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贪欢》应晚

16、第 16 章

　　吃过晚饭，气温就下来了。白日里的热风如今也凉爽起来，让人坐不住，畅游于夜色中。

　　这座庄子建在了渭水边上，原不是种的西瓜。只是河水改道之后 ，就变成了一片滩涂，水稻无法收成，老王妃听说了可以种西瓜，就让人改种了。

　　宁欢儿听说一两里外就是渭水，心生神往，便带了红枫，也不要庄子里的人引路，一路沿着引水的小径前去。杜嬷嬷年纪大了，自是不能陪宁欢儿如此奔走。

　　“小姐，你看，这西瓜好大！”红枫惊呼地指着一个躺在沙地里的西瓜。半边被西瓜叶子遮住，却也足已经让人窥探它的尺度。

　　“估摸着得有个一二十斤的。”宁欢儿估算了一下。

　　“奴婢瞧着也是。”走过了红枫还一阵地回头盯着那一路来最大的西瓜。

　　宁欢儿看着好笑，“看你惦记的，明日就让管事摘了我们大家伙儿一起把它消灭了可好？”

　　红枫却是摇了摇头，“不好，小姐，咱们还是把它留在吧，没准还能长的更大呢！”

　　宁欢儿笑她，“傻丫头，这瓜，是长到头了，只有给咱们吃的份啦。”

　　“小姐怎么就知道？”

　　“你再细细看那瓜藤不就知道了？”眼睛一瞟那瓜藤，颇是得意。

　　“……嘿嘿，奴婢光顾着瞧那西瓜了，没注意看别的。”红枫讪笑摸摸自己的辫子。

　　“这大半夜的，欢丫头是打算去哪儿？也不怕瓜地里有蛇吗？”

　　“有三皇子在，欢儿自是不怕的。”既然他不喜她表现出害怕，那她就不害怕就是了。她不是怕的皇室，怕的皇权，她怕失去这唯二的给自己撑腰的人。

　　有所求，便谄媚。

　　赵毓其又是皱眉，这样溜须拍马，还不如那小猫儿一样缩缩瑟瑟的，还惹人怜爱一些。

　　“你是说本殿比那毒蛇还厉害么？”

　　“难道殿下不比蛇蝎那些个爬虫厉害？”宁欢儿反问，睁着一双大眼，那眼睛水灵清澈，恍如天上星辰。

　　赵毓其看眼前的人儿嘴角擒笑，笑意不明，透着狡猾。好一个伶牙俐齿的 ，这话是夸人吗？偏他也不怒，倒是平日里平日她的做小伏低就是溜须拍马，他很是不喜。

　　“这是要去哪儿？”

　　“想要到渭水边走走。早就听闻渭水大名，却从未有幸一见，今夜，是怎么也不想错过的。”宁欢儿说明自己的意图。

　　“倒看不出你会对一条河流如此惦记。寻常女子大多不喜这些充斥着危险的地方。”整日里表现的柔柔弱弱的，算计起人来心狠手辣却是丝毫不逊于男子。这是想到他母后的糟心事了。

　　赵毓其惦记着皇后，凤栖宫里的皇后此刻也在惦记着他，更多是担心。今日宁府老夫人进府竟是为的小儿子的事。这没什么，反正儿子平日里也没少闹腾，却也无伤大雅，皇后本想轻易揭过，大不了事后给与宁府些许补偿，且这等小事皇后也觉老夫人太小题大做了些。本来，哪有母亲觉得自己孩子有错的？那就是天底下最优秀的！

　　可老夫人走了运，赵毓其则倒了霉 。老夫人正在絮絮叨叨面色沉痛地告状。太监一声高喝，皇帝到了。

　　皇帝一听是找赵毓其告状，当即冷了脸，当着老夫人的面就训了皇后管教不严。完了便提出让万贵妃协理六宫。

　　皇后自然知道让万贵妃协理六宫才是皇帝来他凤栖宫的目的，也不难过。只是小儿子一直不得皇帝的意，皇后只担心不知道皇帝又会如何责罚自己的小儿子，甚至连累太子。

　　月色下，二人竟然也渐渐地友好交谈了起来。

　　远远地便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呀，听到水声了！”先是小步子，后是小跑了起来，往那声音而去。

