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暗战鸽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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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黄金大戏院逃出来后，鸽子继续不停地跑啊跑！眼前一直浮现着老三临死前的表情：惊诧、疑惑、恐惧。不仅是老三，连鸽子自己也能感受到恐惧遍布全身每个细胞，黑夜拢不去死亡的气息。
跑回家，鸽子脚一软瘫倒在地，胸口起伏匀着气，表情木然、眼神没有焦距地盯着黑暗中的某一点。
今夜对鸽子来讲是一场梦魇，不，确切的说几天前这场梦魇已经蔓延。千小心万小心，老三最终因为掩护鸽子丧命，是否到死还怀疑是自己出`卖了他。
不，鸽子怎么会出卖`生死相依的战`友呢！何况老三还是自己的爱人。可有谁相信呢！从监`狱里完好无损的放出来后，鸽子这条线上的战`友接二连三的牺牲。因此，组`织上断绝了与其联系。
现在，下线老三死了、上线老刀失去联系、自己被敌`人利用又不能和组`织`联系，此时的鸽子陷入了绝境。
绝望啃噬着内心，恐惧和无助死死捆住身体，忍了几天的泪不禁夺眶而出，这是鸽子从事地`下工作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抱着自己冰冷的膝盖，鸽子像是个被遗弃的孩子一样无声地哭了起来。
茫然中，眼前不时浮现出战友们的面容，时而是老三，时而是5号，甚至有一会儿是老刀。鸽子没见过老刀，两人每次交货是按程序走。有一次，鸽子留下来躲在电影院的角落里，虽然这样做违`反`组织纪律，可鸽子实在是太好奇。
远远地一个侧面，灯光昏暗、人又在走动，可以说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大概看个轮廓，只是这样鸽子就很满足。听5号说，老刀如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皮肤白皙、眼神如鹰。单从这些描述中，鸽子难以想象这样的老刀会血淋淋地杀人、屡建奇功。
但5号不容置疑地告诉鸽子，上海锄奸`杀鬼行动中他杀的人最多，取得的情`报至少拯救了一个师的兵力。鸽子为这个数字鼓励着，并且为自己属于他的组织、成为他的助手而感到自豪。
可眼下，现在，鸽子如果不把情`报传出去，老刀会被杀、甚至整个组织都会有危险。想到此，鸽子扶着门框缓缓起了身，揉揉发麻的小腿，简单洗漱了一把上了床。
闻着棉被上阳光晒过的味道，鸽子安心了许多，几天来的不安、恐惧和今天失去爱人的痛，在这片刻得到舒缓。黑暗中，鸽子苦恼着、思索着，不停反复问自己：要怎样让同`志们听到自己的声音？
鸽子不怕死，鸽子怕自己不明不白的死了情`报也没传出去，并且还没安排好妹妹的后事。想起妹妹，鸽子的思绪飘到浙江的老家。
其实鸽子出身在浙江一个开明乡绅家里，妹妹自幼就很粘鸽子，三岁时从树上不慎落下后失明，自此更是前后脚的跟着。鸽子十六岁那年跟着表哥上官云、表妹上官玉去英国留学，妹妹便独自生活在小别院里不理任何人。
留学期间家乡`闹`革`命 ，打土豪分田地，父亲被赤军`镇`压枪`毙。因之毕业后，鸽子立志为父报`仇`加入了国`民`革`命`军，让人没想到的是表妹上官玉秘密参加了赤`党，而她的入党介绍人老三又成为自己的爱人。
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里，鸽子和妹妹相依为命，只是到了上海后为了安全着想，两人分开住，连老三也没告之。如果这次自己牺牲了，妹妹该怎么办？
‘砰砰砰’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鸽子警惕的看向大门，手不由地握紧了被子下的手`枪，“是谁？”
