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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六个世界 寒洲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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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单元楼里有什么在吸引他吗?
当然有。
只是佰杨不敢相信,“他”的身体居然真的会因此返回这里。
如同候鸟追随磁极一样,他追随着一个人。
因为七伞在这里。
几乎是在认识到“真正吸引他过来的是七伞”的下一秒,佰杨的脖子连着脑袋就和变热的蟹一样,泛起了红。
居然还想着“在一起”什么的......太羞耻了。
这么痴汉绝对不是他真正的想法,绝对是剧情!
是情感植培深度的影响!
他咬着嘴唇,抬头遥遥望向三楼。
七伞如果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会很尴尬吧。
三层楼蓝色的玻璃倒映不出屋内的人影。
而佰杨的眼神中流露着自己不会发现的、复杂的祈盼,亮如星星的光,又炽灼如跳跃的火点。
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
谁说他没有那么想过呢?可是现在,必须要用剧情作为掩饰,他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那扇窗、那个人。
有的时候真的可怜自己。佰杨想。
他暂时没有和七伞说自己“鬼打墙”的遭遇。一是线索不足,二是......他实在不好意思解释自己为什么总会回到单元楼下。
又用了几天时间,他反复确认“鬼打墙”的持续时间。
每一天的结果都和第一天一样。
似乎这现象不是某个鬼怪的一时兴起,而更像是一直存在、不会轻易消失的“设定”。
而这些天他在小区里乱逛的期间,老太太的葬礼悄无声息地过去,花圈纸牛马也不知何时被运走。楼下一片清爽,只有一小撮掩盖血迹的沙土,提示着曾经这里发生了什么。
就连之前还经常出现的鬼影最近也看不见了。
一切似乎都在向平淡的日常恢复。
如同云随风散,如果反常真的是由于老人的死亡引起,那么此时它的影响的确应该越来越小。
这样猜测着,佰杨算好日期在老人头七过后到小区里走了一圈,以期能够解除“鬼打墙”。
......最后意料之中地失望了。
他依然没有办法离开小区,即使周身生活看起来已经再无异常。
不是因为老人、也不是因为鬼影......这些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异象”,与他身上发生的事并无直接关联。
他们生活中灵异的起因,还是没有解决。
束手无策之下,佰杨只能选择顺其自然。
但他可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个世界会就这样无波无折了。
他有一种微妙的直觉,他觉得现在的清净似乎昭示着,某种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如果他的直觉是对的,那么不久后也许就会发生大事。
。
因为连着几天上线后都在瞒着七伞搜集线索,佰杨浪费了很多和七伞在游戏里相处的时间。
七伞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就放任他自己到处跑,反而自己打了招呼提前下线了。
真的连一句多余的询问都没有。
虽然佰杨不会告诉他自己在干什么,可是他一句都不过问、也没有任何想和他一起的态度,还是让佰杨莫名伤心。
如果七伞真的想知道,他会告诉七伞他在做什么啊?
七伞为什么不问他呢?
佰杨一边暗自思念着,又一边不知想和谁较劲似的忍耐着。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在游戏里好好和七伞聊天了,那可是他们面对面说话的机会啊。
要知道在现实里七伞和他从来都是语音通讯。他是不敢发视频请求,而七伞是默认了只和他聊电话,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
他真的想七伞了。可是七伞想过他吗?
某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想着这件事准备入睡,突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一个似乎很严重的问题:
七伞是不是有些生气了?气自己不带他?所以才提前下线。
佰杨瞪圆了眼睛,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七伞还在恢复期啊,最需要陪伴,而他把七伞撇到了一边。
这叫什么事啊?
他其实是假的喜欢七伞吧?
七伞生气了吗?
佰杨一想到这些就忧心忡忡,胳膊伸长捞过来通讯器。
他第一个想法是给七伞解释,但在摁出号码后他又立刻取消掉。
都已经深夜了,七伞睡得很早。
他只能握着通讯器抓耳挠腮,把脖子都挠红了。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他厚着脸皮邀请七伞上线。
从七伞回复的语气里听不出来他有没有生气。
依然是温和清润的柔软态度。
因此佰杨更加心虚了,越发觉得是自己办了坏事。
为了给自己这几天的失踪找个正当的好理由,他本想在下次见面与七伞分享他的所得,好让七伞觉得这几天自己是做了正经事的,完全不是故意冷落他。
但是他没有想到,情感植培深度在这种关键时刻拖了后腿——
他连坦白和认错的功夫都没有。
在七伞面孔出现在敲开的门后的一瞬间,他脑袋里就像有个什么开关“咔吧”被摁下,然后一种甜腻腻的外来情感飞快地充斥了他的头脑,把他原本想做的事咻地挤到了一边。
“七伞,你想......吃苹果吗?”