　　赵毓其在后面眯着眼睛看着，这果然才是那个放浪形骸的丫头。只是才高兴起来，不知怎的，又莫名地烦躁。

　　夜色下，流水都是黑色的。

　　宁欢儿站在岸边，看着那湍急的河面如黑色丝绸一般晃动，“百川终到海，”心生感慨，不觉吟了半句诗。

　　“这是它们的宿命，它们生来就是为了奔向大海，你又何必伤怀？”赵毓其最看不得她伤春悲秋的模样。

　　语气有些冲，宁欢儿不知为何这位大爷又气不顺了，也不敢再顶嘴。

　　此后便沉默了。

　　红枫站在二人身后，自当自己不存在。
　　三皇子一出现，便是出现个野猪一般大的西瓜，她也不敢瞟眼去看了。

　　“蚊子真多，回去吧！”赵毓其又挥开一只蚊子，不耐地通知身边的人。

　　“好。”宁欢儿已经沿着渭水边逆流而上走了好一段路了。

　　逆水而行，终她之力也不能到看到尽头。大约如这河水生来奔流入海一般，这是她未知的一生。只是走累了可以回头，人生错了开始，又该如何？

　　她最不该的，是错生在这样一个宁府。或许，她该投生一户农家，采菊东篱下，带月荷锄归。

　　长长的八年里，她无所事事，最常做的，便是回顾她这一步步枯燥的走过的路。

　　“再走心信不信本殿把你扔进这渭水里去？”赵毓其一把粗鲁地将那要一步踏进河里的人抓过来。小小的人好似她有天大的冤情一般，看着就讨厌！

　　宁欢儿错愕，却是被砸进了一个温热厚实的胸膛。

　　赶紧退开，福一福身，暗恼自己控制不住的脸色，“谢谢三皇子。”也不顾尊卑，自走在前面，匆匆回庄子里了。

　　只给赵毓其留下一个带着淡淡馨香的背影，空气残留的味道，像是果香，却又不能让他猜想到何种独特的水果。赵毓其微眯了眯眼，嘴角带笑。

　　“殿下。”却是有一人从另一方向飞掠而来。

　　“何事？”赵毓其敛容，只有宫里有急事黑棋才会如此匆匆找他。

　　“陛下命殿下速速进宫，不知所为何事。”

　　今日有些顽的欢了 ，便耗了体力，宁欢儿手脚无力地躺在了床榻上，却久久没有睡意。

　　作为一个穿越者，她潜意思里相信着穿越大神不会让自己混的太差。所以哪怕消极度日，也不过是她作的，自娱自乐而已。那么，他，会是命运的安排吗？

　　宁欢儿想起那个怀抱的温度，老辈子加起来她也算是半老徐娘了，却是一个人走了好久。

　　来自大西的宿命？

　　宁欢儿又想起自己与三皇子的身份，舅舅与外甥女儿，不过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穿越小说里不是最爱出的这样什么表哥表妹等等表亲的乱入吗？

　　赵毓其替她拜托了煞星的流言，又给她正了身份。如今她是宁府谁也不可否认的宁大小姐。原本一眼看到头的一生，因着赵毓其的介入又发生了变化。如今便是宁老夫人想将她指给张若生，李若生的，也是不可能的了。

　　摆在她的未来的，只能是比宁府更高门楣的女婿。

　　想了许久，才逼着自己入了睡。

　　次日，宁欢儿果然是双眼浮肿了。照着镜子，宁欢儿懊恼自己昨夜想的太多，如今这副模样，却是如何见人？

　　她却是有些期待见到赵毓其了。

　　反正自己是适婚年龄了，不如赶紧将赵毓其扑倒，不若般样的香饽饽，不小心可就便宜了旁人。

　　皇子妃，怎么听都光彩不是？也算不枉此一遭……

　　赵氏不拘规矩，让宁欢儿早饭在自己的屋子里用了。

　　可夏日的白天来的早去的晚，及其日中则如探汤，实不宜采摘西瓜。于是，赵氏便定在了黄昏。

　　可在院子里树荫下的秋千上歇了半天的凉，又到了黄昏一行人轰轰烈烈到了瓜田，热热闹闹抱回了那个昨夜里宁欢儿见过的瓜王，西瓜井水冰镇了，又切开了在院子里赵氏吩咐主仆同欢，见者有份。宁欢儿却是一整日没再见到赵毓其。

　　就好像这人不曾来过一般。

　　赵氏本欲给她庆生，却是看她蔫蔫的没了神采，询问二句，听了宁欢儿说身子微恙 ，挥手让她回去歇了。就此作罢。

　　宁欢儿才发现，这个时代女子想要追一个男子是何等不易。

　　她甚至不能询问赵毓其的去向。

　　一个女子打探一个男子的行踪，怎么说都不好听。以赵氏对赵毓其的上心程度，宁欢儿知道这全大西里最富贵的一家是自己是没资格沾边的。她不敢表露半分心思，赵氏是她的衣食父母，她不得不步步思量。

　　赵毓其自然是被他那全天下最尊贵的爹招回去了之后好一顿骂，然后，就关了小黑屋。呃，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直到中秋皇家家宴，赵毓其才被从三皇子府禁足释放。

　　听说他被困的慌了就整日在皇子府里挨个骑他那些个爱马。搞的皇子府马粪处处，臭气熏天，仆从护卫苦不堪言。

　　赵氏去参加了宫中宴会，宁欢儿自然还是没有资格跟从。赵氏认她，皇室可不认她。

　　不过宁欢儿还是在中秋夜见到了那个消失了近一个月的人。

　　赵氏果然如她曾说的一般在中秋皇室家宴当众提醒了太后，皇祖母啊，咱们小三儿年纪也不小了，这翻过年就是二十了，该给他指婚啦！

　　只是，却引起了和谐美满的宫宴陷入僵局。

　　不过罪魁祸首却不是赵氏。

　　只见太后连连点头称赵氏提醒的及时时，正欲点鸳鸯谱：“其其，你也不小了，是该成婚了，你看你的五弟，比你小，都已经成婚了。张大人的小女儿，你上次宫宴也见过的，觉得的如何？”

