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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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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涟原本还以为千禧池是在幕天席地的外面,走到近处方知其是栋建筑,丹楹飞甍,玉砌雕阑。
拾着青石台阶步入千禧池内,三面放下图案繁丽精美的挂毯御寒,仅敞开一面对着水池上的歌台舞榭,数盏龙凤呈祥的八角宫灯高高悬挂,四周又有与人还高的的红烛垂蜡燃芯,衬得满室灯烛辉煌流光溢彩。
室内很热闹,今日凡能进宫的女客皆是盛装出席,衣香鬓影、珠围翠绕,饶是自顾矜持相互寒暄时放低声量轻言轻语,可禁不住人多,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便喧腾开来。
满目华冠锦服中另有扎着双平髻的宫娥们忙忙碌碌穿梭其中,引领接待摆盘置物,粉桃的裙摆随之荡起一波波娇俏的弧度。
沈慕涟暗自庆幸,还好无需在寒风中生生冻上几个时辰。
她在门口稍许停伫了会儿,察觉有些人的视线已若有似无地朝这边瞥来,她佯装不知侧身避让了进出的宫娥,顺势走入屋里眺目找寻外祖母和姚庆伯夫人的身影。
只是没想到要找的人尚未找到,意料之外的人却先凑了上来。
来人妆扮得比上回见面时还要浮华,浓妆艳裹花团锦簇浑身上下没一处不充斥着“奢侈富贵”,正是之前为了严家姑娘的事给她下过帖子,最后话不投机不欢而散的宁国公傅夫人。
宁国公夫人步履款款行至沈慕涟跟前挡住她的去路,朱唇轻启道,“这不是沈小姐吗?”
说话间涂了花汁蔻丹的手指拂过梳得齐整的发髻,于是腕上成串的金镯,耳垂下晃动的金坠,髻间晶莹辉耀的发簪步摇,在灯烛映射下如霞光万道齐齐闪向沈慕涟,亮得她眼前漫天金星,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小半步。
宁国公夫人勾唇一笑,权以为她是怯了,心想也难怪。
沈家是矮门小户短见薄识,信忠侯府掌家的刘氏是小妇养的井底□□一只,两府间没一个有能力会同她教诲提点的,难怪自走进了千禧池就像头小羊羔似得懵懂无助,期期艾艾地左顾右盼,怕是在找戚无遐。
“你在寻姚庆伯夫人吗?她还未到。”
沈慕涟不着痕迹地挪了挪步子,尽量避开对方金饰的闪光点,闻言恭顺道:“多谢夫人告知。”
就这么说了三句话的功夫,宁国公夫人的追捧者一个接一个相继冒头,她们也不认识沈慕涟,不过见宁国公夫人有心为难,是以察言观色,不怀好意地上前将沈慕涟半包围住,隔绝她人的探究。
“夫人,这是哪家的沈小姐?”有人帮闲钻懒地问道。
宁国公夫人笑道:“我唤沈小姐是逗趣话,没瞧见人家梳着夫人髻吗?这是信忠侯府的世子夫人。”
“哦……造了木人桩的那个。”
“近日被宝临郡王妃盖过风头的世子夫人阿。”
沈慕涟:这种三姑六婆碎嘴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说好的名门贵妇呢?
沈慕涟的目光直视向包围圈里唯一的熟人,想要不引人注目地离开,就要她这个主事的开口了。
宁国公夫人却揣着明白装糊涂,故作熟络地继续跟她寒暄道:“提起宝临郡王妃,不知沈小姐可知她在府中安好?”
宝亲王妃和宝临郡王妃前些时候被太后老人家责罚在府里闭门思过京中谁人不知,宁国公夫人完全是明知故问。
“听闻姑母在府里静思修养,劳夫人挂心了。”沈慕涟轻描淡写提了一句,以防她刨根问底,主动转了话锋道,“慕涟犹记得上回见夫人还是为了严家姑娘的事,自从严家姑娘流放出京,我便不知她现今如何了,既夫人与严夫人有恩,不晓得是否知道?”
