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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生日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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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过十七岁生日,邀请周晓荫,李若冰,莫陈,柳依依去她家吃蛋糕。柳依依最怕和家长打交道,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问白月:“你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非得在家过生日啊?不如到外面过,我来找地方。保证档次高而且花不了几个钱。”说着就去翻自己的小包,抓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贵宾卡,折扣券,摆在桌上,“你随便挑吧。”白月笑,“你说的那些地方都不太适合学生。东西贵不说,环境也太高档了。我们几个一去,不像是要去做生日,倒像是商务谈判。”柳依依一听,觉得白月说得真形象,好象是有那么点儿意思,也笑了,“那怎么办?在家过啊?要是在你家过,我就不去了。我最怕和家长聊天了,浑身都别扭。”白月想了想,“到外面过也好。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在外面过过生日呢。我回去和我妈说一声,你们等信儿吧。”
最后生日聚餐的地方定在一家很干净的烧烤店。白月曾和周晓荫在这里吃过一回烧烤,感觉味道不错而且挺实惠的。五个人吃,还能再叫上一个小火锅,两百块就搞定了。白月的生日预算是三百,多出来的一百元买个小蛋糕,再买些女孩子爱吃的小零嘴,正好。五个同一宿舍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女生叽叽喳喳进了烧烤店的单间,点菜,切蛋糕。莫陈嚷着要喝啤酒,周晓荫也想喝,白月就叫了两瓶,任她们胡作非为。莫陈喝过两杯之后有了醉意,非要拉着柳依依为白月献唱。包间角落里有一台唱K的机子,旧旧的。莫陈一鼓捣,还真能唱。柳依依架不住莫陈死缠烂打,和她一起合唱《猪你生日快乐》。正唱得高兴,包间的门被敲响了。打开一看,门外站着的是经理。经理不太高兴:“这机子不是我们店的,是朋友寄放在这……”一抬头看见了柳依依,脸上微怒的表情立刻转为谄媚,“哎呦,这不是柳大记者的千金吗?您怎么来我这个小庙了?你看你看,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好让我亲自为几位小姐服务啊。”
柳依依心想,你谁啊?跟着添什么乱呢?你这儿是“小庙”呀?那你是和尚喽。什么“小姐”,真够难听的。“服务”?更难听,你你你,你以为自己是唐老鸭啊!柳依依不理他,坐下吃菜。那人也算知趣,一点儿没尴尬,笑模笑样悄无声息出去了。白月挺意外的。柳依依爸爸居然是大记者?那他一定在大报里身居要职了。否则,怎么走到哪儿,都有人认识呢?柳依依的嘴也真够严的,一个宿舍里住了几个月,愣是一个字也没漏。正要跟周晓荫小声说两句悄悄话,包间门又被敲响了。柳依依亲自开门,见经理举着一个水果拼盘要送进来,忙推,“我们没点水果。”“不要客气,不要客气嘛,这是我送给你们几位的。来来来,尝一尝,都是反季水果,女孩子们爱吃的。”不顾柳依依阻在门口,硬挤了进来,将水果上了桌。
“对不起啊,白月。我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碰到认识我爸的人。”待经理走出包间后,柳依依对白月说。“这有什么啊,我还要谢谢你呢。看,这么多的草莓,樱桃,都是我爱吃的。”白月捏起一颗草莓来,扔进嘴里,“味道真正。周晓荫,你也吃啊。”周晓荫吃了西瓜又吃红提,也赞不绝口。莫陈却没眼力见儿,直直愣愣地问柳依依:“你爸爸在哪个报啊?”柳依依长叹一口气:“柳一杆,笔杆溜。写报道,黄赌抽。见新闻,没命嗅。非将那,怨气留。遭报复,打破头。市民赞,美名留。”苦笑了一下,“这顺口溜,说的就是我爸。”
