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在1507班》凉灯

6、第六章

　　九中的大课间活动是在学校广场上列队跑操。从高一到高三，每个班排成一个方队，跟着广播的声音绕着广场跑圈。

　　值日生则趁着这会儿教学楼内人少，做班级的保洁任务。

　　蒋云海倒完垃圾桶进来：“唉，咱老班养在班里金鱼是不是该换水了？”

　　何衍看了一眼，发现小鱼缸里的水的确有些浑浊：“我去换吧。”

　　韩瑾正好擦完黑板：“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洗洗抹布。”

　　一楼洗手池的水龙头被校工连上橡皮管，征去浇花用了。

　　两人只好去二楼的洗手池，刚到盥洗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说话声。

　　“你给的答案怎么回事？错误率这么高，把我当傻子耍吗？”

　　两人脚步一顿，对视了一眼。

　　“我……没有……”

　　“你没有？行，那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短暂的沉默后，那人小声道：“我不想再做这些了。”

　　对方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声音里甚至带了笑意：“你说不想干了？”

　　何衍的眉头微微皱起。

　　接着就听见“轰”的一下书本砸地的声音，韩瑾吓了一跳，攥紧手里的抹布就要跺门进去，何衍双手端着鱼缸根本来不及拉她。

　　眼看韩瑾真的要冲进去了。

　　何衍：“等……”

　　一只手按在韩瑾的肩头，邵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对韩瑾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低声道：“没事，那声音不像是砸到人了。”

　　韩瑾急着还想说什么，邵景道：“嘘，等会儿，往下听。”

　　隔了一道禁闭的木门，里面的人丝毫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李铭应，你期末考试买答案的时候，怎么就没说过不想干了呢？”

　　“可考试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抄……”

　　“你抄不抄重要吗，反正你买答案的事就是事实，把答案带到考场内就是作弊。”那男生低笑道：“这事要是不小心漏出去了，学校肯定不会因为你简单的一句“没有抄”就不对你下处分了，对吧？”

　　那男生接着道：“今天中午放学后，把那份正确答案带过来，卖的钱我们依旧平分，记住了吗？”

　　“……我知道了。”

　　邵景拉着两人躲进了旁边的一个空教室里，刚进去，就听见盥洗室的门拉开了。

　　待人走远后，韩瑾迟疑道：“他刚才说的那个什么李铭应……不会就是咱班的那个人吧？”

　　何衍分班之前就跟李铭应是同班同学，对他的声音有些印象：“是他。”

　　韩瑾道：“他不是成绩还可以的嘛，之前考试一直都是年级前二十，为什么还要买答案？”

　　邵景冷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现在怎么办啊？不管他吗？”

　　邵景挑眉：“管什么，自己作的自己扛，扛不住了就去找学校领处分，多简单的事情。”

　　韩瑾看出邵景有些不高兴，她犹豫了一会儿，也不敢再说什么，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冷。

　　韩瑾只好拿眼神一个劲的往何衍身上瞥，指望何衍可以救救场。

　　何衍：“…………”

　　何衍道：“你怎么上来了，班里值日完了？”

　　“哦，打扫完了。”邵景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我刚才去了趟厕所，出来发现一楼的洗手池不能用了，就上二楼来洗洗手。”

　　何衍：“…………”

　　韩瑾：“…………”

　　瞬间感觉自己刚刚被邵景拉过的胳膊不干净了。

　　之后的三节课，何衍明显感觉到邵景有些心神不宁。

　　历史老师点人起来背大事年表，叫了两遍邵景的名字都没反应，最后还何衍踢他凳子才回过神来。

　　到了午休时间，放学铃声刚落，邵景撂下笔就往外走。

　　何衍扶了一下自己读书时才戴的眼镜：“你去哪儿？”

　　邵景脚步不停：“买午饭。”

　　何衍抬头道：“帮我也捎一份？”

　　邵景向后摆摆手：“行。”