其实严夫人和严慧在流放三千里途中已然暴病身故,因着严府举家返乡,所以这个消息没在京中大肆传开。
她还是从戚恒那听来的,但既然戚恒能得到消息,料想宁国公夫人也不会不知情。
出人意表的是,宁国公夫人闻言面上没有恼怒也没有怅然,端着雍容华贵的气度笑盈盈道:“我当日在府里就说了,引你与她一见,此恩即消,再无瓜葛,不过歧路漫漫,存亡未卜,绝路逢生也好,穷途末路也罢,总归都是自己选的。”
沈慕涟听而恍悟,宁国公夫人应是收到她们的死讯了,就不知为什么语气里有些莫名的幸灾乐祸。
“夫人说的,倒也有几分理。”
宁国公夫人张口还欲说些什么,忽闻身后有人插话道“说什么有理了”,又见面前的沈慕涟匍一抬头欣然唤了声“外祖母”,心中立时咯噔一下暗道失算,方才见沈慕涟孤身一人进来,光想着她除了姚庆伯夫人外无人能借势倚仗,竟一时大意忘了她还能个当将军夫人的外祖母。
朱家的老夫人平素就连太后见了都要礼遇三分,更遑论说她了。
况且这朱老夫人年轻时曾也是随夫征战沙场的主,怕抡刀割过的首级比她戴过的首饰都多。
宁国公夫人心中存有忌惮,禁不住转身服软,虚虚行了个礼道:“朱老夫人来了。”
她身边的追捧者不想形势急转,忙垂下高昂的脖颈散开避让,跟着纷纷问候。
朱老夫人由长媳搀着拄了龙头拐一步一步近前,没接宁国公夫人的话头,先慈和地问沈慕涟道:“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沈慕涟笑答:“在跟傅夫人说话呢!”
“哦?”朱老夫人转而良善地问向宁国公夫人,“对了,进门就听你们在说什么理,到底是在说什么话,不妨叫我也听听。”
宁国公夫人哪敢说实话,含糊道:“也没什么。”
沈慕涟见好就收亦没戳穿她,打了圆场道:“傅夫人见我没寻到外祖母正出言劝慰,才说了没一会儿您就到了。”
朱老夫人心知肚明不会是好话,可今日场合不宜喧闹,借坡下驴道:“既如此,就随外祖母进去,宴也要开场了。”
沈慕涟自然应了,有外祖母和朱家几位舅母护在身侧,再没旁个如宁国公夫人似得跳出来出言奚落。
姚庆伯夫人来得较晚,看到沈慕涟跟朱老夫人她们待在一起,便放心的自行落坐了。
没过多久,太后她老人家和皇后娘娘临至,在场诸人起身恭迎。
匡鼎台那边钟鼓敲响,宴始。
传菜的宫人鱼贯而入,水陆杂陈、山肴海错,菜品颇为丰盛。
太后娘娘展颜欢笑提了几句喜庆吉祥的祝词,众位命妇举杯应和,随即杯酒言欢,和乐融融。
水榭上有丝竹鼓乐声阵阵传来,天黑离得远瞧不清楚舞姬们的曼妙舞姿,也就听个声响图个欢闹气氛。
夜宴结束时几近子时,沈慕涟在后半场时已哈欠连连,只是瞧着在场不少年事已高的老人都依旧精神奕奕,唯有强撑着硬挺,等到坐上马车委实困乏至极,枕在戚恒怀里就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马车驶到府门前,戚恒见她累得打起了小呼噜,没忍心吵醒她,拿斗篷从头到脚裹了打横抱起。
晚一步下马车的戚无延仅来得及看到长孙抱着孙媳进府门的背影,气得胡须翘起眼皮子直翻。
隔日便是除夕。
除夕夜按照传统要吃宿岁饭,天知道刘氏等这一日等了有多久。
侯爷下的规矩府里无事都在自个院里用饭,刘氏原先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正好不用整日瞧见戚恒小孽畜的脸,但待沈慕涟进了门,刘氏就可惜了,少了一条可以光明正大欺压沈氏的借口。
好在叫她等来了宿岁饭,宿岁饭又名团圆饭,是要全家人在正厅用的。
要知道世家大族一块用膳,长辈不发话,媳妇只有站着侍奉汤羹的份,到大家吃完了,方能去隔间就着提前挑好的菜肴用些。
天底下的媳妇皆是这么熬过来的,饶是沈氏嘴皮子再利索也定辩不出个不肯来。
刘氏摩拳擦掌这回是打定主意要教教沈氏如何叫做多年媳妇熬成婆,再来有顾挽霜亲身示范,做二婶的尚且没有坐席吃饭,沈氏一个做孙媳的总没脸先兀自开吃吧。
刘氏还准备了一箩筐的理由打算等沈慕涟拒绝后砸给她,哪知道沈慕涟这回却无比配合。
又不是一根筋不懂变通,反正就这一顿,沈慕涟特意在望关轩吃饱了去的。
饭桌上听刘氏指使着要这个要那个,她当关怀中风老人,侍奉到半途还撇过头自以为悄咪咪地打了个……饱嗝。
时刻留意沈慕涟动静,且此刻饿着肚子跟沈慕涟比拼忍耐力的顾挽霜听到了她的打嗝声,然后从她那闻到一股谜一样的酱香味。
顾挽霜:“……”呵呵,气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