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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我不做大哥好多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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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桌的珍馐美食,用了没几口,沈昭言便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身后的敛秋极有眼色的递上润湿的温热帕子,给沈昭言擦拭。
“吃这几口就够了?”荣贵妃拭了拭唇角不存在的汤汁,“怪道你这十来岁的小丫头身量如此瘦小。”
沈昭言啜了一口茶,笑言:“姑母这儿的饭食是极好的,可我就是饱了,多塞两口又觉得撑得慌。”
她在英国公府和皇宫循环往复了这么些年,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几乎都尝了个遍,就算是味道再好,时间一长,这舌头就不知不觉的麻木了。
这再好的滋味,也不过是用来果腹罢了。
在沈昭言的茶喝得差不多时,荣贵妃才漱了口。伺候的宫人立时将残羹冷炙收了下去,鱼贯而出,身边的嬷嬷便差了两个小宫女端上了银耳羹。
沈昭言手中被塞进一个暖融融的手炉,里头放了香木,只是轻轻一拂,便明白了何为盈香满袖。
荣贵妃眉眼狭长,带着点妩媚邪气,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下首的沈昭言。
她们沈家惯是个会养人的地方,又是男丁少,女孩儿多,这几个丫头的容貌便是个顶个的出挑。
前头两个庶兄家的也就不说了,就是她那不成器的亲哥哥家的两个姑娘,虽尚未及笄,却已然能看出长开后的花容月貌。若是进了宫,恐怕她又要多几个平起平坐的好姐妹。不过还好皇上年事已高,已是好几年未曾选妃了。所以她并不担忧自己宠妃之位会受到威胁。
再者,她还有个不错的孩子。她的承曦将至弱冠,长得丰神俊朗,学业更是名列前茅,便是承曦要争一争那个位置,也是极有资本。
可父亲虽身为英国公,看着爵位高,其实身处贵族圈的人都知道英国公不过是个虚职,拿着那有限的俸禄,实则府里的日子早就过得紧巴巴的了。
所以她娘家是半点拿不出帮助承曦的法宝,一切都只能靠着她来争。而与那些手握大权的勋贵之家通婚,便是帮助承曦的最佳方式。
阿言是个不错的姑娘,又是嫡女,亲娘死得早,她那嫡亲的哥哥不顶用,娶的老婆倒是个顶个的不错,这继室的大嫂眼见着她想从家里的姑娘里挑出几个来为她所用,护犊子的性子便出来了,将阿言这个嫡女推了出来,自个儿肚皮里蹦出来的姑娘倒是藏得好好的。
不过也好,阿言有脑子,又是在她这养大的,亲爹不疼后娘不爱,想来以后,能依仗的只有自己了。那么就能乖乖听她的话,当颗趁手的棋子,也能帮着承曦登上帝位。
至于两个孩子之间那些可有可无的情愫,她已经向承曦隐晦的提起,希望他不要因小失大,还是以大局为重。
有了地位皇权,想要什么没有呢?
荣贵妃紧了紧手中的汤婆子,掩下了所有心思,对沈昭言道:“快入冬了,你承曦哥哥眼见着也到了弱冠之年,姑母便想着给他也物色个皇子妃。”
沈昭言捧着汤碗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小口小口的啜饮着。秦逸朗之于她,本就没什么羁绊情感而言。
在整个大局里她究竟是个什么角色,沈昭言心里明白得很,所以自懂事起,面对秦逸朗便一直不咸不淡,保持一种不远亦不近的距离。
她是英国公府的人,英国公府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大家心里都门儿清,她沈昭言就算是再厉害、再出色,仅仅因为她的身份,就能够轻易将她在荣贵妃儿媳的名单里抹杀掉。
“这京城勋贵之家的姑娘们各个都比花儿娇俏,姑母耐下心来找,必定能够挑中如意的人选。”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不着痕迹的将她和秦逸朗的关系撇清,又不至于显得急迫,让荣贵妃难堪。
事实上,荣贵妃在听完沈昭言说话之后,面上的笑意便一直没有停过。
到底是她养大的姑娘,通透得很。
“待你两年后及笄,姑母也定要为你寻个好人家!”
“姑母~”
沈昭言红着脸娇嗔,拿着帕子掩去了唇角的讥笑,只余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这恐怕才是今日叫她进宫的最大目的吧?
*
陆明洲又在侯府躺了好两天,原本在乡下庄子减肥瘦下来的好几斤肉,一下子又回到了解放前。
他掐了把脸上重又鼓起来的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可真要命,他要是再继续跟只小鹌鹑似的待在长宁院里,别说自己无聊的快要发霉,就是这肉也自甘堕落啊。
他现在要不要穿的少一点,到后花园跑个一圈两圈再说?
陆明洲想从晃晃悠悠的躺椅上起身,可屁股就像是粘在椅子上一般,他就是鲤鱼打挺打得再给力,也一样起不来。
卧槽……他已经胖成这样了吗?
陆明洲还没来得及紧张,陆光后脚就进了院子。还不等他问出声,陆光便急急忙忙的开了口:
“爷啊,快收拾收拾,大夫人已经到院门口了。让她发现您这个样子,指不定侯爷又该给您什么责罚了。”
这句话一出,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从陆明洲的身体中迸发而出,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整理了衣襟,一边穿着棉靴,一路蹦跳着到了书桌旁。
“这一大早的,明洲你关着大门作甚?”季氏带着一行人过来,便看见陆光急急忙忙的,连手中的茶点都搁置一旁,跑进了卧室。
陆明洲咳了两声,朝着陆光使了个眼色,陆光这才将大门打开,迎了一行人进门。
只是这一进门,就看见了不速之客。
前两天陆明洲直截了当拒绝的张嬷嬷,此时正展颜微笑的站在他的面前,眼见着他望过来,登时露出一个热情的笑,仿似看见了亲儿子。
这种感觉的产生让陆明洲恶寒,小幅度的打了个寒颤。
“大嫂今日来是……”又特么想干嘛!他都已经让人赶紧走了,怎么这大姐又把人给截回来了呢?
