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归路杳》孑然莹澈

5、第五章

　　因广陵的江清分庄出了些小岔子，叶江蓠意欲管管事，便亲自前去处理，是以他在英雄大会上提前辞别，留下司徒清泉在那里应酬。
　　叶江蓠独身一人上路，途经了一个小镇子。因姑苏在举办英雄大会，连带着四周的城镇也热闹起来，街上熙熙攘攘，叶江蓠随意地选择了一家茶楼小憩。
　　里面果然是座无虚席。
　　叶江蓠正欲转身离开，身侧却有温雅的嗓音传来：“四海之内皆兄弟，这位公子，何不与在下同桌共饮？”
　　叶江蓠回身望去。
　　明明是比司徒清泉还要秀气的五官，却不透一丝女气，也没有太多男子的英武之感，这约莫便是一种雄雌莫辨的美了。
　　纤尘不染的白衣，不加任何繁复的点缀。虽然叶江蓠也喜着白衣，衣料上却总绣有暗纹，看上去好一个翩翩公子。而那人，是恍若天人般的出尘。
　　叶江蓠都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显得有些世俗。
　　叶江蓠确也起了结交之意，他朗然一笑，走至桌前落座。
　　“在下叶江蓠。”看得出对方是个磊落之人，他坦然地表露身份。
　　“在下吴慕雪。原来阁下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桃花公子，在下鄙陋，竟是不识得。”
　　“徒有虚名罢了。吴公子这暮雪…可是朝暮之暮？”
　　“非也，乃是倾慕之慕。”
　　叶江蓠又点了一两个小菜，二人以茶代酒，相谈甚欢。
　　茶毕，二人相伴走出茶楼。
　　“叶公子如此神人般的男子，值得有更大的作为。”吴慕雪起了拉拢的念头，意欲得到叶江蓠的助力。
　　“吴公子谬赞，江蓠本就是个俗人，胸无大志，不求有更大的作为。”从刚才的谈话中，叶江蓠觉得这人来头不小，可他却在江湖上籍籍无名，他身后该是新近会崛起的一支势力了 ，叶江蓠不想让他们的相交掺杂进了别的物什。
　　吴慕雪但笑不语。
　　前方兀地传来嘈杂怒骂之声，间或夹杂着妇人的啼哭。
　　又是恶霸在欺凌妇孺了。
　　叶江蓠提步上前。
　　吴慕雪抬臂一拦，依旧是平稳的语调：“这是他人的命数，叶公子又何苦多管这桩闲事。天下不平之事太多，叶公子管了这桩，不就是对其他人的不公吗？”
　　叶江蓠轻巧地越过他，顾盼生辉：“既然有这个能力，为何不去行善呢？叶某但求无愧于心。”
　　吴慕雪微愣。自己从小长大的环境中，勾心斗角见得太多。该是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人了？
　　这叶江蓠，确然值得结交。
　　叶江蓠在广陵花了两日解决了繁琐之事，便往姑苏回程。
　　他一人策马行在官道上，四围透着诡异的静谧。
　　他感知到两旁树丛间藏匿着的气息，勒停了马，打开折扇徐徐摇摆，凛然不畏地笑道：“阁下在此久候，想必已经烦腻得紧了吧，不若同在下切磋一二如何？”
　　树丛间一下子跃出八个黑衣人，领头的人低沉着声音威胁道：“奉命带你回去，叶公子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哦，”叶江蓠挑了挑眉，轻蔑地哼了一声，“只怕阁下几位还没有这个能耐。”不知他在何处拨弄了一下，扇骨上竟跃出片片尖刃，迎着日光泛着森森寒意。
　　领头人抬手示意，身后四人一跃而上，欲要试探叶江蓠的深浅。
　　叶江蓠从袖中甩出几支银针，两个黑衣人便闷声而倒。他身姿敏捷地迎上去，折扇一挥一转，身法卓然，叫人眼花缭乱，另外二人也轰然倒下。
　　细看那把桃花骨扇，鲜血顺着扇面流下，也不知那究竟是何材质，竟没叫血污了上面的灼灼桃花。
　　“早听闻桃花公子武功卓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英雄大会上的小打小闹相比之下，真是没有半点看头。”领头人的夸赞之言也显得阴阳怪气。
　　话毕，剩下四人一块攻了上来。
　　交战之时，暗处有几支飞刀袭来，眼看其中一支就要刺进叶江蓠的心口。