大家都不说话了。谁不知道全市最大的报社最有名的记者,柳义赣?绰号柳一杆。那可是市里响当当的一个大笔杆子,资深记者。近几年频频报道市里的色情行业,赌博窝点,犯毒吸毒。被不法份子报复,殴打,断了三根肋骨。也被国家重要领导亲自接见,被授予很大的荣誉和很多的金钱奖励。没想到,谁能想到?柳依依,就是她的女儿。怪不得柳依依很敏感父母职业这一类的话题,换了你,你也得敏感。还有那些各式各样的贵宾卡,优惠打折券,肯定也是来自她爸爸那边。记者这个行业,再洁身自好,该有的场面上的应酬和交际,也得有。柳依依担忧地恳求:“希望你们,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我爸爸再三嘱咐过我,不要在学校说这个。对我,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大家都点头。周晓荫心说还好,田甜要忙着和男朋友约会,没来。要是她来了,这保密的工作,可就进行不彻底了。田甜太聪明,很多时候你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又会做出什么。
白月的生日虽然多了这么个小插曲,但总体来说过得还是很开心的。只是莫陈喝醉了,一出烧烤店就吐了。柳依依搀着她走了一段,来到广场。广场大屏幕上正在放球赛,也搞不清是谁和谁踢,反正看的人挺多的。男人和女人的比例是7:1,手里拿着啤酒的人和手里拿着饮料的人的比例是3:1。莫陈一口一个“难受,好难受。”其他人也不好意思抛下她一个人走掉,就一字排开,坐在广场边的栏杆上,吹风。有路过的小痞子打扮的人对着柳依依吹口哨,柳依依嫌恶地扭过头,不理不睬。那人身后的几个同伴笑他,他有些没面子了,壮着胆子凑到柳依依身边,“喂,美女,交个朋友吧?”柳依依瞪了他一眼,“我男朋友是警察。要不要我现在打电话给他,让他来回答你这个问题?”那人讨了个没趣,正要离开,旁边来了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哥哥哥哥,买一支花送给漂亮姐姐吧?”他听了,也就付了钱,举着花在柳依依面前晃了一下,递给的,却是紧挨着柳依依坐的李若冰。李若冰觉得莫名其妙,傻乎乎就接了。“你真的以为,你是美女吗?”那人戏弄了柳依依一句,扬长而去。柳依依笑着说了句:“幼稚。”
从吃饭的时候起就一直沉默着的李若冰,此时手握玫瑰,心生感慨:“他妈的,没想到我这辈子收到的第一支玫瑰,竟然是个流氓送的。”众人哄笑。莫陈也笑,一张口又吐出一滩来。柳依依尖叫着跳开。李若冰不悦:“我这句话,就有那么恶心吗?”周晓荫边笑边拉起莫陈,去路边挥手打车,送她回家。
就在白月一行人笑闹着各自回家的时候,在本市另一个以口味见长的大排挡里,田甜和她的男朋友正吵得天翻地覆。“田甜,你别跟我玩这种小心眼,我没你想得那么傻。说吧,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哎呀,我说的你怎么就不信呢?那真是我表哥。我骗你干什么呀?还有人闲着没事,到处认别人当表哥的?”田甜给自己剥了个虾球,没滋没味地嚼。“田甜,”长相帅气的田甜男朋友狐疑地看着田甜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说:“你别蒙我了,我又不是瞎子。表哥?表哥表妹有像你们那么亲热的吗?挽着手,搂着腰,郎有情妹有意的,就差当众表演接吻了!”田甜不愿意听了,把手里的筷子往地上一摔,扭身就要走。她男朋友一把拽过她的胳膊,硬生生又给她按下了,“你去哪儿?去找他?你走一个试试看!”田甜被抓疼了,揉着胳膊吼:“去找他怎么了?他就是比你强!人家家有钱,给他买了房。你家有什么?你有什么?你一个月挣几个钱?不就是个臭修飞机的吗?有什么……”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帅气的男人,他抓住田甜的脖领往外拖,口中毫不客气骂道:“滚,你给我滚!我每个月挣的是少,可都花在你身上了!就这你还不知足,还背着我找别的男人。你花了我多少钱我只当是扔了,丢了。从今往后,别想再花我一个子儿!”田甜被他拖得差点摔倒,火气也上来了,挣脱掉他抓在脖领上的那只有力的手,回过身来就甩了他一巴掌。那一巴掌打得真响,男人被打傻了,捂着脸。田甜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穷鬼!是你配不上姑奶奶我。该滚的也是你!别让我再看到你,穷酸样儿。跟了你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你怎么不出门被车撞死!你活着都多余!”骂完踉跄着,哭着,向家的方向跑去。
