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你，温柔以待》风月居

6、 一汀烟雨杏花寒好

　　第二天元旦，我决定要回家。清早起来收拾东西，随便打扫宿舍，屋外的水端进来时结了厚厚的冰，上面还沉着些雪花。我心中微动，推开阳台上的门无意中往下看时，我呆住了。
　　薄雪还在落着，地上已积了三尺厚蓬松的雪，在这苍茫白莽的天地间，你围着去年此时我送你的红色围巾静静地站在合欢树下，眉眼间蒙着一层薄薄的冰晶。
　　从我这里看去，竟像极了幼时我被压在地上，望见正要出门的你。竟是从那时起，我便存了执念。
　　你看见我，伸手拂去落在眼睫上的冰晶，露出清风霁月般温柔的微笑。
　　我趿了双拖鞋，外套都没有披，一路跑到楼下。心里咒骂着“笨蛋，不怕被冻死啊！”然而当我冲到你面前，你冲我微笑，伸出被冻红肿的手巍颤颤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紫檀木金漆木盒。
　　“很抱歉昨天我没有出现，但我还是想把这个给你。”
　　你打开紫檀木盒，一串沉香木打磨的佛珠，细细看来，每颗佛珠上面都刻了极小的梵文。我拉过你的手，指尖冰冷异常，掌心一排红肿的水泡。“笨蛋，根本不用为了我这样费心啊。”我咕哝着，将头埋进你怀里，却落下泪来。
　　这样傻傻的不知情为何物的你却可以为我用力学着那俗世中为贪、嗔、痴三毒所困的浊人，用你不明白的方式妄图保我百岁无忧。这情，我认了又怎样？可是清都，对不起。
　　一个多月前，前往B市的高铁第四班次发生爆炸。你接到我妈妈的电话，电话那头你沉默了。
　　我去了凤凰，那个你曾与我约定的地方。
　　我坐在巷户漆绿色高高的门槛前，雪花落进我的衣服里，眼睛里。很冷。我学你的样子轻声诵佛经，六祖慧能说“但行一直心，于一切法，勿有执着。”我还是想起了你。从幼时起便植根于我心中的菩提子，在我不经意间长成参天的菩提圣树。
　　娑婆世界，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我没想到你也出现在凤凰，逼仄的小餐厅里，你将洗好的相片剪切，贴上我的笑颜。深夜里你蜷在旅馆的书桌前，露出幼年孤独、抗拒的姿态。肩上裹着纯白的毛毯，肩骨清伶削瘦。
　　你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肩上披的毛毯滑下大半，你被寒气侵袭皱了眉头，“阿繁……”
　　我落下泪来。
　　言繁的七七大祭是你一手操办的，所以第二天你拖着沉重的身体赶回了金陵。你在我的灵堂旁住了下来。
　　我看着你紧皱眉头，手指拂上眉间，看你微笑着每在人前，看你拒绝与人交谈每日抄佛经为我超度，看你因过度透支而消瘦下来的身体，看你依旧清丽却苍白万分的脸庞。
　　是你坚持为我做佛教中最隆重的七七大祭，是你去山中请佛师为我超度诵经，是你固执地坚持自己的观点“阿繁不要火葬。”
　　灵柩前，你阻止我家人要火葬我的举动。我妈妈瞪红了眼推你，“要不是你，我们小繁怎么可能跑到B市？要不是你，要不是小繁喜欢你……”她泣不成，“要不是你，清都！用我一个小繁赔你，你满意了吗？”
　　这一刻，无数次在深夜里涌上的难过袭来，你终于泣如雨下。你瘫软在灵柩前，身旁还放着你日夜吟诵给我的《大悲咒》，你心中还有着佛教信条中的生老病死乃是常态，你眼前浮过无数个欢笑的我、缠着你的我。
　　你终于绝望，“阿繁”，“阿繁……”
　　你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歇斯底里，昏迷在灵柩前。这天是第四十九天，你日夜不息的七七大祭完成之日。妈妈握住我的手，“小繁，我不忍心。”
　　我笑，从轮椅上费力的抱住蹲在我身前的妈妈，“我只能这样做了，妈妈。”那场爆炸，我没有死，只是从此再也不能离开轮椅。
　　就让言繁死去吧，就让我此后再没有为你伤心的理由。清都，我已没有那个勇气陪在你身边，看着你，是我唯一的方式。

作者有话说

　　之前有同学说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