　　午时的体育器材室里静悄悄的，李铭应拉开门快速的闪进去。

　　他抱着一本书，将四周打量一遍，发现没有人后先是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可之后他又迅速变得紧张起来。

　　正当他不安的来回踱步时，器材室的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郑平泽。

　　李铭应眼睛的瞳孔猛的放大。

　　邵景反手将门关上，他倚靠在放球拍的柜子上，笑道：“你怕什么啊，我长的有那么吓人吗？”

　　李铭应下意识后退一步，结巴道“邵…邵景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啊，我就是路过。”他走向李铭应，伸手抽过李铭应怀里抱着的书，李铭应本想阻止，奈何他早已经被吓的手指发抖：“顺便看看十五块钱一份的答案，到底长什么样子。”

　　李铭应的脸色彻底白了。

　　邵景把书翻开，果然，和昨天在烧烤店里看到那本习题册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本里面答案的正确率要高的多。

　　“这是你自己写的？”

　　李铭应低头，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低到不能再低的“是。”

　　邵景正要说话，就听见门口传来拉门的动静。

　　他低骂了句“操”，把李铭应往架子后面一推：“别出来。”

　　说完转身就往大门走。

　　然而下一秒，他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午休时间器材室不对学生开放。”何衍摘下一只耳机：“如果要借运动器具，需要等到两点之后，你不会连校规都没记住吧？”

　　郑平泽曾与何衍同班过，知道何衍是个性子冷的硬茬，偏偏还特受老师的待见。

　　他不想跟何衍有冲突，便收回了搭在器材室大门上的手。

　　郑平泽走到何衍身前，道：“不是，我就是来找一下李铭应，对了，你刚才有看见他吗。”

　　何衍语气平淡：“看见了，他刚下课就被张濛老师叫走了。”

　　郑平泽愣了一下：“这，这样啊。”

　　何衍：“你还有问题吗？”

　　郑平泽被噎：“……没有了。”

　　“没有就让开。”何衍把耳机重新戴上：“别挡道。”

　　阳光透过窗栏，将空气中上下浮动的灰尘折射成金色的颗粒。

　　何衍满脸嫌弃的看着手里的奶酪面包。光看配料表，他都能想象这块面包有多甜。

　　邵景不自然的轻咳一声：“你先将就一下，等会儿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何衍连眼神都懒得给他。

　　器材室里有一张供管理员使用的办公桌，邵景和何衍坐在一边，李铭应自觉地搬着板凳坐到另一边。

　　他全程低着头，不敢与两人对视。

　　乍看这画面，颇有审讯“犯人“的味道。前提是忽略何衍哗啦哗啦的拆着面包包装纸的声音。

　　邵景：“说说吧，怎么回事？“

　　李铭应嘴唇蠕动了两下：“就上次期末分班考试的时候，我买了一份答案，结果被郑平泽看见了……“

　　邵景道：“郑平泽是谁？“

　　“就刚才那个人。“李铭应小声道。

　　邵景侧头问何衍道：“你认识吗？“

　　“认识，上学期一个班的。”何衍评价道：“不是个老实人。”

　　邵景难的听见何衍用语言这么明确的埋汰人，惊奇的看了他好几眼。

　　何衍抬眼：“干嘛？”

　　邵景摸摸鼻子：“我第一次见你这么讨厌谁，啧，看来这个郑平泽做人做的真的不咋地。”

　　何衍心说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邵景接着道：“一个分班考，以你的成绩应该能轻松过关的，为什么要买答案”

　　李铭应道：“我没想买，那份答案本来是我捡到的，我原本都不知道那是□□，我以为那是哪位同学自己打印的学习资料弄丢了！”

　　他咽下一口唾沫：“直到开始考第一门语文的时候，我才发现题目跟我捡到的那份资料一模一样。”

　　邵景：“那为什么又说你买答案？”

　　“因为我考完语文下来就收到一个微信好友申请，通过之后对方发给我一张我拿着那份答案的照片，我当时都懵，那个人说答案是他丢的，他也知道我捡走，还要让我给他钱，说就当做这答案他卖给我了。”

