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静等》凡清流

17、第 17 章

　　高烧一退，病情好的便很快。没有人愿意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每天都会有人死亡的地方久待。清醒不过两日，孟茧仿佛被困在牢笼中两年。今日一大早，医生查房后，确认她不会再有发烧迹象，松口准许她出院。要不是主治医师是个男人，她一定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感谢他金口开恩。
　　住院这几天，来看孟茧的人很多，她没交心的好朋友，大学同学联系的也不勤快，大多都是部门同事。她打电话给杜廷远，告知出院的消息，他们正在来得途中，出院手续等着他们到后再办，她没事可做，便着手收拾东西。
　　手机响起，跳动唐凡的号码，孟茧犹如当头一棒，才记起事前答应叶婉的事。她按下接听键：“唐凡？”
　　电话那端，唐凡暗哑的声音令她心惊：“抱歉，你住院我才听说，没去看你，对不起。”
　　孟茧笑：“我没什么事，你忙你的。不过，你声音不对劲，生病了吗？”
　　“嗯，应酬太多，身体吃不消，抗议了。”
　　“你悠着点啊。”听到他语气轻松，孟茧便放心了。想到叶婉，她转口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个面，有点事想找你说。”
　　“等我忙完联系你吧。”
　　“好，我等你。”
　　回去途中，唐静敏对孟茧讲了，他们即将出国旅游的计划。时间对于任何一个人都是弥足珍贵的，况且身体不健朗的杜廷远，他的时日，没有谁能给予保障。一辈子也就那么长，与其忧心忡忡的度过，不如把时间花在想做的事情上。
　　孟茧听后，很为他们高兴，自然同意提议接她回别墅小聚几天。以前杜廷远太忙，孟茧会陪着唐静敏到各地旅游，但由于唐静敏心念杜廷远，几乎都是短途。唐静敏曾对她说过，一直希望能和杜廷远来一场旅行。他们结婚那么多年，却总是被忙绿羁绊手脚。她不是看不出身为女人的唐静敏，流露的遗憾。不管任何年龄，在爱情面前，都只是个希望爱人陪伴的孤单人。她想，这一天终于被唐静敏盼到，她为她高兴。
　　只不过，当孟茧浏览他们的旅游计划单，不亚于吃了一口震惊‘药丸’。她哪里会想到，他们口中所谓的旅游，竟是囊括了上百个旅游胜地，至少近几年别想看到他们的身影。
　　她的惊讶，当然没逃过杜廷远夫妇的眼睛。他们相视一笑，唐静敏给出解答：“其实所谓的旅行，不过是为了给你杜叔寻找养身的好地方。好在我们经济允许，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当然，挑出这么多地方，我们不可能全部都去，不说别的，你杜叔的身体也吃不消。我们想筛选几个喜欢的城市，如果环境，气候适宜，就打算常住。”说到底，所谓旅行，还是为了杜廷远。
　　孟茧这才了然的点点头。A市确实不是养身的好地方。尽管经济发达，但冬寒夏炎，春秋雨水又多，空气污染又比较严重，虽没到日日雾霾的程度，但想要见到白云蓝天几乎是没机会。
　　“杜陌知道吗？”这也算是大事，孟茧想，他们应该会和他商量吧。
　　“知道的，这事还是他提出的。”果然，得到唐静敏点头。
　　唐静敏想起医生的嘱咐，要想杜廷远不烦心，待在家，公司总归有事会传到耳里，依着他对公司的感情，怎么也不能安心养病。与其徒增焦虑，还不如眼不见为净，这应该也是杜陌考虑的，才会要他们离开。
　　“什么时候走？”想到即将要分别，孟茧心有不舍。她来到杜家这么多年，还未曾和他们真正分开过。
　　“后天。杜陌已经帮我们行程确定好了。”
　　“这么快！”
　　“嗯，原本你杜叔一出院就打算走的，你生病了，我们不放心就把行程推迟了。”
　　其实——
　　再过一个月就过春节了。
　　孟茧原本想说，如果可以等过了年再出发吧，然而看到唐静敏注视副驾驶座杜廷远的担忧眼神，她突然就开不了口。团圆需要具备快乐和幸福两种条件，显然生了病的杜廷远和担忧他的唐静敏已经顾及不了这么多，而自己又和杜陌有了难以溶解的隔膜。这个年，过于不过，确实不重要。
　　车窗外，景物匆匆而闪。
　　孟茧眼神涣散的划过交替物，她定定的注视，却没有任何一处的风景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她想到了被杜廷远带回杜家的那晚，他说：“孩子，从此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而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那时候她还太小，却也明白，有家的孩子才能幸福。因此，她是多么需要得到一个保证：“那你能保证，我们永远在一起吗？”
