陪他迎接胜利的公路车安静地停在身旁。
说着,他稍稍偏过头,目光落在少女柔和可爱的侧脸。
阵阵拂过的海风带着些许咸味,吹乱了她束起的发辫和他的思绪。
——昨天纱夜是怎么说的来着?
新开突然回忆起来,自己还被拜托了一件事。
可就在他试图找到合适的言辞开启话题时,对方已先行一步:
“那个……谢谢你!新开同学。”
“怎么突然道谢?”他温和地问,但心里也有了答案。
她转过身,面对他仰起头,眼里满是倔强:
“虽然我的父母不支持我进乐队……他们总是这样,不肯相信和鼓励我,但我再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刚才你比赛时拼命冲刺的样子,激励我有了证明自己的决心——所以谢谢你!”
见晴香说得一本正经,新开的脸上漾开笑意,递给她一根拆开包装的能量棒:
“不用谢的,要吃吗?”
“欸……那我就不客气了?”刚刚比赛时一直追着他跑,晴香确实感到有些能量不足了,便犹犹豫豫地接下。
“你想要多少都有。”新开向她竖起大拇指,“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们可是邻居呢!”
“哈哈~是啊!”
她咬着能量棒,终于绽放出这些天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开心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