　　李铭应激动道：“我告诉他我不想要答案，他却说我如果不给他钱的话，他就把那张照片发给老师。”

　　“这是专等着考完一门后再说的呀，这样即便你没有抄，你也的确在开考前得到了答案，就算去跟学校解释，你的语文成绩应该也会被取消掉，那分班考试肯定是悬了。”邵景啧啧道：“胆大心细，是个狠人。”

　　……你夸个屁呀。

　　何衍道：“但这事跟郑平泽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知道你买了答案？”

　　李铭应：“我也不知道。分班考过去一个星期后，他突然找到我说他知道我考试了买答案。”

　　“这就是传说中的梅开二度吗？”邵景瞬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话说你都没有想过，这件事可能从头到尾都是郑平泽在整你啊。”

　　李铭应的头又低了下去：“想过……但我又没有证据，而且就算有证据我又能怎么样，我总不能为了他把自己也赔进去吧。”

　　邵景突然想起什么：“唉，不对啊，咱们上次见得那个卖高一答案的人是谁，应该不是郑平泽吧？”

　　“不是。”何衍摇了摇头：“那人不认识，能把咱们一桌人的年级都认错了，说明他很可能就不是高二的。”

　　邵景震惊：“好家伙，这还是跨年级的团体‘作案’啊。”

　　李铭应也惊了：“什….什么？”

　　邵景：“怎么，你也不知道？”不等李铭应说话，他又道：“也对，我看你也就知道不了什么，搞了半天连到底是谁坑了你都弄不清楚呢。”

　　李铭应：“……”

　　虽然这说的是事实，但听着还是莫名的想揍人。

　　何衍叹了一口气，放下那块甜的他直皱眉的面包：“我知道一个人，他大概能帮你查出一些东西来。”

　　二十分钟后，李万洋掂着一份茄汁牛肉捞饭敲了敲器材室的大门。

　　三人的审讯室变成了四人的茶话会。

　　何衍打开饭盒，舀了一勺饭吃下，忍不住发出满足的轻叹声。

　　邵景戳了戳何衍：“介绍一下？”

　　李万洋闻言笑嘻嘻的接话道：“我叫李万洋，以前跟何老大一个班的。”

　　“哦，好的，我是……”

　　不等他说完，李万洋便道：“我知道我知道，邵景同学对不对，你上学期跟何衍打架的时候，我还在一旁替你们盯着张濛来着，记不记那一声‘年级主任来了’？”他指了指自己：“我喊的。”

　　邵景肃然起敬：“那真是谢谢兄弟了。”

　　李万洋摆手道：“嗐，别客气。话说你们叫我来做什么？”

　　邵景看了一眼李铭应，见他默许了，便把事情给李万洋全说一遍。

　　“哎呦，郑平泽这小子可以呀，早看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了，没想到他连东西都不是。”李万洋听完咂舌道：“要不咱去找人把他揍一顿？”

　　四个月前刚因为打架被罚了五千字检讨的两人：“……”。

　　邵景委婉道：“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和平一点的解决方法？”

　　“也行，那你们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何衍咽下一口饭道：“你帮我查一查，和郑平泽一起卖答案的都有谁，尤其是还有没有像李铭应一样被胁迫参与的。我看郑平泽搞李铭应的这一套动作是够熟练的，恐怕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李万洋立马道：“成，没问题，查人这种事情我最在行了，包在我身上。”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四个人将器材室的桌椅收拾好便离开了。

　　何衍稍微落后几步，眼见邵景和李万洋走远了，他在楼梯拐角处停住。

　　“给你个建议，在你把你口袋里的那份习题册答案交给郑平泽之前，就去向张濛坦白吧。”何衍看着一脸惊恐的李铭应道：“学校即便是给了处分，也一定会从宽处置。”

　　“可，可是……”

　　“总不能为了个人渣把你自己也赔进去吧。”何衍突然重复了一遍李铭应刚在器材室里说的话。

　　他垂眸道：“你自己想清楚，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