　　叶江蓠一惊，竟然还有如此的隐匿高手存在，自己先前甚至一点都没有察觉。他躲闪不及，飞刀还是擦过了臂膀，留下一道血口。
　　另有一个黑衣人也闷声中刀。
　　一个鸦青衣衫的男子从树丛中走出，也是蒙着面，他轻笑一声：“桃花公子仗着自己武功过人，还是大意了啊。”他又示意手下将叶江蓠拿下。
　　他们为了捉住自己，连同伴都能伤害。叶江蓠无奈地发觉自己受伤之后渐感乏力，怕是暗器之上撒有迷药。
　　这时突然又窜出六七个黑衣蒙面人，同原先几个缠斗起来。
　　不知又是何方势力。叶江蓠也顾不得许多，提气远遁而去。
　　叶江蓠遁出许久，终感气力不支，停下靠着一株树休憩，克制不住地昏了过去。
　　这边池晚杏也是刚出完任务往回赶，远远地发现路旁倒着一个男子，看身形很是眼熟。
　　池晚杏行近，发现那是叶江蓠。
　　她犹疑一会儿，翻身下马。
　　她低下身去察探叶江蓠的状况，看到了他左目上的那颗小痣。
　　她不由娇躯一震。是他吧。应该是他。当年，那个小哥哥的左目上也有那么一颗痣，他们的眉眼也都那么好看。
　　池晚杏发现叶江蓠胳膊上有伤，遂撕了中衣替他包扎。见他一时醒不了，自己也并不急于归程，遂把他拖到了静僻的一处，索性在一旁守着他。
　　叶江蓠醒来时，已是天地昏暗。池晚杏正坐在一旁烤着野味。春夜微凉，她的额上却汗珠可见。
　　池晚杏不是不紧张的，她的手心早就汗湿，翻烤的动作很是生涩。她出门在外吃食都是靠干粮或在客栈解决，这回是破天荒的去打了只野鸡。
　　之前她思忖着，自己要是傻乎乎地坐在叶江蓠边上守着他醒来会显得不太雅致。她又抽出腰间别着的箫掂了掂，那又似乎造作了些。于是乎，她想出了这么一种能凸显出自己的随性潇洒又不输雅致的登场方式。在寻觅猎物的途中，她还一直忧心着叶江蓠提前醒了该怎么办。
　　如果旁人知道她的这么一条心路历程，或许会忍不住告诉她，其实你这么胳膊肘搭在膝上的坐姿也不见得十分雅致。
　　但好在，美人摆出这种坐姿也还是美的。
　　“叶公子醒了？”池晚杏笑道，声音却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叶江蓠应声：“多谢池姑娘搭救。”
　　“叶公子曾在十年前经历过一场大火，对吗？”池晚杏尽力维持着自己语气的平静。
　　“不错……莫非，你是杏儿？”
　　“对的，江蓠哥哥。”
　　十年前，一场大火毁了池府，那些纵火之人，同池家毫不相干。
　　那一日，小小的池晚杏和娘亲一同躲藏起来，听着不绝的凄厉哀嚎和贼人的呼喝。
　　那些贼人烧杀掳掠了一阵还不罢休，依然在府里四处搜刮着。池晚杏惊慌之下遭贼人觉察，而娘亲，毅然地引开了他们。
　　她无助地躲了许久，猜测贼人离开后跑了出去，谁料还是碰上了一个。
　　她望着眼前大汉手握大刀，一身血迹，连腿都迈不动了。
　　而那个哥哥从天而降，救下了她。
　　灰暗天地间，他是唯一的明丽。
　　“那时你叫我等你回来，我却没有等得及，被路过的现任宫主带走，我就留在了绯荷宫。”叶江蓠知道，那位宫主指的是两年前接任的楚蕖宫主。
　　“杏儿，抱歉，我去救我的一位朋友耽搁了些时间，没有及时回去寻你。”叶江蓠低首，当年回去看不到小杏儿，他焦急地寻了大半日，也担心了许久，是不是她出了什么事。
　　“对我来说，被宫主带回绯荷宫是很大的机缘，我这些年来过的很好。几年前我去追查这桩事，原来当时那伙贼人的目标是邻处的司徒府，我家只是顺带洗劫的。江蓠哥哥口中的朋友，应该是司徒楼主吧？”
　　“杏儿，你……不怨我们吗？”
　　“司徒楼主，本就没什么好责怪的，这原也不是他的过错。至于……江蓠哥哥，若非是你，池晚杏当年就已葬身火海。何况，贼窝不也是被霄靖堂剿了嘛，你们已是替我报了仇了。”现在倒要池晚杏来宽慰叶江蓠了。
　　“杏儿……”叶江蓠欲言又止。
　　池晚杏不喜欢这么煽情别扭的交谈，欲要扯开话题，扬了扬自己手里的枝条：“江蓠哥哥，尝尝我的手艺吧。”
　　二人都把目光移到了烤鸡上，可是，一片焦黑。
　　池晚杏讪讪道：“无妨的，我这儿还有些干粮。”她几欲掩面，真是太丢人了。
　　叶江蓠却自然地拿了过来：“让我尝尝吧，杏儿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