　　赵毓其站了起来，深深鞠躬，“是孙儿的错，烦劳皇祖母还未要为孙儿的婚事操劳。”

　　“你这猴儿，难得今日如此懂事，想是你父皇终于把你关聪明啦？”

　　“祖母~”赵毓其卖萌不依。

　　“好好好，祖母不提这个。你愿意娶亲就好！”只要赵毓其同意，老太后是万事答应，“来给祖母说说，可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这是打趣了。

　　一众妃嫔顿时顺着老太后的兴儿添砖加瓦的奉承，只听的老太后乐得合不拢嘴，好似这明天就能抱上重孙儿一般！

　　皇帝不算得个好父亲，却是个孝顺的儿子，看到太后高兴，对赵毓其的不满也暂时压下了，难得的给了赵毓其个慈爱的眼光，复看到看向自己的万贵妃，却又收起了慈父的笑。

　　赵毓其看在眼里，心中郁郁。不再犹豫，站起来，“知孙儿者，果然皇祖母也！孙儿确是喜欢上了一个女子，还请皇祖母给孙儿……赐婚。”赵毓其故意面露羞涩。

　　“好好好！只要你说出来，哀家这就给你赐婚！”老太后连连答应。

　　“三皇子这是怕那女子不同意吗？”万贵妃低低掩嘴一笑。

　　“说起来，那女子是何意？三皇子可曾遣了媒人打听过没有？”丽妃随即笑问。

　　皇后当即扫了一眼丽妃，丽妃讪讪地闭了嘴，装作喝酒。自是达到了目的，一边凉快了。

　　“还请皇祖母将宁府大小姐赐婚于孙儿！”他向来不耐于与这些后宫女人勾心斗角。

　　“宁府大小姐？”老太后微微侧头看向自己的长孙女赵氏。

　　赵氏是一脸诧异，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堂弟会喜欢上自己的女儿！宁欢儿的品行她这些年冷眼看着，外柔内刚，是个有主意的，小三儿性子不稳重，二人本是合适。只是，欢儿这身份……着实是上不得台面。

　　“三皇子怕是喝醉了，这梨花酿后劲极大，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了你们主子到内殿休息？”赵氏斥责赵毓其身后的仆从。

　　此时太后也从自己的跟前太监口中明白了哪个是宁大小姐，毕竟宁府凋落，一众女眷除了老太君再也无人有次荣幸进宫面圣，太后自是对宁府知之不多。

　　“没听到郡主的话么？三皇子醉了还不快将三皇子扶进内殿休息，仔细哀家饶不得你们！”太后也发话了。

　　仆从不敢再耽搁，就要扶赵毓其，却被他一手挥开。

　　赵毓其第一次这样目无表情的看着赵氏，一时倒是也有了几分太子的影子，如此看着二人才像是亲兄弟了。“本殿有没有醉本殿心中清楚！堂姐是瞧不上本殿，不愿将女儿嫁与本殿吗？”

　　他有生以来一次对赵氏自称本殿。

　　有太后皇帝皇后瞧着，赵氏心中为难，面上却还是强装微笑，“小三儿，你是真醉啦……欢儿是你外甥女，你便是疼爱她，也不能说这样的胡话不是？仔细明日酒醒了后悔都来不及。”配合着低低的笑，真是说笑一般。

　　“本殿没有醉！堂姐你自己清楚，欢儿与你，与赵氏皇族并没有任何人血缘关系！”

　　“其儿！”

　　“放肆！”

　　皇后皇帝的声音交叠响起。

　　赵毓其离座跪在大殿中央，“父皇，儿臣求娶自己心爱的女子有什么错？父皇，难道您不是言传身教教的儿臣要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吗？您当年不能娶万贵妃为妻，后悔半生，难道也要儿臣饱尝这种苦楚吗？儿臣不愿，儿臣不愿！”

　　“哐当！”

　　皇帝摔了杯子，手指着赵毓其半天说不出话来，“逆子！你这个逆子！来人，将这个逆子拖出去！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踏出皇子府半步！”皇帝与万贵妃的事，乃皇族秘辛，是带入皇陵的秘密！

　　“父皇又要将儿臣禁足吗？难道是父皇眼中，除了二哥，我们都不是父皇的儿子吗？”赵毓其瞪着眼睛，双目泛红。站起来，“皇祖母，记得您答应孙儿的，给孙儿赐婚，不若，孙儿怕是要老死在皇子府，再也不能来看您了！还有，除了宁府大小姐，孙儿谁也不娶！”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大殿里又一阵清脆想起——皇帝掀了桌。

　　“反了！目无尊长，放纵不羁，你教的好儿子！”

　　皇后躺了枪。

　　“这是做什么？好好的一场家宴，让你们一个个弄的乌烟瘴气，是想把哀家气死么？！”太后无眼再看着乱糟糟的一切，起身就离开了。

　　来参加宫宴的皇室近亲赶紧都脚底抹油告了退各回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