“是我，赵四九，张经理让我过来问问你好些了没。”门外的老赵轻声回道。
“今天已经看过医生，您稍等。”听见是赵队长的声音，鸽子松口气，边回着话、边藏好枪去开门。
门一打开，老赵忙踩熄了烟蒂，有些局促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外头凉，回屋歇着吧！身体要紧。”
“谢谢赵爷，让您费心了。”鸽子弯起唇角笑了笑，发自真心道了谢。自这个男人来到百乐门后多方照顾鸽子，免了她很多麻烦。鸽子一度怀疑他和别的男人一样对自己有所图，可接触下来，除了话不多，对她始终中规中矩。只是偶尔带着丝让鸽子难以查明的眼神，不过不令人讨厌。
在鸽子的目光注视下，老赵感觉脸有些发热，催促道：“没别的事，快进屋吧！我明天再来。”说罢，转身走下楼回自己的宿舍。
看着老赵有些仓皇的背影，鸽子没做它想，关了门又躺回床上。焦虑恐惧了几天，此刻，她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安静的房间里，老赵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自打见了李颖玉就觉得心惊，那眼角眉梢，那股子韧劲像极了上官玉。虽然两人有诸多不同，老赵却觉得这个女人身上隐隐有上官的影子，因此，对她起了保护的心。没能保护了上官玉，这回，不想留下遗憾。
想到上官玉，老赵心里隐隐作痛，暗恋她两年，终究是天人永隔。
楼上楼下的两人不曾料到，彼此寻找的同`志就在身边，如果事情早挑明了，也许没这么复杂。可是彼此不能说，干情`报这一行的谁都想带着面具，不敢轻易泄露自己真实身份，露了搞不好是要掉脑袋。
起床时已是上午八点，鸽子收拾一番后准备下楼吃早点，顺道再去趟医院。刚开了门，却见邻居家的一对夫妇也正出门，刘太太笑着对鸽子打招呼，“早啊！李小姐，要出去呀！”
“早！刘太太。”鸽子淡淡地回了句。
女人`热情地问：“李小姐是去吃早点吗？我和先生也要去，不如一起。”
“不了，我忘记拿手袋，你们先去吧！”说完话，鸽子转身关了门。
刘先生和妻子对视了眼，又站了片刻，两人才下楼。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鸽子松了口气，自被`监`狱放出来后，夫妇两就搬到了对面住，且自己家里还安了窃`听器。一切足以说明，两人是监视鸽子的便衣。
在楼下小食店吃过早点，鸽子去了医院，进到吴医生的办公室见还有其他人，于是坐在旁边等候。
“吴医生，你先忙，我一会再过来。”看到有病人，王远芝起身准备要走，不经意地瞥了眼鸽子，她心里一跳又坐了下来。
“怎么了？”吴医生奇怪地看着她问。
“懒的再跑了，你忙你的。”回着话，王远芝找了份报纸看。
吴医生笑着摇了摇头，抬头看向鸽子，“李小姐今天是过来拿药？”
“恩，上回开的药很管用。”微微点了点头，鸽子又问：“吴医生，这次能否多开些剂量？”
“西药不能乱用，搞不好要死人的。”开着药方，吴医生叮嘱道：“你这是缺少睡眠，需要好好休养。”
王远芝翻着报纸，打量了几眼鸽子，越看越觉得这个女人的神韵像极了上官玉。她听上官说过有个表姐，不知是不是此人。
开好单子，吴医生递给鸽子说：“你随护士取药，一定要按药方服用。”
“谢谢。”轻声道了谢，鸽子起身随护士去药房，趁着出门之际瞧了眼王远芝。鸽子心中疑惑，这个面善的女医生瞧着眼生，不像是便衣，为何对自己好奇？
等女人出了门，王远芝端起自己的茶杯，闲闲地问：“吴晓生，你对李小姐这么上心，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你还真是太闲了。”回了句，吴晓生又叹口气，“唉！ 她也是可怜女子，孤身一人在上海举目无亲，迫不得已做了百乐门的舞小姐。”
“你打哪儿听来的。”随意聊着天，王远芝暗想：既然李小姐在百乐门，有机会让老赵查查她的底儿。
