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密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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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津，我来……”
第二天的午休，我如约去校长办公室。打开办公室的里门，一个陌生男子正要离开。
那是个年轻人，约莫三十出头。头发涂满了发胶、梳得一丝不苟，细长的金丝眼镜架在鹰钩鼻上，眼底的神色藏在雪亮的镜片反光里。
并非雄英的老师，西装革履更像个政客。
会客吗？
“抱歉校长，来早打扰了。您先忙。”
我退到门外，安静地关上门。
“怎么啦、怎么啦？”几只小妖怪从式神录里探出头来，叽叽喳喳地问我，“根津不能见吗？”
“嗯，在忙。”
小妖怪们和我关系很好，听说我被“放鸽子”一个个气的不行，山兔还把耳朵贴在墙上听室内的谈话。
“香取大人，那个人类好像生气了，‘我说的话无论如何请您再考虑考虑。’哇，根津惹上麻烦了叭……不对，这是现世报！咕咕咕的现世报！看您来了他就应该马上接待您吖，明明您才是他的挚友~”
我无视她那气鼓鼓的小表情。
“公私分明是聪明的做法。”
“可是、可是，我们还要在这里等！”
“快了。”
这句话不是在敷衍，屋子里气氛不对，我这个突然闯入的人都能嗅到硝烟味。
根津肯定也烦了。
我等不了多久。
“来来来，兔宝宝继续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我来送送议员先生’啊，这个声音是根津那老鼠的。
‘不必了，根津校长您忙吧。’
‘那不送了，撒由那拉~’
‘哼、你……’
啊嘞，他们谈完了？”
“嘭——”
山兔话音未落，男人推门而出，把她耳朵都吓软了，嗖的逃回式神录里。普通人看不见妖怪，所以他只是怒视着我。
——我没坐休息区的椅子，而是临门而立，一副笃定里面人很快就出来的样子。
我如同看不见迁怒的目光，盯着他的手开始出神。
“哼，雄英……”
男人推了推冰凉的眼镜，冷哼着离开。
直到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我才将视线收回来。
我注视的，一直是那个人的手。
「滴答滴答……」
液体坠落的声响。
「滴答滴答……」
类似水滴的东西映在瞳孔里。
我缓缓伸出自己的左手——被黑色的皮质手套盖得严严实实，手套的暗纹是接连不断的桔梗印。心里清楚得很，如果没有这双特质手套的封印，我将听到更多。
那是——
腥腻的液体从指尖滚落。
◇
我走进办公室，安慰气鼓鼓的白鼠。
“那家伙走远了，根津，想骂就说出口吧。”
“才不呢，我可是文明人。”
根津掸掸桌面上的灰尘，崭新的名片飘进了垃圾桶，翻转间我瞥见了几个字「丸山古屋」。
“骂人多低俗，我最看不起无能狂怒了。”
说的也是。
“是是是，我的友人根津充满了知性，圆溜溜的小脑瓜里装的是星辰大海。”
说来奇怪，我遇到根津就比平时健谈，并不是突然有了说话的欲望，而是面对他我知道该说什么。
我掏出两听易拉罐，其中一个递给根津。“为了知性，为了伪电气白兰，干杯。”
「伪电气白兰」是京都狸猫酿造的酒水，酒香清冽，算得上是京都名产了。虽然我从未回过京都，但式神录里的狸猫每次走亲访友都会给我捎来几箱。
当然，我拿的并非原版的酒水。易拉罐贴了一个圆滚滚的桔子标签——这是新出的果味汽水。
我可没憨到在办公室里勾搭校长酗酒。根津这个人，滑头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又相当有原则。不提之前的契约，这些天他抓住我上课睡觉不放，给鬼切通了几次电话，一副打小报告的既视感。
更可气的是，鬼切站在他那边。“少主，身为源氏怎么可以怠惰学业呢？”
我：……
果然，根津看了一眼标签才接。
“谢啦！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和无聊的人说话久了嗓子都疼，我太难了！还是香取懂我，哼哼~京都名产「伪电气白兰」，世上没有比这更好喝的了！”
无聊的人吗……根津一笔带过，但那人绝非善类。轮回之魔眼就是这样的眼睛，比起皮囊更偏爱血淋淋的骨肉，比起表象更偏爱赤.裸裸的真实。不过这是雄英的公事，既然根津没打算详说，我也不会问。
我拉开易拉罐，小饮了一口，酸甜的桔子味涌满了口腔。
“所以呢，找我来有什么情报？”
根津递过一张信封，我拆开，里面是几页白纸。
“横滨那边的妖怪寄的，那位隐姓埋名和人类结婚已久，估计是怕惹上麻烦。”
“没关系，已经帮上忙了。”
我抽出一张白纸，对着阳光细看，上面没有什么刻痕。“座敷童子，出来点个火。”
小姑娘从式神录里受召而来，双手捧着一簇新生的、跳动的蓝色火焰。“香取大人，小心烫哦。”
我把纸张放在鬼火上烘烤，渐渐地，上面浮现出类似树枝的形状，伸展、蔓延，连接处的人名也清晰起来。
“哇！这是……”座敷童子惊叹不已，“无中生有，这是什么伟大的魔法吗？！”
“正相反，是个小把戏。”