——而在此之前他明明想说剧情的问题。
他震惊于自己愚蠢的发言,甚至想让自己关门重来一遍。
完蛋了,七伞一定觉得我一点都不靠谱。他心底有个声音喊着。
但是那股甜腻腻的感觉却怎么都挥不走,他只能任由自己傻站在门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眼神好像有点发直。
七伞看着他微微扬眉,有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了?家里还有水果。”
“好的,我现在去买......”他红着耳朵转身,被七伞从后面抓住。
“佰杨?我说不用了,你在走神吗?”七伞笑着把他拉回来。“如果你想吃,我家里就有。”
“哦、有......”佰杨讷讷地摁住耳朵,“那......你还想吃什么吗?”
“我倒是不想吃,”七伞上下打量着他,眼中笑意不减,“你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奇怪吗?我吗?”佰杨变成了复读机。
100%的植培深度真的要命。
与七伞同处一室的时候,他连思考剧情都做不到。
还怎么好好表现争取原谅啊?
“前几天就神神秘秘的,今天好像......更怪了?”七伞的笑容很漂亮。
“我就是来和你交代......说一下我前几天做了什么。”佰杨伸手悄悄掐了自己一把。
七伞怎么一点都不生我的气。他怎么这么好。佰杨的心底有一个小人在流泪。
看着面前呆愣愣的家伙,七伞的嘴角却越发上扬。
有多久没有看到这个样子的佰杨了?总感觉这样傻兮兮的,真是久违了。
“那个......你现在方便出门吗?”
“等我穿个外套。”七伞暂时掩上门。
粗笨的防盗门把佰杨视线的焦点遮掩住,他如梦方醒,脸皮热得发烫。
眼帘上七伞刚才的笑容灼灼如夏花,他的心比沾了花粉的蝴蝶还飘忽,扑腾着上下翩飞。
“走吧。”七伞很快重新出来。
在看到七伞合上门之后,佰杨率先下楼,头也不抬一下。
突然,他感觉手臂被轻拽,身后有人贴近,然后是手指细腻的触感......
一个红红的苹果被放到手心里。
“?”佰杨像是噎到了一样,猛地一阵咳嗽。
“太感动了?”七伞塞给他一个苹果后就自觉落后他几级台阶。
佰杨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微微垂下的眼睛。
时间仿佛可以在这双眼睛里拉长,佰杨小心地敛住了呼吸。
深邃的,仅仅容纳一个人的专注、还有完全注视着一个人的包容。
佰杨第一眼看到就被吸引。
仿佛它们的主人,可以满足眼中人的任何愿望......哪怕只是一个随口提及的苹果。
也许就是因为这双使人沉沦的眼睛,他才慢慢地喜欢上了七伞这个人。
到现在,无法自拔。
又有谁会不喜欢他呢?
“是啊,都要感动哭了。”佰杨借着咳嗽,抹了一把眼角。“我们走吧,我想让你看些东西。”
两人前后下楼。
简单描述了一下这几天他在做什么,两人一路走向十字路口。
情感植培系统依然在发挥作用,他的心神脱离本体挂在七伞身上,偷瞥的眼睛不受控制,而他却要故作镇定,在七伞面前假装正经。
“......等到了路口不要被我吓到,我可能会自言自语,然后......嗯,不管我说什么都不要当真。”佰杨偷看一眼七伞,飞快地摸了摸鼻尖。
“你会说什么?”七伞见到他躲躲藏藏的态度,反而提起兴趣了。
“嗯......就......可能会说吧,我也不确定。”
眼角余光看到七伞还在看自己,视线有如实质擦过肩膀。
他心脏痒痒,也侧头觑着七伞。
正与他的眼神相碰。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对视着、走着。
某种若即若离的线在两人眼中流动,说不清道不明,并不浓稠,却分外难舍。
最后是七伞先移开了视线。
“到了。”他说,神色如常。
心底淡淡遗憾,佰杨并没有让它显露。
能得到这样缱绻的一个对视,他已经足够满足了。
“我过去了。”
两人都没有再提之前那个不明不白的眼神。
佰杨站到马路上,如约给七伞表演了一回灵魂出窍。
因为事先知道会发生什么,七伞没有发出声音,跟在佰杨身后走回单元楼。
“是不是很奇怪?”佰杨清醒后看向七伞,后者若有所思。
“很奇怪,你的状态和鬼打墙不太一样。鬼打墙应该是无法走出一个区域、但是并不会主动返回某处。”七伞想了想,说,“我也想试一试,看看是不是也会和你一样......佰杨,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看到的鬼影各自的衣着?”
