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进新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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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水园是李府中除了花园景致最好的院落，院当中是一口荷塘，荷塘之上是一座小楼。这秀水园原本就是文氏的闺阁，女儿快要出生的时候，文太守请了所有他能请到的能工巧匠，集思广益起了这个小院。一进秀水园，两边就是遍地缤纷，为了让女儿一年四季都有花赏有景观，这秀水园里错落有致种着四季花卉。如今天气渐冷，夏日的繁华早已凋零，可是各式菊花却在这院中开得肆意昂扬。
右手边的花丛间有一条小路，铺着斑斓的卵石，可以看见小路的尽头，小院的深处有一座精致的小亭。荷塘中的碧荷早已萧瑟凋落，早已被下人们打扫了干净。荷塘边错落有致种着各种树木，总有一抹青色不散。入得荷塘上的小楼中，当初考虑到秋冬寒冷，这小楼中不知如何设计竟安了地龙，早早烧上的地龙使得小楼里温暖如春。
进了小楼，文氏终于下了小轿，绣荷已被轿椅晃得昏昏欲睡，迷迷瞪瞪牵着娘亲的手站定，就听文氏被暖气一激一声声咳起来。绣荷被咳声惊醒，抱着娘亲的腿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李柏文在一旁看得清楚，问身边候着的福达：“大夫呢？”福达躬身低头回话：“大管家正在侧室招待。”李柏文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吩咐道：“都愣着干嘛，扶夫人进内歇息，请大夫过来看诊。”
文氏被一窝蜂凑上来的丫鬟婆子搀进了卧室休息，绣荷想跟进去却被李柏文抓住了胳膊。绣荷疑惑地回头，小声问了一句：“爹爹？”李柏文瞥了一眼文氏去的方向，抱起绣荷说：“爹爹带宝丫去看看宝丫的新房间好不好？”“宝丫不能和娘亲住一个屋子吗？”绣荷有些害怕，虽然先前她做好了与娘亲分别的准备，可如今仅仅是不能与娘亲在同一个屋子里歇息她就已经有些害怕了。
李柏文感觉有些好笑，他本来还担心这个小丫头太早熟，却不想仅仅是要一个人睡她就害怕了，看来要掌握这个孩子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安慰绣荷道：“宝丫已经是大姑娘了，要知道别家的女儿早就一个人睡了，宝丫也要学会自己一个人睡。”绣荷紧抿着嘴唇眼中挣扎，最后还是搂紧了李柏文的脖子，眼睛盯着文氏的屋子说：“那，爹爹带宝丫去看新屋子吧。”
绣荷的房间在小楼的二层，四周的墙壁上都是窗户，皆可打开，自然可以将整个秀水园的景色乃至整个李府的景色都尽收眼底。不过此时的窗户都是紧闭的，每扇窗户都配有窗帘，用的是娇娇儿们都喜欢的粉色，屋中帷幔垂地，皆是粉嫩的紫色轻纱，层层轻纱之后是一张精美的拔步床，床栏之上雕刻了诸多花草，还有一阕诗词，不论是作词的人还是写下一行字的人都应是名家。这诗词写的却是：醉垂鞭，张先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①
绣荷听娘亲说起过这张拔步床，乃是娘亲出生当年外祖与外祖母聘请工匠专门制作的，母亲说这阙词也是外祖请当时的好友，名震天下的书法大家王老先生所写。如今这床还是这般秀美，睡在床上的人却换了。绣荷隐下眼中的愁思，甜甜一笑对李柏文说：“爹爹，这床真好看，宝丫喜欢！”李柏文见她欣喜地满脸放光，有环视一周对她道：“那宝丫在屋里再仔细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就吩咐丫鬟，爹爹去看你娘亲。”
绣荷乖巧地应声，还叫李柏文带话给文氏：“爹爹，你让娘乖乖吃药，宝丫会乖乖的，不让爹娘担心。”李柏文没有回身，只是点头应了，一撩衣袍下楼去了，端的是倜傥风流。绣荷站在屋中，身后是陌生的丫鬟婆子，绣荷招着小手对离自己最近的丫鬟说：“姐姐能去屋外帮我守着么？我有些困了，想歇息一会，又怕有人打搅。”
