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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一迷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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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鼻间涌进一丝血腥气,空气震动,细微得只有身为妖类的他才可以察觉得到,转头,似有些抱怨,“不是让你别出门?”
  和尚有些迟疑,嚅嗫开口,“这不是下雨了么?”知道他从来没有带伞的习惯,所以才跑出来。
  辛夷挥手挡开雨伞,大步往前走,丝毫不领情,“你自己遮着就好。”
  和尚小跑追上,走过一条街,又把雨伞往他头顶遮,“那个吃人心的妖怪,我刚才见了。”
  辛夷顿住,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却是真心道:“恭喜。”想想也是,这么好的猎物在街上晃荡,没有不下手的理由。
  “辛夷,你认识他。”
  “认识,”用眼角斜睨着他,白净的脸上如同覆了一张白纸,五官全都模糊不清,“这方圆百里的妖怪,就没有我不认识的。”
  都是一族,多少打过些交道,但要说还有其他什么,却是不可能。
  辛夷夜里不睡,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忘机乍一看去,见两点白色的光,宛若幽冥鬼火。
  手执一卷佛经,借着一豆火光,和尚轻念出声。
  “一迷为心,决定惑为色身之内,不知色身外洎山河虚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譬如澄清百千大海,弃之,唯认一浮沤体,目为全潮,穷尽瀛渤,汝等即是迷中倍人。”
  辛夷翻了个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背影,“念这个没意思,讲故事吧。”
  “想听什么故事?”放下佛经,灯火下的眉眼更显温润疏朗,光华内敛,还有些姿色,只可惜当了和尚。
  “你随便挑一个。”只是睡不着,又不想出去,聊以打发时间。
  拨亮了灯芯,忘机端坐好,双手平摊于膝上,开始讲道:“释迦佛在修菩萨道的时候,在森林中打坐。这时候,天空中有一只老鹰在追一只鸽子,鸽子走投无路钻进了释迦的衣袖里。老鹰让释迦放出鸽子,但释迦想救这只鸽子,就让老鹰放过鸽子。老鹰回答:‘如果我放了它,它活了,我就会饿死的,那么谁能救我啊?’
  释迦为了救这只鸽子,于是对老鹰说:‘我用我自己的肉来代替这只鸽子。’
  老鹰说:‘必须和这只鸽子同等的肉才行。’
  于是拿来一个秤,释迦将鸽子放在秤的一边,用刀割下自己的肉放在秤的另一边,可是无论他如何割,秤始终不能平衡。于是,释迦跳进了秤里面,秤终于平衡了。”忘机合掌作揖,闭眼道:“这就是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
  辛夷坐了起来,去扯他的僧衣,笑着贴在他背上,轻声问:“小和尚,若是我饿了,你也愿意割肉喂我?”
  软软糯糯的声线里,含情蜜意。
  和尚平和答道:“只要你不去害人,我便坦然不惧于生死。”
  “若是我害了呢?将他们的胸膛撕开,取出心脏,生吞了。”从胁下将他抱住,辛夷眨眼笑着,在他耳畔温柔吐息。
  忘机任由他将自己的衣带解开,眼观鼻,鼻观心,心正意正,“斩妖除魔!”
  辛夷手指一紧,往他脖颈上游移,好似随时都会用指甲刺破他的皮肤,“那偷吃人心的妖怪,是你将他伤了?”
  这和尚不是一般人,他早就看出来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道行,辛夷的手指停留在他的喉头处,顿了顿,终是放下,“知道我是妖怪还敢和我回来?”
  “我觉得,你不会伤人。佛讲普度众生,若我能渡你,功德无量。”
  这和尚又开始犯傻了。辛夷舔舐他的耳垂,细语轻拂,“伤人是妖怪的天性,你不能苛求我。我现在不伤人,不代表以后不会。”
  和尚心如止水,平静道:“贫僧不会坐视不理。”
  辛夷想,那些个凡人莽夫的心怎么比得上眼前这和尚的来得好,一颗心可抵千年修行,有了这颗心,天劫便算不得什么。忘机若是甘心给,再好不过。
  和尚依旧每日做了素食放在桌上,雨未歇,木质的桌角在雨水里泡得发霉,歪斜着倾向一边。房檐下的小干鱼在渐渐减少。
  青菜萝卜豆腐,辛夷也会陪他吃上几顿,二人对面坐着,不冷不热地说些话,辛夷皱眉啃萝卜的样子宛如吃进去的都是铁块一般难受。日子一天天过,同以往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辛夷不再同和尚睡一张床铺了。
  夜半时分总是分外寂静,读经打坐,没有人在身边蹭来蹭去,说着他听不大懂的话,也不会有人在身后的床铺上翻来翻去,睁着一双发亮的眼睛挨到天亮。
  和尚觉得,有一些不习惯。
  辛夷总是在破晓时分回来,身上带着各种奇怪的味道,有胭脂香,也有酒香,好在并无血腥气,只要他不杀生,和尚便不多问,继续闭目参禅。饭菜是已经做好放在桌上的,房间也每天都有打扫干净,辛夷啃完菜叶子便爬到床上蜷缩起身子睡觉。和尚做完功课便挎上篮子上街买菜。
  集市上卖萝卜的大婶每次都会多给他一些。大婶的小儿唤作豆子,才五岁,今日聚了一伙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围作一团正在嘻嘻哈哈的看什么东西。
  忘机把萝卜放在篮子中,趁着大婶找钱的空闲,站过去看了一眼。
  孩子围成的圈中,一只体型肥硕的狸花猫正在玩弄一只灰鼠。狸猫并不急着将那老鼠一口咬死,而是放在脚边任它逃命,再扑过去抓回来,反反复复数十次,直到那灰鼠不再逃命,又用爪子去逗弄它,催促着它快跑。
  身旁的孩子看得捧腹大笑,忘机却心胆俱寒,默默念了声佛号,接过大婶找的钱,慢慢往回走。
  身后,是孩子清亮的童音,激动兴奋,“快看,终于咬死了!哈哈。”
  推开门扉,辛夷正靠在棚子下小憩,苍绿色的眼眸闭起来,但看那张脸,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是一个修行了千年的妖。
  忘机伸出手去,待要触及到那沉静的睡颜,又仿佛针扎似的收了回来。快步步入房内,跏趺坐上,一遍遍默诵佛经。
  风吹树摇,斑驳的树影宛若择人而噬的妖魔,交错横叠在地面上,不断抖动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