田甜其实没有家。不,应该说她和妈妈的家是租来的。不不,这样说也不对……田甜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她爸爸和别的女人在外面另建了一个家庭,但却并没有和她的妈妈办理离婚手续。所以,从法律上来说,他们还是合法夫妻。田甜和妈妈没有自己的房子,租房子住。一间很小很小的一室一厅,被她能干的妈妈收拾得格外温馨。但那温馨也是有缺憾的。从暖暖的灯光里,透出来的是孤儿寡母特有的凄凉。显得那灯光便暖得不那么彻底起来。田甜家也没什么钱。妈妈是菜市场卖鱼的。从早到晚累得臭死,回家倒头就睡,也一个月仅能挣个房租水电费,母女俩的生活费,田甜的学费。田甜很怕同学们知道她妈妈是卖鱼的,每周回学校前都要彻底洗个澡。平时,个人卫生方面,她就不是那么注意了。只要身上没有鱼腥味,就行。
田甜一路哭着,跑到家门口。看到没安防盗门的家从木门底泻出的灯光时,她的心一下子稳了。在门口徘徊了几分钟,前思后想,终于使劲擦干了眼泪,装出一副笑脸进门。田甜妈正在厨房里忙着。她瘦瘦的肩膀有些佝偻,不时地轻轻咳嗽着。已经入秋了,露天的菜市场早上五六点钟的水,有些凉。田甜妈有慢性咽炎的毛病,天一冷就犯,但不早起去上货又不行。半夜三点就得蹬着小三轮,去城东的水产批发市场进货。一路紧赶慢赶,又蹬到城南的菜市场去卖。辛苦,遭罪。可有什么办法?但凡一个女人有个好命,能找着个知心贴肺的好男人心疼着,谁又用去遭那个罪呢?谁的命好,偷着乐去。命运不济,遇人不淑,又有孩子要负担,你就得去拼去挣去玩命。为了那么薄薄的几张人民币,你必须忘掉自己的性别,像男人一样咬紧牙关,艰难求生。田甜心一疼,推开厨房门,“妈,我来做吧。”“歇着去吧,我这儿马上就好。”田甜妈把女儿推出了厨房。
吃饭。老菜,炖鱼。鱼是一天下来没卖掉的,都有味道了。田甜妈用料酒烧,用沸油炸,再加上些白菜什么的,一锅炖。这样的一锅,可以够她和田甜吃到周日中午。下午田甜就回学校了,正好吃完。田甜知道,就算这菜,也是家里用来解馋的“大菜”了。平日里,妈妈都只用收摊时在菜市场买的一块钱两把的蔫小白菜,烂皮西红柿,破壳的鸡蛋什么的,将就一顿是一顿。妈妈太抠自己了,太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了。但她给田甜生活费,零花钱,从来没少过同龄的孩子。田甜穿得也不差,完全让人看不出她是单亲家庭的穷孩子。说实话,田甜吃炖鱼已经吃腻了,闻到那股腥腥的味道就想吐。可她不忍心让妈妈伤心,大口大口吃着,吃了很多。田甜妈突然想起来,回厨房拿了一个纸袋给田甜。田甜打开一看,啊,是她最爱吃的炒板栗!这东西怪贵的,大粒的七八块钱一斤。田甜问妈妈:“不是冬天才有卖的吗?”田甜妈脸上带着喜色,“是你郑叔叔给的。他在我边儿上摆了个摊子卖炒货。”田甜不吭声了。那个郑叔叔她见过,长得丑,人又矮矬矬的,老爱向妈妈献殷勤。不过,只要妈妈不反感他,田甜是不会说他一个不字的。妈妈太难了,太苦了,妈妈也是女人。这些,田甜都明白……
白月回到家,发现妈妈正在跟姑姑抹眼泪。好好的,哭什么呀?白月不解,问妈妈:“我没在家过生日,妈妈生气了?”白月妈没说话,姑姑笑了,“没有你的事,是你妈妈工作上的小问题。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多跟同学玩一会儿吗?”白月倒在沙发上,“姑姑,我今天累坏了。你都不知道,我们宿舍那几个家伙有多能折腾。妈妈,我的生日礼物呢?”白月妈半责怪半撒娇地看了女儿一眼,“妈妈哭着呢,你这个不知道心疼人的小丫头片子,还着急要礼物啊?自己找去!找不到,就没有。”白月撅着嘴,进爸妈卧室翻箱倒柜。终于,她扒拉出一个丝绒的小盒子。打开一看,是块晶莹剔透的玉佩,上面还拴着根红线。白月高兴坏了,把玉佩带在脖子上,出去向姑姑炫耀:“姑姑你看,妈妈送我这么漂亮的生日礼物!”没想,姑姑和妈妈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两个人对视时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自己的惊恐和意外。白月妈站起来一把摘下玉佩,小心地收好,“月月,这不是给你的生日礼物。你的生日礼物在电视柜下面,是个大的布娃娃。这个……是别人的东西,不要随便乱动……妈妈给你买点零食去。”说完拉着姑姑,匆匆出门了。
白月家楼下,白月妈和白月姑姑愁得不行。“要不,告诉孩子吧?”白月姑姑不安地走来走去,被白月妈一把抓住了胳膊,“你别转。你转得我心里长了草一样。”“嫂子,我哥的意思呢?”“你哥不赞成告诉月月。”“可那个臭不要脸的今天都打上门来了呀。瞒,是瞒不住的……”“你让我再想想,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