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音无改鬓毛衰》蛋团团

2、002

　　晚上老妈回来了，问我中午吃的什么。
　　“黄焖鸡米饭，我们一起去吃过的那家。”
　　老妈摇摇头，又开始向我絮叨身为一个独自在家的女孩子会做饭是多么的重要，总是吃外卖对身体有多大的危害，最后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这个暑假请两天假来教你做饭吧！”
　　“哎算了啦你工作那么忙，请两天假后面得加几天班啊。”我无奈地笑笑，“再说你就算教我我也不一定能学得会啊，我看见那油噼里啪啦炸起来的锅就不敢走近了。”
　　老妈叹了口气，“真是没用啊。”
　　“是啊是啊，所以请让我继续点外卖吧。”
　　吃饭的时候我跟老妈讲了冯家音和他弟今天来早了的事情，老妈笑着说这还真是秀秀能做出来的事啊。
　　我问秀秀是谁。
　　“就是这两兄弟的妈。年纪跟我差不多大了，还是跟个小女孩一样。她大儿子也是高考刚结束呢，跟你一样。”
　　我点点头，怪不得那么闲，就这两三分钟的时间还要来接送。
　　饭桌上又聊了些别的，收拾碗筷打算进厨房洗碗时老妈突然问我：“你爸最近联系你了吗？”
　　我手上一滑，差点没摔了碗。
　　“没，估计再过几天吧。”
　　“他要给你钱你就拿着。你别看他现在和那女人住在一起，他们还没结婚呢，再说那男孩子也不是他亲生的，以后他的资产肯定都是你的，你别不好意思拿。”老妈仍旧坐着，翘着二郎腿，白天梳得挺整齐的发髻散下来，有些凌乱，穿了件挺紧的衣服，肚子上一层凸出来的肉把衣服绷紧了，不复年轻时的曼妙身材。
　　我捏紧了手上油腻的碗，终究是坚持到了水槽边，把一叠碗都放了进去，打开水龙头让水哗哗地流出来，想要用水声把一切声音都掩盖过去。
　　“听见没啊？”老妈提高了声音。
　　我心里那根绷得很紧的弦突然就松了，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走，就剩个壳了，壳在不停地重复刷碗的动作，壳的耳朵里是听过上百遍但每次听还是会浑身无力到虚脱的话。
　　“听见了。”我把水龙头关得小了些，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来答应着。
　　“那个婊子，臭婊子，我前几天在公司还看见她了。穿金戴银的，脸上画得跟鬼一样白，不知道用了多少东西上去。你记住，那个婊子用的都是你的钱啊！你要自己争气，毕业以后就去接手你那个爸的公司，把那对娘俩都赶出去……”
　　求你别说了。
　　我在心里默默数着数，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一个女人每天工作挺辛苦的你不能顶嘴……五二三四六二三四……
　　我像逃亡般的逃回自己房间，锁上门打开灯又关上，又打开，因为我要看手机。
　　老妈平时脾气挺好的，一碰到我爸和那个女人的事就控制不住了。
　　我看到过那个女人，经常看到。每次我爸接我去他和那女人家里吃饭的时候都能看到她，围着围裙，端着一盘盘菜放到我面前，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我管她叫孙阿姨。
　　仅仅是从一个路人的视角来看，孙阿姨绝对没有老妈好看，比老妈要胖，看起来穿衣服的品味也不怎么样，像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妇女。
　　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这种人可以当一个家庭的破坏者。
　　我也不相信，我宁可相信是爸妈感情原本就不睦，只不过这个孙阿姨当空一脚恰好插了进来。比起被这种女人抢去了自己的男人，自己主动放弃听起来更保些脸面。
　　我搓了搓脸，不想再去想这些事。刷了刷朋友圈，看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冯家音发了一条：
　　——说符家鸿坏话被发现了。
　　配图是低头啃甜筒的小家鸿。
　　大概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条票圈意有所指，脊背不禁有些发凉。

　　第二天见到冯家音，他就在门口站了站没进来，小家鸿看见我很高兴地蹦进来了。我有点不想理他，这个一个甜筒就被收买了的小叛徒。
