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同人）长歌行》祐里

54、第四章

　　是吴公子报的官。
　　展昭躺在衙门大牢内，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这个事实。
　　初春冰冷的阳光从头顶小小的窗口照进来，落在散发着异味的稻草上。展昭摊开四肢躺在那一小块被阳光照射的地方，脸色像那阳光一样苍白。
　　倒不是失望，只是有些意外。
　　他们本是萍水相逢，吴公子于他还有救命之恩，他心中自是感激，若有机会也是一定要报答的。如果这也算是一种报答方式的话，他也坦然接受。毕竟自保乃是人之常情，并无可厚非。
　　但是他总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
　　脚步声响起，展昭睁开眼睛朝门口看去，只见吴公子站在牢房外，身边站着一脸复杂的驼子。
　　他仍旧是一身白衣，仍旧带着面具，手里仍旧拿着一把纯白的油纸伞。
　　“展昭，我们少爷来给你换药。”
　　展昭转头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吴公子，平静地问道：“小芝呢？她怎么样了？”
　　驼子看了一眼他家少爷，道：“她又哭又闹，我们只能把她先关起来了。”
　　展昭眉头一皱，道：“可有派人看着？”
　　驼子一脸莫名地说道：“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哪里需要派人看着？”
　　展昭闻言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身上的伤口被他这样用力一挣，裂了开来，染红了薄薄的衣衫。
　　吴公子见状忽地伸出一只手来，却又飞快地收了回去。
　　展昭看着吴公子认真地说道：“请一定派人好生看着她，或者你们跟官差的人说她是与我一伙的，将她送来与我关在一处也好。”
　　吴公子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看了半响，忽然转身走了出去。
　　驼子飞快地说道：“你不要管别人了，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那通缉令上写的你犯得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我们少爷也是不得已！你别怪他！”说罢赶紧跑了出去。
　　目送两人离开，展昭重新躺了回去。
　　他当然知道他犯的是什么罪。
　　三年前他还在开封府当差，因为在当今太后娘娘的案子里立了功，被招进宫里接受封赏。却在龙庭之上狂性大发刺杀当今圣上。被关进天牢之后更是打伤狱卒逃了出来。一路逃到杭州，在西湖边上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三年。
　　即使到了现在，想起往事展昭仍然感觉很是诧异。这件事从始至终他没有任何的记忆，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元堇表哥说那都是因为他在寻找太后的途中不小心中了玄姬的幻术。玄姬心机深沉，她每一次给出的解药里面都夹带了一种新的毒药，如此往复，毒性越来越深。
　　所以在在青古城那传说中闹鬼的客栈中玄姬用幻术操纵他时，他表面上看起来轻松破解了，其实在心里已经接受了最深的暗示。而他自己都没有任何察觉。
　　待到发作早已是为时已晚。
　　最后的结果便是玄姬被朝廷抓到就地正法，而他则被通缉。
　　他犯了错，自是应该受到惩罚。
　　还好没有连累开封府和包大人。
　　还好自那以后那幻术再也没有发作过，兴许是发作一次之后便失效了。
　　说来也怪，说是通缉，他却在西湖边上安安稳稳地住了三年。偶尔甚至还能乔装打扮一番出门寻人。
　　也不知道那些奉命抓人的衙门到底是何等的懒散。
　　细想来这样说似乎也有失公正，毕竟最后到底还是抓到了。
　　展昭脑中忽然浮现出吴公子那寒潭似的双目和总是微微抿起来的薄薄的嘴唇，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逝，快得来不及捕捉。
　　第三天一早，天刚一亮便有官差带着枷锁进了牢房。
　　展昭一愣，道：“这便就要押解上京了？”
　　他甚至都还没有见过这里主事的官员，也没有过堂审理，如此草草了事他们就不怕出了差错？
　　如果是包大人在此...
