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S01E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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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站台出来的时候广场中央的大钟正好敲完整点报时的最后一个音，谈不上多动听但足够洪亮的鸣响在略显清冷的车站广场上还是被传出很远。
晚上十点。
候车大厅里依旧灯火通明，保洁阿姨拎着扫帚脚步拖沓的在大厅里来回走动，时不时将正巧出现在脚下的空饮料瓶或者皱成一团的食品袋扫进簸箕里，至于那些距离目测左右范围五步之外的垃圾一律被自动过滤掉了。反正她有一整晚的时间，足够来回个好几十遍，总有一次会正巧经过然后再正巧扫掉。
就这座南方城市而言，已经算是国内经济开发等各项水平都遥遥领先于其他城市了，但是相比起飞机却似乎仍然有更多的人选择地面交通作为出行首选。因此尽管已是深夜，候车大厅里依旧人来人往。
十点十一分，伴着一阵有规律的轰鸣，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由远及近随着逐渐接近站台慢慢放缓速度直至最终稳妥停靠。
车门打开，乘客纷纷提着大包小包行李相互推挤着走出车厢。其实列车靠站之后都会留出足够时间给乘客离开，可是不知为什么人们却似乎总是喜欢用一种唯恐被关在门里的惶恐心态向外冲，因此每每靠站下车都会演变成一副拥挤的场景。
南风坐在近车门左边靠窗的位置上，并没有加入这阵哄乱的下车人流中。指间捏着根烟，车厢里禁止吸烟所以他没有点燃，只是把烟当成笔那样在指间无意识把玩。
五分钟以后人群终于退的差不多了，他才优哉游哉站起身没有带任何行李，就这么一身轻松的走出了车厢。
南风有着一张很难让人不多看上两眼的五官，对，没错，他很帅。那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外放张扬的帅性。嘴角似乎永远都泛着一抹痞气的笑意，加上挺拔颀长的身材，使他很容易吸引住周围人的视线。但也因为人们首先看到的是他迷人的外表，反而会忽略掉隐藏在表象背后的东西。
从自动扶梯一路下到一层候车大厅再转出门时已经超过十点半了，随着自动门向两边拉开，室外接近冰点的冷空气立刻灌了进来，冻得南风一阵措手不及。他本来就非常怕冷，这一路不管是列车还是车站里面都开着中央空调，舒服得都把外套脱了挂在手臂上，可是一到室外冻得他差点咬到舌头。
几乎是条件反射立刻转身又冲回候车大厅，南风摸出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那个惹人嫌的名字按下通话键。
铃声响了四遍之后才被接通，电话那头首先传来一阵类似倒水的声音，接着两下吹气声紧接一声明显喝水的声音，然后才传来一个温润中透着半分淡漠的声音：
“嗯，还是苦了点。”
“下次别往咖啡里加糖了，煮一锅糖水再往里面加咖啡好了。”
南风很自然接下了电话那头明显是自言自语的台词。
对于南风不加掩饰的嘲讽，听筒那边的人依旧保持着平淡如水的模样，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主意不错，下次让你先试试。还在车站？”
“让你订回程票，没让你搞个这么晚的班次！你知道外面现在有多冷么？”
电话两端的这两个人对前后两个八辈子打不到一起的话题切换毫无违和，似乎不管前一个人刚才说了句什么后一个都能顺着接上。
“你直接去坐地铁。罗和路站下。我把你的车停在3号出站口了。”
电话那头的人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往咖啡杯里又加了几块方糖，小尝一口后才终于满意的把糖罐盖子盖上。接着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未免你今晚冻死，我让黑夜在车里等着了。不过它的狗粮吃完了，我买了新的，费用在你佣金里扣。”
“没事。我明天会把违章罚单贴你店门上的。”
罗和路那块区域属于靠近市中心的繁华地段，地铁站附近哪来停车位，这么堂而皇之停了整整一天，他车没被拖走就谢天谢地了。
不再等对方说什么，南风掐掉通话快步向通往地下层的自动扶梯走去，他必须赶在十一点前坐上末班地铁。
挂掉电话后顺便长按关机，夏铭天端着那杯已经一点味苦也没有的咖啡重又走回茶几前的沙发上坐下，视线又落回横躺在茶几上的一张黑色卡片上。
名片大小的长方形卡片，单调的黑色没有任何花纹点缀，只在正中间印着一个银色英文单词“ShadowNight”。
卡片他再熟悉不过因为本就是从他这里被取走的，不同的是当有人拿着卡片再次回到这里时，便意味着或许将会有一条鲜活的生命被等价换算成一串冰冷的数字。
夏铭天喝了口咖啡，将视线调整回茶几对面的委托人，继续刚才被电话打断前的交易：
“刚才你说希望他死亡的日期是？”
“星期五！就这个星期五晚上。”
委托人几乎是用打断别人说话的口吻爆出了时间节点。
“可以。时间上没有问题。”
夏铭天语气平缓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相较于委托人的急切，他却俨然一副平淡如水的柔和神情，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半职业化的微笑。
“我要他死在我面前。我要看着他断气。”
“可以。执行上也没有问题。”
夏铭天一向的宗旨是只要委托人提出的条件在他可接受范围内，不管多奇葩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反正干活的人不是他。