　　“当然能。”
　　也许当时的杜廷远，并不明白她所需的保证，代表了怎样的意义。所以，他的回答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只当是给天真的女孩解答而已。
　　可是，孟茧笑得那样灿烂，她的整个世界都被美丽的烟花点亮了。妈妈还总说，能陪我们走到最后的只有自己。她最不爱听这话了，她不相信明明喜欢在一起的人，为什么要分开。她心里对妈妈说：“看，妈妈，你的话一点都不对，我有保证的。”
　　她是如此贪恋家的温暖，如此深信不疑杜廷远的保证。即使后来慢慢长大，懂得妈妈的话才是对的——天下无不散筵席，可她仍然不愿推翻杜廷远给的保证。那个保证，不仅仅只是个保证，更是她不愿醒来的美梦，她真的太害怕醒来，又会成为一个人。
　　可惜，现实不允许她继续自欺欺人，如同亲身父亲，给她创造多年美梦的杜廷远也要离开，她必须得学会一个人的世界。
　　“孟茧，我和你杜姨能拜托你件事吗？”副驾驶座的杜廷远，突然侧过头说。
　　“您请说。”
　　“我们走了以后，杜陌——拜托给你了！”
　　气氛凝固成霜。
　　那瞬间的孟茧仿佛忘记了呼吸。
　　杜廷远的眸光闪烁着期待，那是一个父亲为孩子寻找托付的殷切，她拒绝不了，也不能拒绝，她听到自己说：“好！”
　　似乎每次要和那个人划清界限的时候，总会从旁伸出莫名的纽带，牵扯着彼此。孟茧微微叹息，惆怅更甚以往。不过，不同她的沉重，杜廷远和唐静敏听到她的答案尤为高兴。他们的心思显然易见。
　　孟茧一眼看穿。
　　她清楚，杜亭的事，在他们的心里算是彻底放下了。他们故意将杜陌托付给她，也正是变相表达此意。
　　回到别墅。
　　门口站着的熟悉身影，令孟茧心口收紧。
　　那天早晨他离开后，她哭的像个丢失心爱东西的孩子。嚎啕的哭泣声，惊动了值班护士。以为她哪里不舒服，赶紧给她量了体温和血压，却不见有异样，急得没办法，只好跑过去叫来值班医生。然而，依旧未能找出她哭的原因。
　　医术再精湛的医生也治不了得了心病的人，尤其病入膏肓，伤痕累累。当然能治疗的药，已被她亲手丢弃。自己的问题，别人有什么错？孟茧声称只是心情不好，想发泄下，不是身体不舒服，让他们不必在意。
　　她忽略医生、护士离开时的不解目光，独自擦净眼泪，枕着湿了一大片的海绵枕头，闭眼入梦。每个人的故事在旁观者眼中都像一封未拆的信，会勾起他的好奇心，会令他产生撕开封口的欲望，可故事本身的情节并不是他探知的重点，她又何须向他人诉说自己的悲伤。
　　仿佛察觉到她的异样，唐静敏解释说：“我们一家人很多年没有团聚，在我们走之前，提前过个年。”
　　孟茧点点头。
　　胸腔莫名地燃起一把焰火，驱散因离别而伤感的情绪。原来他们早有打算。
　　她和杜陌谁也没有开口，只有视线短暂接触，两人便各自移开。该说的话，早已说完，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杜廷远没有多停留，下车自主走进家里。唐静敏嘴上不说，却眼尖的察觉到两人间的异样。她一手将他们带大，怎可能看不出，但是孩子大了，许多事做父母的不好参与其中，仅能给他们足够的空间，由他们自己处理。不过，事到如今，唐静敏不免唏嘘，曾经她是多反对两孩子在一起，如今希望他们能成，反而不能如愿。
　　“都杵着干什么，进去。”实在看不下去两人僵持不动，唐静敏走前不忘呵斥。
　　今天天气很不好，阴沉沉的，还刮着寒风。进到别墅内，暖气很足，孟茧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杜陌刚进门，就被杜廷远拉过去下围棋。她眼看唐静敏走进厨房，也跟着去。她不想呆在客厅，免得尴尬，可是才踏进厨房就被赶了出来。
　　饭菜有专门的厨师做，唐静敏也只是在旁看准备情况。孟茧要说哪方面最没天赋，熟悉她的人，恐怕都知道，她是个会把盐巴当糖用的人。做饭其实也需要天赋，偏偏孟茧的聪明并不能弥补她在厨艺上的缺失。由此，厨房对她来说是禁地。
　　她回到客厅，刚要在角落的单人沙发坐下，又被沉浸棋局的杜廷远喊过去，要她在旁边看着。关于围棋，杜廷远甚是着迷，也是他教会她和杜陌的。也许受杜廷远影响，久而久之，她也对围棋有着超乎寻常的痴迷。然而，今日时机不对。孟茧无法对杜陌视而不见，即便两人默契地保持相安无事，可只要靠近他，医院的情景，在她脑中始终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