　　展昭笑着摇了摇头，已经三年不在开封府当差，没想到自己这职业病还是改不了。
　　那官差点了点头，竟是难得的好耐心，解释道：“大人说夜长梦多，还是早些上路的好，展大人，得罪了。”
　　展大人？
　　展昭心中莫名，现在大宋的差爷们对犯人都已经这般客气了？
　　展昭顺从地带上枷锁，跟着那个官差走出了牢房。
　　大牢门口已经有二十几个官差等在那里。展昭略微扫了一眼，回忆了一下自己在通缉令上的罪状，暗自点了点头，这个配置对一个他这个等级的普通犯人来说应该是够了。
　　但是如果那个犯人准备半路逃走的话，似乎又少了些。
　　反正他犯下的已经是通天的大罪，也不差这一桩。
　　展昭心中想着不知道吴公子有没有听自己的加派人手守着小芝？如果没有，那小芝现在是否还安好？
　　总归还是要将小芝亲自交到包大人手里才安心。
　　展昭有些抱歉地看了看那二十几个曾经的同僚，刀剑无眼，待会儿动起手来他只能尽力不伤人性命罢了。
　　一行人出了府衙，再走一段便是城门。
　　城墙上展昭的通缉令还挂在上面，看见他们过来，一群人围在城墙下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展昭心中盘算着在什么地方动手比较合适，又要怎么潜回来带走小芝才能不引起城门口的守将和东记的人的注意。
　　那个地方不能离城太远，否则以他现在走一步便冷汗涔涔的身体状况，别说救小芝了，能不能活着回城都是问题。
　　但是也不能太近，否则二十多个官差瞬间就能变成两百多个。
　　展昭一边思绪飞转一边跟在官差后面往前走去，却不想前面那人突然停了下来。展昭一个不备一下子撞在那人身上，险些将自己撞倒在地。
　　他刚一站稳，便听领头的那官差客气地唤道：“吴公子。”
　　展昭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人手撑白油纸伞站在官道旁边，头戴一个白色面具，一身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正是吴公子。
　　展昭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他这般的人本不该在这样的地方。他应该在温柔缱绻的江南，江花红胜火，江水绿如蓝。对酒当歌，潇洒快意。而不是被禁锢在这漫天的黄沙之中，在那沙漠中干涸的风中凋落。
　　吴公子对着那个官差点了点头，目光却是看着展昭的方向。在看到展昭肩上的枷锁时，他忽地迈出半步，却又马上停了下来。
　　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展昭背后响起。
　　“展大哥！展大哥！”
　　是小芝！
　　展昭转过头去，只见小芝提着裙子飞快地往这边跑过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驼子。
　　小芝停在展昭面前，一眼扫到他肩上的枷锁，忽地红了眼眶，险些就要哭出来，却又在看到不远处的吴公子时生生憋了回去。
　　展昭惊喜地说道：“小芝，你的腿伤好了？”
　　小芝飞快地拭了一下眼眶，点点头道：“是吴公子替我治的伤。”
　　展昭感激地看了一眼吴公子，却猛地撞上他冰冷的眼神。那眼神让展昭心中猛地一紧，却又不知为何。
　　展昭不明所以，只道这人喜怒无常罢了。
　　驼子从后面赶了上来，看着展昭说道：“我家少爷说了，这个姑娘我们养不起，现在还给你，你带着她走吧！”
　　小芝丝毫不在意驼子话里的尖酸刻薄，只是有些激动又有点愧疚地看着展昭。
　　展昭明白她的激动和愧疚从何来——所谓殊途同归，一开始他们的打算也不过就是拿到通关文牒然后一路闯去东京。现在倒好了，不仅通关文牒省了，也不必担心一路上被官兵捉拿，甚至就算有杀手来袭，这些押送他们的官兵还能保护他们一二。
　　简直是一举多得。
　　展昭简直都开始有点感激吴公子将他交给官府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一旦到了东京，展昭可就泥牛入海，再难脱身了。
　　倒也还算圆满。
　　日头渐渐爬上了头顶，前方的官差开始催促上路。
　　驼子走到那官差面前，将他拉到一边，似乎悄悄塞给了他什么东西。
　　展昭瞬间明白过来何意那些官差会对他那么客气，原来都是他们的功劳。职业操守告诉他这是不对的，而作为一个有着普通人情感的人，展昭心中对他们仍是感激。
　　众人上路。
　　走过吴公子身边的时候，展昭不知为何，竟有些挪不开脚步。他停了下来，看着他说道：“今日一别怕是不能再见了，你...多保重。”
　　展昭看着他的眼睛，莫名地，他总觉得自己想说的不是这个。这句话太轻太浅，根本不足以平复他心中那不知何处而来的沉重的情绪。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知道，那跟眼前这人有关。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吴公子静静地看着展昭。
　　那目光沉沉地压在展昭心里，让他的心直直坠下去，直坠得他有些难以呼吸。他忽地莫名有些鼻头发酸，似是对眼前这人有着无与伦比的依恋，一想到今后再也不复相见，竟然一步也迈不开去。
　　真是太奇怪了。
　　他们明明才认识几天。
　　展昭也从来都不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
　　驼子奇怪地看看展昭又看看吴公子，最终还是对他家少爷说道：“少爷，天要热起来了，先回去吧。”
　　吴公子点了点头，对展昭微微颔首致意，而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没有丝毫的留恋。
　　展昭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闭上眼睛将心中莫名汹涌的情绪平复下去，朝着相反的方向转身离开。
　　终究还是背道而驰，天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