确认对方再没有其他要求，夏铭天弯腰在卡片背面快速写下一串数字，这一次语气中明显轻松愉快不少：
“那么请在明天下午五点前支付百分之四十的定金到这个账户，剩下的尾款我会在周五过后向你收取。”
当生命被换算成等价数字时，正义女神手中的天平却渐渐发生了倾斜。
我们总说南方城市的湿冷比起北方的干冷更让人难以忍受，那是裹再多再厚的衣服都无法抵御的渗进骨头缝里的冷意，所以每到这个时节早上从被窝里爬起来就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
王月华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一边把刚买回来的芹菜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放进水槽里，一边抬眼时不时注意冰箱上的时间。眼看着电子钟跳过了七点四十，另一头卧房里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又等了差不多五分钟，王月华露出一个略无奈的笑意，看来她那个宝贝儿子今天又睡过头了。
拿过桌布抹了抹手上的水渍，王月华转身走向那扇蓝色的房门，省过敲门直接旋动把手推开，走进去后一把拉开单层窗帘，接着顺手在隆起的被窝上不轻不重拍了三下。
“起来了起来了，今天不用上班了？”
被窝上的隆起明显挪动了一下，可是幅度实在有限。王月华失笑更有力拍打了两下棉被：
“叫你晚上早点睡不睡，弄得每天早上起来都跟杀头似的。快点，还不起床。”
被窝被更用力蜷缩成一团，隐约从棉被中传来一阵刻意拖长音节的压抑哀嚎，下一刻棉被突然就掀开了，顶着一头凌乱鸡窝脑袋的谢臣挺尸样的坐了起来。
谢臣没有下床气。虽然每天早上都睡不饱就被母亲从被窝里拖起来，但是真爬起来了也就一切如常换衣服刷牙洗脸，只不过整个过程中他通常都是闭着眼睛完成所有一切动作的。
王月华把微波炉里热得刚好的牛奶和两片夹着荷包蛋的吐司放到谢臣手里，抬眼看到他眼睛依旧闭着不由失笑：
“吃饭还闭着眼睛，就不怕吃到鼻子里。”
“那不是本来闭着和张开就没区别嘛。”
满不在乎咬了口面包，谢臣含糊不清咕哝了一句，却还是睁开了眼睛。他瞳孔颜色不是很深也不够黑泛着层浅咖啡色，倒是和眉毛的颜色很相衬，而且因为眼尾略长且微微上扬所以睁开眼睛的时候会透出股书卷气。
只不过他这双好看的眼睛看不到东西，正如他自己说的闭上或者睁开都没有区别，他的世界只是一片没有光亮的黑暗。
没错，他是个瞎子。
值得庆幸的是，开明的家教和母亲从小的教育，使谢臣从来没有因为自身的残疾而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他甚至比更多人都懂得知足更容易快乐。
“看得见也是一天看不见也是一天，世界又不会因为你是不是盲人而改变既有轨迹，那么是不是能看见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是谢臣小时候因为眼睛的关系被同龄孩子欺负哭着跑回家后，母亲抱着他小小的身体在他耳边说的话。那个时候的他当然是不明白这句听着有点绕口的话是什么意思，一直到很多年后回想起来，觉得其实那恐怕是母亲故意说些小孩子听不明白好像很高深的话来安抚他幼小的心灵，不过也因此反倒使他能够很坦然的接受自己的眼疾。
“臭小子。”
王月华戳了下谢臣的脑门，顺手解下/身上的围裙转身进房间收拾好桌上的教案一边说：
“妈妈先去学校了，你晚上想吃什么菜妈下班给你带回来。”
王月华是本市一所民办高中的语文老师，手上正好带了一个毕业班平时备课做教案工作都比较忙。
谢臣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牛奶，皱了皱鼻子随口应了一句：
“芹菜就不错。”
王月华穿鞋的动作一顿，接着噗嗤笑了出来：
“臭小子，鼻子灵的跟狗似的。牛奶喝完了空杯放桌上就行，也别太磨蹭了啊。”
看到谢臣不甚在意挥了挥手，王月华不再多说穿好鞋子背着包就出门了。等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后，谢臣才把手上最后一点吐司扔进嘴里，拿着空杯子进厨房打开龙头就着自来水洗干净了杯子。
住了十几年的房子就算看不见也早就把家里每个角落每样家具都印在脑子里了。收拾完早餐谢臣又熟门熟路进自己房间把单肩包横跨过肩膀，抽/出包里的折叠导盲棍后也出门上班去了。
晚高峰时的地铁拥挤状况几乎可以用惨烈两个字来形容，可是只要稍微错开这个点后的一班车就感觉瞬间减少了将近四成多的乘客，好像整座城市的下班族们都必须赶上前一班车准时到家不可。因此尽管被电话里夏铭天唠叨着七点半必须出现在店里，却直到一个小时后南风才刚坐上地铁。
耳机里放着不知名的音乐，身体随着行驶车厢有规律晃动，时间长了竟真开始昏昏欲睡。直到车厢里响起下一站的报站音，南风才似从瞌睡中惊醒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向打开的车门。却因为脚步略赶了些，不小心和迎面正巧进站的乘客撞个擦肩。
“啊——”
“抱歉！”
眼疾手快接住对方失手甩落的手杖，南风却在视线转到对方脸上时愣了一下。一张很年轻的脸庞却似乎是个盲人……突然没了手里探路的导盲杖有点无措的顿在原地。
回神，南风拉起年轻人的手把手杖送到他手心，又有点自说自话地拉着对方小走了两步拉起他另一只手放在车厢扶手上，接着不等对方有任何反应在关门警示的最后一声嘟音中闪身出了车厢，留下那个眼睛无法视物的年轻人拉着扶手呆了好半晌才回神。
“好冰的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S01E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