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孙-陌上君依稀》还舜

1、陌上君依稀

　　01.
　　他对他的感觉本来是很纯粹的不喜欢也不讨厌。
　　他性子本来就不羁。无父无母，生于天地，失了教导，便成了这样。被紧箍咒束缚，依他的性子，怎生受得了？
　　那是本来，他们初识的时候。
　　说起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悟能曾玩笑似的问他，若再来一次，可还这般鲁莽。他只是拿出如意棒，那棒子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阵柔软的光。他想，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般。
　　因为，若是不被罚在五指山下，他也不会被指派去西天取经，也就不会遇见他了。
　　所以说，他和他是很有缘的。
　　02.
　　三打白骨精，唐僧选择不相信他的时候，他是觉得极其委屈的。委屈又如何呢，他是孙悟空，是那个骨子里不可一世的齐天大圣。连下跪都无法换得他一句我信你，他还能如何？
　　至今他仍觉得当时离开的背影定是绝望的。
　　八戒就望着他，说，是很狼狈。
　　他想他一生的眼泪也许只会为了他而流了。
　　他说他想离开，观自在对着他叹息。轮回路上一定哪里错了，偏生让他遇见他。
　　最后他唤一声师父，太多的无可奈何。他早该知道，从他们第一眼见面开始，他就只是他的悟空。
　　03.
　　回到大唐后，唐僧独将他喊进房里。唐僧说，他的凡根需断。
　　他忘了，忘了那时香炉里燃着他最讨厌的香，忘了月怎么就出来了。
　　他出来的时候，悟能淡淡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他觉得那一眼极其萧瑟，仿佛看断了红尘。
　　把自己关在房间了，呆呆地看着某个点，由清晰到迷茫。
　　窗帘是他喜欢的紫色，夜色淡了来时路。
　　04.
　　他想离开了。他想回他的花果山，他想饮他的猴儿酒。
　　然后他便真的离开了。
　　只是不是花果山，而是凡间的一小镇。幻化成凡人摸样，随着人群，去那他也不知道的地方。
　　出来办公的鬼差见了他便躲，一路上什么妖物也没见着。
　　他觉得乏了。
　　他想到了八戒，想到了他曾一度劝他离开。突然想问他，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就看出了他会陷进去。
　　想了想，又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有些好笑，他好像，真的陷进去了。陷进一份变了质的，不被允许的感情中。
　　月照人间，往事依稀。
　　那年，他为他缝衣，他觉得心被什么填满。觉得真的很幸福，真好，有人会为他缝衣呢。
　　唐僧不会知道，他喜欢听他叫他“悟空”，更喜欢他叫他“猴儿”。
　　05.
　　行者，有些东西，不可求，趁早断了的好。
　　那是长安的土地在他离开长安前对他说的。
　　长安的土地是个模样清秀的少年，眉眼间总噙着抹淡淡的忧愁。悟空知道的，他在等人，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劝人放下的人，自己总是放不下。
　　悟空抬头，看着天色渐渐暗下。周遭渐渐安静下来，盛唐的夜，总是静谧。静谧到让人，忍不住回忆，回忆那些喧闹的往事。
　　他的回忆里，最后总是他，那个他唤“师父”的男子。
　　06.
　　他走不动了。
　　走不动，就停了下来。闭上眼，再睁开，身边物非人也非。
　　那是地府，阎王的宫殿。
　　高高在上的冥界之主背对着他，莫名，生出几分寂寞与凄凉。
　　鬼差远远躲着，地府里幽暗的光也不知笼罩了谁永世的执念。他看着自己的手，已经变回猴子的形态。
　　我要进轮回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着。
　　阎王似有些讶异，然后便笑着点头。他讨厌那笑，仿佛在嘲讽他的痴傻。
　　07.
　　再次睁开眼，他看见了他。
　　“师父？”
　　唐僧不看他，轻念着大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紫色窗帘被风吹起，月光泻下，以一种极轻柔的调子。
　　他睡着了。在月光下，在他魅惑的声音中。
　　迷茫变为清晰。他想，那条被夜遮住的路，他找到了。
　　天亮了。
　　08.
　　唐僧闭关静修。
　　他在寺外守着。
　　他想明白了，那个人只是，也只能是他的师父。
　　那，一生便这样吧。
　　一盏油灯，一人一猴，一辈子，就这样，很简单。
　　守在他的身边，以徒儿的身份。
　　等到沧海桑田，等到天地不再，也许，他会亲昵地唤他一声“猴儿”。
　　他的唇角划过一丝笑意，恍若见到，有人骑着白马，穿越时间空间，在他面前，含笑望着他。
　　然后，陌上花都开了。
　　终此一生，别无他求。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