他直截了当的说法,让季氏不悦的皱起了眉。老三原本就是个混不吝的主儿,原想着之前去了乡下庄子收敛了一些,现下一看,性子还是那般模样,真是没教养,果然是个有娘生没娘教的家伙。
但她面上不曾表露出一丝不悦,还是那副宽宏大量的样子:“我原也没想来打扰你清净的,可现在却不得不来打扰明洲了。”
季氏退后两步,让张嬷嬷彻底出现在陆明洲面前。
“若不是今日周嬷嬷出门置办东西,发现明洲的奶嬷嬷在咱们府门前徘徊,见她实在思念明洲,我感念她一片忠心,便将人带了进来。明洲不会嫌我这个做嫂嫂的多管闲事吧?”
起因、经过,结果,小说三要素一个不落,在这短短几句话中解释的清清楚楚,并且道理由头都在季氏那边,最后再添上一句经典的反问句,活脱脱一个当了XX还想立牌坊。
陆明洲不傻,张嬷嬷前两日已经被他赶回去了,再怎么厚脸皮也不至于在这儿这么长时间,季氏一个封建家族的女人,没事瞎掺和这种事情,也是纯粹给自己找事。
所以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她已经收买了张嬷嬷,企图让她进了他的长宁院,监视自己,要不就是企图控制自己。
只不过和陆明月的目的相反,陆明月是希望张嬷嬷能够帮助陆明洲成为下一任忠勇侯,而季氏的想法就是让张嬷嬷往反方向教,把自己往“熊孩子”的道路上越拖越远。
可他又不能回答季氏“谁让你多管闲事”之类的话,陆明洲原本就是个听姐姐话的孩子,这回他拒绝了陆明月已经让人大跌眼镜,现在又拒绝了季氏的一番“好意”,传到他那个偏心眼儿的侯爷爹耳边,又是他陆明洲不知好歹。
这就是个活脱脱的送命题,他选哪个都是后患无穷,可要是直接拒绝,季氏分分钟就能用仁义礼智信的大道理压死自己。
“还是大嫂考虑周到,是明洲脑子愚笨,不该将张嬷嬷拒之门外的”他胖乎乎的身子作了个揖,“可姐姐在平阳伯府也需要人照料,明洲已然十五了,怎的还能抢了姐姐身边的得用人手呢?”
说话是门艺术。陆明洲在现代的家里惯常没有话语权,这冷不丁到了古代就成了香饽饽,便宜爹有事没事找他谈心,亲姐姐有事没事找他谈心,现在连寡嫂都来谈心。
也就是他耐心好,要搁原主那脾性,恐怕早就跟爆竹似的炸了。
“明洲到底是长大了,都懂得体谅长姐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拒绝了,又该让你姐姐多么难堪呢?”
季氏继续不动声色的四两拨千斤,她原本也没觉得往陆明洲院子里塞个人是多么困难的事。
而这对话下来,却并不轻松,陆明洲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这才跟她歪缠着。
时间拖得越长,就越是不利,季氏在说完之后,并没有让陆明洲说话,只是回身朝着张嬷嬷道:“还不快给三爷行礼,你们主仆之间这么多年没见,可别生份了才是。”
张嬷嬷倒是顺从的一跪,直接朝着陆明洲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好嘛,这下好了,他就是想推脱也推脱不了了,这礼也拜了,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他现在照着样子磕回去也无济于事了。
张嬷嬷他是必然得收下得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是浩浩荡荡的走,眼见着季氏目的达成,一秒钟都不耽搁,长宁院瞬间人走茶凉。
这屋子里就剩了陆光、张嬷嬷还有陆明洲,他本就散漫得很,面对个立场不明的老太太,着实拿不出主子的派头,只随意挥了挥手。
“陆光啊,给张嬷嬷准备一间房,找个机灵点儿的小丫头好生伺候着。”没事儿最好也别来正堂找他。
张嬷嬷倒是一言不发,只是悄咪咪的抬眼瞥了一眼陆明洲,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跟陆明洲说。
陆明洲刚和季氏演了一场戏,心里本就烦躁,他就想当个纨绔怎么还有人不信,非得把他往争名夺利的路上赶呢?
所以面对张嬷嬷的欲言又止,他干脆充耳不闻,闭着眼哼起了小曲儿。
陆光带着张嬷嬷下去后,不多时又回了来。
“三爷,这张嬷嬷正在屋子里哭呢,似是念极了您。”所以要不要去看看她?
不怪陆光心生怜悯,而是对手段数太高,骗骗这样的纯情小可爱简直洒洒水。
陆明洲心知张嬷嬷不可能善罢甘休,可不能放任陆光去全然得信任她。
“那老婆子若是个听话的,就不该再回来,听了我的话回姐姐那头去,可她一大早又被大嫂送了过来,你就不觉得蹊跷?”
陆光闻言,只得点了点头。他们家三爷往常早就闹腾开了,可在乡下庄子磕坏了脑袋又醒过来之后,反倒是聪慧了许多,现在也开始有了防人之心,那磕伤反倒成了一件好事。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三爷,芯子里早就换了个灵魂,哪里还是个莽撞的小胖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