“......”七伞的话尖锐地刺入记忆。
如拨云见日的一阵风,也激发了某种不太好的联想。
佰杨突然记起来似乎在七伞出事的那天,他追着一个与七伞很像的鬼影才找到七伞的位置。
“我想起来......我看到过与你衣着一样的鬼影。”七伞说的,就是将他追赶到仓库里躲藏的那一次。
碰到鬼影的时候恐惧是最突出的情绪,大脑反而注意不到那么多细节,可是此时把回忆梳理出来,却只觉得说不出的违和。
为什么会有和他们衣着一样的鬼影?
鬼影究竟是什么?
“我也......看到过一个和你......”佰杨越想越心惊,“这样看我的异常也许并不是鬼打墙......”
父母听不见的异响、无法离开小区、看得到正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越想越觉得,佰杨的角色有太多蹊跷的特征。
“所以我也想要试试看。至于是否是人类,现在看我们有日常需求,也有影子,不是人类的可能性很小......”七伞被佰杨提醒,倒是想起来家中母亲的房间里,为他立起的灵位,“......不过也说不定。”
他的母亲说,他死于火灾。
两人再次返回十字路口。
七伞站到佰杨刚刚站着的位置。
在佰杨看来,他只是发了一会儿呆就恢复正常,走了回来。
但是七伞的表情并不轻松。
“站在那里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种感觉:我没办法走出去。”七伞回头看,路口遥遥地通着,但是他和佰杨都没有办法再向前一步。
“有没有别的念头?”
“没有。和你的情况不太一样,我没有感觉到指引。”
“但是至少可以证明,你和我都无法离开小区。”
“嗯。我还想到了一些线索。”七伞慢慢地回忆着,“在最初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和于中想要经过这条路去烧烤摊,中途因为遇到你而打道回府......我在想,如果那时候没有碰到你,我和于中是否能离开。”
“于中?”乍一提这个人,佰杨立刻想到他隐瞒着七伞的病。
“我也看到过于中的鬼影,很清晰,而且对我说了话。”七伞一想到上一次于中离开时候的状态就感觉内疚不已,“这几天我都没有联系他。”
“那就联系他呗。”佰杨语气生硬地说。
七伞听出他话中莫名的敌意,忍不住打量他一眼。
“我是说,联系他试试看,是否和我们一样走不出去。”佰杨连忙收敛心情,低眉顺目地解释。
“也是一个办法。”
他们往回走的路上,七伞拨号于中。
接通后的电话背景很嘈杂,依稀听到“挂急诊”、“救人”这样的字句。
“喂七伞。”
“你在医院吗?”上一次“于中”打来电话时他就这样问过,一时竟然有种时间错位感。
“啊、啊对。”于中说,“我在医院呢。”
“对不起,于中。”七伞把一直哽在喉咙的道歉说出。
“你干嘛啊突然!都多少年朋友了,麻不麻啊。”
“我就是......觉得我那天态度不合适,你不生气了就好。改天来我家玩吗?”
“嗯嗯呃......”这一次于中却没有立刻应下来,他沉默了一段时间,“我会去。七伞,这次,我也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好。你在医院干什么?感冒了?”
“得了一点病,没事你别担心。”于中飞快地道别,不给任何嘘寒问暖的机会。“我该去拿药了。”
“你注意身体,再见。”七伞把电话揣回衣兜的时候,还感觉于中的态度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佰杨,于中好像......”
他抬头看向原本走在身侧的人,却一眼扑空。
再向前看,佰杨低着头大步走在前面。
“佰杨。”七伞不疑有他,小跑着追到他身边。
“说完了?”佰杨飞快地侧头瞥他一眼。
“于中去医院了,他......”
“哦,那他就是可以出小区,不需要验证了。”佰杨板着脸继续走,步子之大让七伞需要加紧步伐才跟得上。
“佰杨,你怎么了?”七伞直觉佰杨周身气压有点低。可是突然间为什么?
“......你那么关心于中吗?”佰杨憋出一句话,“不是。我是说,他明明那么不支持......算了。”
七伞只是更加迷茫。
不要说七伞猜不透,佰杨自己的脑袋里现在也是一团乱。
他知道情感植培干扰了他的情绪,让他对于七伞关注于中这件事很不满,理智又在劝他保持清醒,不要被过度影响。
酸味顺着四肢乱窜,他的话语也蘸着这些酸意小肚鸡肠。
“于中看不起我们这种人。”佰杨艰难地拽出一个理由,“他找过我,让我离你远一点。”
七伞因为他的话顿住。
“还说让我不要害你......”佰杨吸一口气,“我和他,你需要选择。”
而七伞,只是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