　　冯家音从电梯下去了以后小家鸿从口袋里掏出三根黑色的扎头发的发绳递给我，说是哥哥让他带来给我的。
　　我接过那三根发绳，有点懵。虽说我昨天是在上课的时候想找发绳找不到，可冯家音是怎么知道的？
　　“我跟哥哥说的啊。”小家鸿说。
　　“……你怎么什么都和你哥说啊？”
　　小家鸿嘿嘿笑了，凑过来说：“因为哥哥想要收买你让你对我好一点啊。”
　　我看着那三根发绳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来自己是三根发绳就能被收买的大叛徒。
　　大叛徒在刚上完课的当儿接到了母上来电，被告知晚饭要继续订外卖大业了。
　　老妈临时要加班，这种事也没办法，反正就是多吃一次外卖的事。
　　冯家音大概对时间的把控有什么强迫症，说好的五点十分就五点十分，不迟到也不早到一分钟。
　　于是我在推迟了五分钟之后也就是十五分时打开门看到在门外的冯家音，心里其实是很不好意思的。
　　哎呀呀人家那么准时我怎么好意思那么拖拉呢。
　　冯家音看到我扎起来的头发，笑了笑。
　　我也回报以一个合格的微笑。
　　然而我的内心非常激动，对于居然看到了冯家音上扬的嘴角。
　　“先进来坐会儿吧，家鸿还在理东西。”我后退了几步，任由门敞开着。
　　四个小孩里的其他三个都收拾好跌跌撞撞地跑着出来了。都是同一个小区的，也没家长来接，自己跑跑回去就好了。
　　也就小家鸿这个孩子屁事儿多，当然也有人宠。
　　我低头在手机上划来划去，想着晚上吃什么。
　　有点兴趣的店这几天都吃过了，我挑了家还剩点兴趣的店点进去，这时旁边那人突然出声：“又吃外卖？”
　　我抬起头，看到冯家音微皱的眉头。这个表情让我顿生出一种这个人好关心我啊的错觉。
　　“我妈今天晚上加班，我只能点外卖吃了啊。”
　　“你不会做吗？”冯家音问。
　　我摇摇头。
　　冯家音进厨房看了眼，又打开冰箱看了看，“我帮你做晚饭吧？”
　　“啊？”
　　“我帮你做个晚饭，”冯家音一字一字说得很清楚，“你让我和符家鸿蹭一顿饭。”
　　“哦，”我机械般地点点头，“好啊。”
　　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过去把大门给关上了。
　　“你一般什么时候吃饭？”冯家音看了看表，现在是四点二十分。
　　“不知道，饿了吃啊。”我渐渐有点回过神来，并且飞快地接受了这个可以说并不认识的人就要在我家做饭然后上桌这件事，竟感觉有些小小的开心。
　　但我突然想起：“你们不回家吃没关系吗？”
　　“没事，反正回家也就我和符家鸿两个人。”冯家音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那两个人出去旅游了，大半个月才回来。”
　　然后就把带孩子这件事完完全全交给你了啊。我有点想笑。
　　光是听着，我就觉得冯家音家的氛围特别好，感觉很踏实也很温暖，很令人羡慕。
　　“哥哥——”小家鸿终于跑了出来，小书包嗒嗒嗒拍着背。
　　冯家音伸手摸了摸小家鸿的头，“我们今天在小兰老师家里吃晚饭。”
　　“真哒？”小家鸿把脸转向我，看起来挺开心。我正被那句“小兰老师”吓得发懵，停滞了好久才想起来点点头。
　　小家鸿跳起来，跑到沙发上坐下，大声地问我：“小兰老师我可以看电视吗？”
　　“看吧看吧。”也不懂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对这种剧如此热衷。我看向冯家音，发现对方也是一脸无奈。
　　其实不。
　　明明还是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在想做什么菜，我却硬生生看出了其中蕴含的情绪。大概是有我的脑洞加成。
　　“有想吃的菜吗？”冯家音问。
　　“没特别想吃的，你看着做吧我都能吃。”因为不想受春香的荼毒，我还是留在这里，刚好能穿过厨房的门看到冯家音的身影。
　　冯家音找了老妈的围裙系着，这人身姿挺拔得过分，腿长，背后围裙的带子松松地系在那里，垂下来恰好在臀沿搁住。
　　春色满园。
　　呸。我大概是闲得慌了，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东西。
　　正看着，冯家音突然回了个头，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可能是因为睫毛太长，这人眼睛仿佛自带眼线，即使面无表情也透着一股妖媚之气。
