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传》澹容

34、第 34 章

　　我拆开书信，匆匆一览便不由自主凝眉。
　　烛烈除了往常的寒暄问候之语，主要在信里告知了几桩婚事。
　　阿愈被指婚京城里的仪国公世子长孙氏。
　　韫欢被指婚徐州的杜氏嫡长孙。
　　韫庆被指婚南疆的南宁侯世子俞氏。
　　韫修被指婚东越的东阳侯世子严氏。
　　烛烈在信里详细述说了仪国公世子长孙氏与仪国公府的诸多优势，言语之中流露出对于阿愈终身大事的重视与关怀。剩下的三桩婚事均寥寥数笔带过，更像是顺带提及。
　　其中的远近亲疏，一目了然。

　　仪国公长孙氏，靖太祖开国时恩封，世袭罔替的八姓国公之一。
　　数百年来，长孙氏一直谨遵先祖仪国公长孙衍的家训，弃武从文，韬光养晦。家族子弟出仕均只在翰林院、国子监、礼部等清闲衙门任职，低调做人，踏实行事，从不参与权势纷争，门风清正，是京城之中为数极少令烛烈放心的家族之一。
　　对于爱女心切的敬训而言，她既不想让阿愈继续留在荒凉贫瘠的幽州，过着和她一样的艰苦生活，又不想阿愈被卷入京城朝局是是非非的争斗里无法脱身。
　　而仪国公府清贵低调，无心仕途，仪国公世子无论是家世、人品、背景，均稳妥可靠，是百里挑一的上上人选。仪国公数代人丁单薄，到如今只有世子一个男丁。老国公与老夫人等长辈俱是开明贤良之人，仪国公府又有年过四十无嗣方能纳妾的祖训。
　　敬训乃天子之姐，阿愈乃天子外甥女，嫁入仪国公府势必不会被夫家怠慢轻视，亦不会像寻常勋贵之家被不冷不热、高高供奉起来。
　　烛烈在其中定然思虑甚多才能觅得如此人选。
　　韫欢的驸马亦不简单。
　　徐州杜氏，乃是烛烈的太子太傅杜庸诲本家。杜庸诲博学洽闻、满腹经纶，历经两朝，从翰林院经筵官升至殿前学士，在皇家上书房供职半生，年老致仕时已贵为太师。如今杜氏家主，正是杜太师之子。
　　杜家在徐州亦是名门望族、书香门第，且滢妃母族曲家亦在徐州，照应往来极为方便，比远嫁其他州府更为可靠。
　　烛烈对韫欢的父女之情浅淡，还是靠着与阿愈同居云阳宫的机缘修来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当年滢妃洞悉明察，毅然将幼女送至敬训跟前，不惜自降身份让韫欢与阿愈交好，终究收获了丰厚的回报。
　　为韫欢挑选一位称心如意的驸马，便是烛烈对滢妃的善解人意的投桃报李。

　　至于韫庆与韫修的婚事……我将书信反过来，扣在书桌上，微微沉吟。
　　广德五年，惠帝册封皇太子，并大赦天下。南宁侯与东阳侯千里赴京，参加惠帝皇太子烛烈的册封大典。惠帝欣喜异常，得知两位军侯膝下均有幼子，当众许诺要以皇太子的姬君许配，结为儿女亲家。
　　皇太子之女，既为当今天子的皇女。
　　惠帝当年并未指明指婚哪位帝姬，不曾想烛烈居然在南宁侯与东阳侯先后请封世子之时，一次性钦点了两位嫡出皇女指婚。
　　正一品军侯世子，烛烈出手可真不是一般的大方啊。
　　我的指尖冰凉，捧起细瓷茶碗啜饮着雨前的风林鹤露，心绪有如碧绿的茶叶起起伏伏翻滚不休。
　　大靖当朝还存活于世的军侯不超过十人，大多是赋闲在家的老将军，二十出头便封侯的长敬候百里炽繁那是个异数。算来算去，显赫威势最为荣耀的当属镇守大靖东越的东阳侯与镇守南疆的南宁侯。
　　齐皇后齐景云出身八大世家之一的勋国公齐氏，当今的正一品户部尚书齐昭晨是她的亲伯父，亦是齐氏这一辈袭爵的族长。齐家老国公夫人是渝州信国公阮氏本家嫡女，齐皇后生父虽然过世得早，其母却也是大族贵女，出身于雍州世家邺国公夏氏的分支。
　　久居京城的齐家与大靖各家新旧勋贵世族互有联姻通婚，势力盘根错节。尤其在近年烛烈入主弘义宫，齐景云被册立太子妃之后，齐家声势见涨，门庭赫奕，隐隐有凌驾于其他世家之意。
　　平成年间，祝南夫人韦氏因与燕德夫人争宠失利而家族中落，齐家老国公趁机上书惠帝，弹劾韦氏种种不法之事，导致韦氏七族被惠帝罢官、抄家、流放，从此大靖朝堂上再也不见韦氏家族之人的身影，韦氏一族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雍宁三年，户部尚书齐昭晨弹劾太尉谈拂与锦王纯祉私通，私传军国机密。谈家被株连七族，满门抄斩，炳炳麟麟的谈家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齐家的青云之路，是以其他世家大族的累累白骨与无数性命堆砌而成。
　　如今齐皇后所出的两位帝姬都指婚侯府世子，算是拉拢了大靖最重要的两家军侯世家，齐家在朝廷上可谓文武兼并，内外联合，恐怕将来越发势不可挡了。
　　文臣，武将，权势，地位，前朝，内廷。
　　我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本固枝荣纹的茶碗盖，慢慢思索，眼下的齐家，只需要齐皇后顺利诞下一个健康的皇子，便是真正的圆满无缺。
　　皇子，皇子。我凝神想了一想，忽然轻松一笑。
　　来日方长，今后如何还未可知。我又何须为没有发生之事庸人自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