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常懒散》庇天寒

1、吕家有女，名唤玉甁

　　宝天初年，宰相吕家有女笈第初长成。
　　二年春，太宗皇帝赐婚安贤王。世人皆道——郎才女貌，实乃天作之合。
　　却哪里知道吕家却是因此闹得人仰马翻，吕相夫人姜氏哭天抢地，吕相老母秦老夫人更是因此大病了一场。
　　吕家一门光耀，接连三代官居宰相，上京城内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上京城内无人不羡叹。要说唯一的不足就是吕家女儿缘薄，三代无女，生出来的全是带把儿的，虽是延续了香火，倒也不算什么坏事。可问题是一大家子一个二个全是糙汉子，太太们身边连个体己贴心的人也无，不由心下郁卒。
　　到了吕相吕开耀这儿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闺女，阖府上下，上至老爷太太，下至姨娘少爷就没有一个不欢喜的，个个将之爱如掌中宝，惜如易碎珠。
　　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此珍惜爱护得养着的。好不容易姑娘笈第了，长大成年了，一家子虽是乐乐呵呵地开始准备在上京名门望族中挑选良人佳婿，却还想将姑娘多放在身边两年，根本没这么早就把姑娘嫁出去的打算。
　　谁知皇帝却突然来横插了一杠子，下了旨赐了婚。这对于吕家来说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把这一大家子雷了个外焦里嫩。
　　况且赐婚就赐婚吧，大挈多少王爷皇子，赐给哪一个不成，却怎么偏生是安贤王？
　　那不是别人，是安贤王啊。
　　并不是老太太瞧不上安贤王。在上京提起安贤王，谁人能不竖起大拇指称赞个“好”字？为人温和，谦逊知礼，骑马射射无一不精，生得更是俊美无俦。可就算他再好，老太太再不了解朝局，却也多少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众所周知，安贤王虽在太宗皇帝皇子中排行老七，却非太宗皇帝亲生，实乃开祖皇帝幼子。当年开祖皇帝举事起义，平叛乱，收失地，统一中原。大业完成后不足一年就死了，死因却是晦暗莫名。之后不久开祖皇帝之弟，也就是当今圣上太宗继位。
　　市井有流传说——开祖实则为太宗所害，为的是谋朝篡位。
　　这样的流传也并非空穴来风，想开祖也并不是没有子嗣，当时的太子卓熠丠也并非是平庸无能之辈，却在开祖死后不久暴毙身亡，此后开祖的儿子们相继死去，到最后开祖拢共有十三位皇子只余下十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安贤王一人而已。
　　当时并非只有太宗为皇太弟这一呼声，朝中大臣而是迅速分为了两派。一派支持辅佐幼君，而另一派则认为天下初合，就让幼君临朝实乃大为不妥，开祖的弟弟卓邝胸怀天下，也有雄才伟略，可为皇太弟。
　　两派争执不下，最后还是开祖元皇后出面，大概意思是说——我的儿子还太小当不了什么皇帝，但是我儿子他皇叔还是可以的。如此才平息了一场争端。不久太宗继位，封十三皇子卓熠然为安贤王。太宗继位后未足三个月，开祖元皇后便驾鹤仙去。
　　卓熠然时年还不足五岁，还是懵懂无知的年纪，却成了大挈历史上年纪最小的王爷。也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这些年来表面上太宗对安贤王宠爱有加，甚至比太子更甚，实则防安贤王防得紧得很。明眼人都知道。只是从未有人述之于口。
　　因着这个缘故，老太太无论如何也是不愿把自己的宝贝孙女嫁给安贤王的。叫她把自己的宝贝孙女送去安贤王府过那种朝不保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大祸临头的日子，倒还不如叫她死了算了。
　　可偏偏皇命难违，老太太怄不过，心里郁结难开，积郁成疾，一病便是大半月。
　　对老太太的病因心知肚明的吕开耀也是无计可施，只得往老太太屋里跑得勤些。希望多少能让老太太觉得宽慰些。
　　老太太心中有气，又不能冲天子发，只能冲自己的儿子发。
　　“连自己的闺女都庇护不住，你说你还做劳什子官？我看你这官不做也罢，不做也罢。”说着摔了吕开耀递过来的药碗。老太太病得久了，语调一重就有些粗喘，猛烈的咳嗽起来，一面咳，一面抓着吕开耀的衣领哭喊，“可怜我家阿瓶，可怜我家阿瓶啊，怎生得如此命苦啊，怎生得如此命苦……”
　　吕家姑娘大名吕玉瓶，乳名唤阿瓶。
　　“娘诶，儿子的亲娘。您可别再哭了，哭坏了身子可怎生了得？”吕开耀也是彻底傻了眼了，看着自个老娘拉着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无计可施。
　　他也确实是无计可施了。皇帝那头，他明里暗里没少表示——自己闺女才情浅陋，配不上安贤王，还请皇帝他老人家收回成命另选佳人。譬如，季家长女，张家嫡女，实在不行在卓家皇亲贵族里选一个也成啊。无论才情还是品貌都比他家闺女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奈何不了皇帝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啊，三言两语就把他给堵了回来。
　　他还能怎么办？难不成叫他拿一家老小的性命去抗旨不成？再说他觉得母亲大人纯粹是多虑了，在他看来皇帝并没有要动安贤王的打算。当然，若是安贤王暗地里有所动作，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实在不能放任老太太就这样伤心下去，吕开耀只好偷偷冲下人使了个眼色，让人去把大小姐给请了来。
　　老太太一见自己婷婷袅袅的大孙女终是破涕为笑了。
　　吕开耀见老太太终于有了个笑模样这才松了口气，陪着祖孙二人坐了好一阵才离开忙自己的去了。
　　哄着老太太喝了药，睡下了，阿瓶才带着丫鬟新绿出了老太太的院子。路过姨娘梨园的时候，见满树的梨花如雪，开得正盛，一时看得痴了，不由停下了脚步。
　　新绿从小便跟在她的身边，知她喜欢，便出言提议道，“小姐，要不奴婢让人去跟姨娘知会一声，让她明日送几枝好的来吧？”
　　阿瓶望着那满树单纯洁白的梨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摇了摇头，面上的笑容有些苦涩，她道，“还是算了。也活不了几日好的，总归还不如就让它们这样开着的好。”
　　新绿觉着小姐的话里是有别的意思的，低头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摇了摇脑袋让自己别再想了，拔腿追着她家小姐去了。
　　翌日。阿瓶还是在房间里临窗的书桌上看到了几枝梨花，花色虽不艳丽，开得却也还算生机勃勃，想来是刚从枝头折下不久，微叹了叹却也没多说什么。
　　只对新绿说，“下不为例。”
　　婚期定在五月。
　　待嫁的日子看似漫长无期，但转眼阳春三月早已过去，出嫁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