战国时代君主与家臣书信来往密切，军机大事尽在其中，保密工作尤为重要。密信的种类多到数不胜数，像是水制法、米汤信……或者是最简单的唾液写字灯下看。原理很简单，蛋白质受热沉淀附于在纸上，形成字迹。
如果这封信落到黑手党手里，情报组一定会将它加热，但问题是——
妖怪的唾液只能用鬼火显形。
如果这封信落到除妖师手里，通灵者一定会施咒祛魔，但问题是——
纸上并没有法术。
不必担心二者联手，活在枪口刀尖的人不相信因果报应，追求根源之涡的人不公开神秘术式。即使信件传递不到也不会被破译，更不会打扰自己的生活。
我把原理解释给根津和座敷童子，根津立刻就懂了，小打火机一知半解的样子，还在歪头苦想。“小把戏这么厉害吗……？”
在我看来把戏不在大小，管用就行。
我浏览了一遍纸上的内容，递给根津，然后抽出下一张白纸。“挺机灵的，替我谢谢他。”
“那我嘞？”
“能让高人相助，你更高一筹。”
“哈哈，今天什么日子，久违地和你聊天，我开心死啦！”
嚯呀，刚才说自己难的是谁。
／2
「横滨失踪人口持续增加——！」
电视的液晶屏映着加粗加大的标题，几键增音下去，播音腔添满了整间办公室。
「截至目前为止，横滨市已查明有
139人失踪，人数仍在上涨……」
根津感慨道：“前一阵子还是几十人，现在已经这么多了？果然是黑手党占领的城市，连英雄也不好插手。”
我边听边翻看信件。
报道这种东西，不会空穴来风，但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他没有说，失踪的百分之九十都是黑手党。”
不见的139人中，有130个黑手党。
不知名的妖怪告诉我横滨黑手党遭受重创，一夜之间130人离奇失踪，信上罗列的正是这些失踪者的名单。
「小岛秀满、三浦龙也、浅川康平……你描述的人在留下来的黑手党里没有见到，那他一定已经失踪了。请绝对，不要怀疑我的眼睛。」
整整130个人，不见了。
一夜之间。
我拍拍信件，纸张清脆的声音吓得办公桌上鱼缸里的金鱼四处游走。
“根津，还记得‘失踪’在平安京的说法吗？”
“你说「隐」？”
“嗯。”
古时孩子成活率不高，失踪殇亡是常有的事，这是种诡异的现象：喜爱的孩子昨天还在冲你笑今天就不见了，猝不及防的消失仿佛被什么带走了一般。伤心的父母只能以“孩子过于可爱以至于被神明藏起来了”来安慰自己。
因此，突如其来的消失有「隐」的含义。
根津听明白了我的意思。
“真的。百人一齐消失，就像被什么隐去一样。”
但他否认道：“可是香取，神代结束快一千年了，没有哪个神明有足够强的信仰同时「神隐」百余人。不，就算在平安时代，这也是极其可怕的力量。”
因为，古时才多少人，隐去上百可不是小数目。
“所以这正是难以理解地方，形式像神隐，但神秘和信仰又说不通……”我一时也犯了难。“就像那个纯黑色的男人一样矛盾。”
虽然信上写了「我会在这些人中继续查找」，但迷雾般的困惑一直笼罩着我。
我攥紧信纸，琢磨起「神隐」事件来。
“根津，这件事给我一种违和感，但我又找不出哪里不对，我……”
我边思考边在脑子里过场130个人名，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漫长的午休时间里，鱼缸中的锦鲤四处游荡，扑水的声音与电视中播报的新闻相互交错，掺成模模糊糊的声响。
「4月24日第三起中花见町碎尸案发生了，目前法医正在确认此次缺少的器官……」
很久我才发觉新闻早已换了。
“这个是……”
“花见町碎尸案，香取你不知道吗？就在我们静冈，已经是第三起了！除了横滨失踪案，所有焦点都在我们这了。”
花见町……？
我每来一座城市前都会把最新的街道图背下来，对这个地方有印象。
“我记得在郊外，挺旧的一个街区。”
“对对，就是那。静冈的东北方向。”
“真是无巧不成书，我刚好打算明天到花见町摆摊，上一个街区待久该换了。”
今晚去转悠一下也不错呢。
“噔噔噔……”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有人礼貌地询问:“校长，请问您方便吗？”
看来有新访客了。
“名字记住了，没用了。”
我向空中扬起信纸，蓝幽幽的鬼火从边角燃向中央，顷刻之间将它吞噬的一干二净。细小的晶体不断落下，我扇了两下，消失不见。
根津将喝光的易拉罐放到垃圾桶里，另一个藏在自己的抽屉里，留在桌面上的水印用茶杯垫盖住。
“你还挺忙的，先走了。”
“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他提高音量，对门外的人说道：“轰同学，进来吧。”
被唤作「轰」的少年见到我相当惊讶。因为平日里没什么交集，我本打算沉默而过，但那道目光过于集中，我听见山兔小声说“香取香取，他为什么一副见鬼的表情盯着你？”
“喂，我说你——”
我转过身去，「神隐」事件弄得我有些烦躁。
但少年的行为更让我摸不到头脑。只见他先是盯着我，接着缓过神来，不知怎么身体僵了一秒。
然后，他捂住了左边的眼睛。
嗯……？？？
迷惑行为。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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