　　像是书生被那狐妖缠上，平白生出一丝狐媚态，清白中带着些隐隐的欲望，勾人得很。
　　“来帮我择菜。”冯家音说。
　　“我不会啊……”话是这么说我还是很快地挪过去了。
　　冯家音叹了口气，大概也是懒得教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伸出一根手指拨了拨那几颗菜，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不来帮忙就和家鸿玩去。”冯家音突然说。
　　我发现这个人，一点都没有现在在别人家里的觉悟。
　　既然被嫌弃了，我也不想再赖在这里。跑到小家鸿旁边和他排排坐，一起看春香的故事。
　　冯家音动作很快，没过一会儿我就闻到了炒菜的香味，正要说一句好香，冯家音就把厨房门关上了，大概是怕油烟味传到屋里。
　　我低头跟小家鸿说：“你哥哥好厉害啊还会做饭。”
　　小家鸿奇怪地看着我：“可哥哥说男孩子是一定要学会做饭的呀，这一点都不厉害。”
　　“……为什么男孩子一定要会做饭啊？”
　　“因为男孩子要娶女孩子当新娘子，”小家鸿扳着手指头说，“和新娘子住在一起就要有一个人会做饭，现在有很多女孩子都不会做饭，所以男孩子就要会做饭。”
　　这个逻辑可谓是非常严密啊。
　　“这该不会是你哥教你的吧？”
　　小家鸿摇摇头，“我猜出来的。”

　　我完全放松地躺在沙发上，每天都没有事干的日子过得实在是有点痛苦了。原本以为整个补习班能不那么空一点，现在看来只能是让空闲的时间更加难熬。
　　“诶小家鸿，”我听见自己说，“你哥平时在家里都做些什么啊？”
　　小家鸿听言，探出头往厨房那里看了眼，确定门是关着的，才从小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递给我。
　　“这是我偷偷抄的哥哥的日程表，我哥哥每天都会照着这个表做事情的。”他小声说。
　　我很好奇这种东西他怎么就会给我看，看到他眉间的得意颜色才恍恍惚惚想到大概是想和我秀一波。
　　小孩子的价值观和我有点不大一样。
　　日程表上是小家鸿工工整整的字体，前面一列是时间，后面是要做的事。
　　我一排排看下去，嘴角有些抽搐。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五点半起床六点钟跑步买菜六点半吃早饭那么严格的作息的吗！另外还有什么七点叫符家鸿起床八点看书十一点准备午饭之类的，一板一眼绝不含糊。
　　“你哥哥每天除了看书就没别的活动了？”我看着这薄薄的一张纸，从起床记录到了睡觉，非常枯燥乏味的日程。
　　“有啊，哥哥会去跑步，还会打扫卫生帮我做饭和做很多其他的事情呢。”小家鸿说。
　　我默然。相比较起来自己真是太懒散了，高考后就完全没想过再看个什么书，跟人冯家音比不了。
　　“吃饭了。”冯家音打开厨房门，把菜一盘盘端了出来。我过去看了看菜色，菜的卖相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意外得很香。
　　也是，毕竟是个企图用厨艺去征服媳妇的胃的男人。
　　小家鸿已经很自觉地去洗了手自己盛饭过来了，顺便还帮他厉害的哥哥和可爱的小兰老师也盛了拿过来。
　　“萧兰，”冯家音敲了敲桌子，“去洗手。”
　　我挑挑眉，为什么这两兄弟动作如此自然潇洒比我还像户主？
　　不过冯家音叫我名字真好听啊嘿嘿嘿。
　　洗完手回来，小家鸿已经很听话地把筷子都给摆好了，但又不知道要坐那个位置，眼巴巴地站在一旁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说：“小家鸿你想坐哪啊？”
　　“这里。”小家鸿指指他身旁的那个位置。
　　“那就坐啊，别客气别客气。”我开心地跑到冯家音旁边坐下。
　　冯家音手艺还算过得去，炒出来的菜虽说是难看了些，味道还是不错的。就是相互间关系还不太熟，坐在一起吃饭显得有些尴尬。小家鸿平时大概是一直被教导食不言寝不语的，屁大点孩子吃饭的时候一声不吭，光一张小嘴动啊动的。
　　冯家音还会给小家鸿夹菜，因为我家饭桌有点大而小家鸿手太短夹不到。
　　兄弟俩看着真是好温馨啊。我咬着筷头想，呆呆地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