“我和朋友去过百乐门几回。”说到这儿，吴晓生突然顿住话头挥手赶人，“去去去，忙你的去。”
“不老实，走了。”戏谑地看了眼他，王远芝拿起茶杯出了门，边走边琢磨这位自称李小姐的女人。
出了医院，鸽子又去往附近的银行，等办完事也到了中午时间，于是叫了辆黄包车回家。跨上车时，鸽子瞧了眼身后，两名便衣也上了车。
放下挡蓬，鸽子内心很平静，既然逃不出上海，只有送出情`报后彻底断了这条线，以免更多同`志牺牲。眼下，她要做的是如何让那个男人答应，鸽子暗自祷告着，希望自己没看错人。
天空中一群信鸽飞过，鸽子望着它们生出羡慕之情，她多希望自己和妹妹也能像鸽子一样自由地飞翔。想到近在身边却不能相见的妹妹，鸽子心里低喃了句：好好活下去，妹妹。
车子到了百乐门后巷弄堂口，鸽子付过车资，踩着高跟鞋一步步地走向宿舍。有相识的邻居见鸽子回来，跟她打着招呼，而便衣特`务紧盯向她。平静地上了楼，鸽子预感到：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站在家门口，鸽子暗里看向自己设置的标记，见到那根细线掉落在地，她心里一惊。开锁进门，鸽子手中多了把掌中`雷`手`枪，枪是昨晚老三交给她防身用。
屋外是艳阳天，宿舍里却是昏暗，在这片昏暗中，一位带礼帽、穿长风衣的男人坐在客厅兼卧室的书桌旁正望着鸽子。
见是这个男人，鸽子心里凉了半截，组`织是不信任她吗？
手里把弄着匕`首，男人语气平淡地说：“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小心翼翼。”
“你是来杀我的？”鸽子语气不确定地问男人。她认识他，江苏`工`委锄`奸`队长老钟，负责铲除内`奸和暗杀，落在他手里的人无一生还。老钟行事诡异，手段毒辣，敌`人称他为‘勾魂钟’。
“你知道组`织`纪律。”抬手看着腕表，老钟又说：“隔壁的便衣醒来前，你有5分钟时间说明情况。”
看着老钟，鸽子快速地思考着，猛然间，她想到自己的住处除了老三和敌`人知道，连组`织都不清楚，老钟怎么会知道？他就是‘喜鹊’？
想到这个答案，鸽子惊出一身冷汗，掠了掠耳边碎发，压制住镇惊平静地说：“老三已经向组`织上讲明，我没什么好说的。”
眯起眼睛，老钟审视着鸽子，“老三昨晚与你接头时被杀，这你怎么解释。”
“老三的死，责任在我。”说到老三，鸽子神情有些黯然。她瞧向书桌上的台灯，窃`听器已经被老钟粘了胶布，“你也看到了，还用解释吗？”
“你急着找老三是为何事？”问着话，老钟直视鸽子。
鸽子举目接着老钟的目光，“找他是想知道组织对我有何指示。”
打量着鸽子，老钟思考话的可信度，过了片刻，他站起身走向门口，“这件事我会继续查，你暂时停止一切活动。”
老钟走后，鸽子无力地瘫坐在床`，恐惧像火焰一样传遍周身，绝望和无助如绳索般死死捆住她。鸽子恐惧是同`志们、甚至老刀会因老钟这个内`奸而被抓杀，绝望、无助的是该怎么把这个情`报送出去，她的时间不多了。
不能和同`志们取得任何联系，只能无耻地坐在房间里，令鸽子觉得自己就是个废人。连日来攒下的疲惫一起向她袭来，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像是跪在屈辱面前，眼泪汹涌而出。
正当鸽子无措时，门外响起刘夫人焦急的声音，“李小姐在家吗？”
女人焦急的问话猛然惊醒了鸽子，一边迅速地恢复好`窃`听器，一边回着话，“您有事吗？我刚服了药躺下。”
“见你屋里没开灯，我担心有什么意外。”听到鸽子平稳的声音，刘夫人放了心，“也没什么事，不打扰你休息了。”
门外恢复平静后，鸽子颓然地坐在床沿边，此时的她感到身心俱疲、四肢冰冷，仿似如坠网中，逃无可逃。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暗战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