这丫鬟名叫喜娥，原是京中贵人家里的丫鬟，但京中风云诡谲，那家人家触怒天颜，被抄家流放，他们这些丫鬟们就又要寻找新的主家。也是她运气好，她家中仅余一门亲戚在这渡河城里讨生活，她便一路来到此处，刚在人牙子那里准备寻一份活计，就收到了太守家中要给嫡女寻找贴身伺候的大丫鬟的消息。本来这一类的丫鬟自然是要用家生子或者自小培养才好，不过她在京中待过多年，略一寻思也就知道这位嫡女不过是被太守养来攀附高枝的罢了。
如今见着了这位姑娘，听说已经五岁了，可是看上去却只想是个营养不良的三岁娃娃，真真是让喜娥这个十三岁的丫鬟有些心疼。这边听了绣荷的吩咐，喜娥就低声应了，伺候了绣荷褪去外衣，在那张华美的拔步床上睡下，这才躬身退出房间，轻轻掩上了房门守在门外。
绣荷听着房门掩上的声音才从床上坐起，细细打量这一间原本属于自己娘亲的闺房，墙上挂着各式画卷，离床较近的东窗下，一张梳妆台摆在那里，梳妆台上收拾得整整齐齐，一面铜镜也倒扣在那里，仅能看见花纹繁复的背面。正南的窗边放着绣架，绣架上空无一物，绣架边的小桌上却摆满了刺绣需要用的工具。绕过绣架有一处小门，出去就是二楼的小阳台，此时门窗掩着，又放下了窗帘，自是看不到阳台上有些什么东西。
绣荷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悄悄矮身蹲到床边，拔步床接近地面的地方雕着藤蔓盘绕成的花纹，绣荷伸着小手摸着，心里寻思：还想着被接出来后要怎么偷溜进秀水园，没想到自己直接住进来了，真是天助我也。这么想着，手上也没有停，很快摸出一片与众不同的叶子花纹。这片叶子是可以拨动的，绣荷轻轻将这叶子提起然后向右拨转了三圈，只听一声略显沉闷的“磕哒”声，拔步床床头一朵富贵牡丹竟探出头来。
绣荷转头静静盯了一会门口，确定没有异动这才爬回床上，去看那朵富贵牡丹。只见那朵牡丹的重重花瓣已经打开，露出里面的一个小暗格，格子里有一个小巧的木匣子，用一把小铜锁锁着。绣荷拉出脖子上挂着的红绳，红绳上是一个造型奇特的玉坠子，正正好可以放到小铜锁的锁眼里，轻轻一拧就打开了木匣子。
木匣中如文氏所说的那样有一本蓝皮的小册子，翻开来可以看见里面整齐记录着一些东西，绣荷虽说早慧，但是认识字也不多，看不太懂这个小册子。另外册子下压着的是一叠银票并房契地契，可以说有了这么一匣子东西，绣荷和文氏就是搬出李府去也是一世无忧了。只是，她们并不能走。
绣荷将东西放了回去，机关恢复了原样，这才钻在被窝里睡了过去。感觉没有睡多大一会，绣荷就听见了身边娘亲轻柔的声音。她软了嗓子，在朦胧间轻轻呼唤：“娘~”，然后从厚实软和的被子里伸出手去接着说：“娘，今天的被子好暖和~”说完这句，绣荷终于清醒过来，就见文氏正坐在自己身边，睡前听自己吩咐的那个丫鬟候在一旁，刚刚似乎是娘亲与这丫鬟在说话。
文氏将绣荷抱坐起来，给她理了理睡散了的头发，指尖一丝独特的药味钻进了绣荷的鼻子。绣荷捉住了娘亲的手，小脸贴在文氏纤细的手上，有些担忧地问：“娘亲，大夫怎么说呀？”文氏安抚地摸着绣荷的小脑袋，用柔和的声音说：“大夫说的不过都是一样的东西，总得用精细的药食养着。”文氏没有继续说下去，绣荷自己却知道后面还会说什么，从她记事起，这一年多来她就不知听了多少遍，大夫后面会说，即使是精细养着，这病也好不了，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喜娥在一旁候着，见了绣荷眼中的忧色劝慰道：“姑娘可莫要伤心，如今姑娘与夫人被老爷正了名分入了这秀水园，合该开开心心生活，省得叫那些小人得志，反倒害了自己。”文氏也拍着绣荷的小手吩咐她：“绣荷，喜娥姐姐日后就是你的大丫鬟了。喜娥是见过世面的，以后你有事情拿不定主意就问问喜娥。”绣荷低着头点了点头，抱着娘亲不撒手也不愿起身。
一阵敲门声响起，随后是一个陌生的婆子的声音传了进来：“夫人，老爷遣人来让您与姑娘去前院用饭。”文氏闻声看了喜娥一眼，喜娥点点头去了门边，打开门看了那婆子一眼说：“原来是李嬷嬷，嬷嬷莫急，姑娘刚醒，待收拾好了就过去。嬷嬷看是先去复命，还是先坐下喝杯茶？”来人正是李福家的，听喜娥这么说忙答：“可不敢喝茶，婆子我先回去复命，还请夫人与姑娘快些。”喜娥笑着应了，硬塞了一叠点心给李福家的，才回转身来帮着文氏给绣荷穿衣服。
绣荷被穿了一身粉紫色的襦裙，裙上是奶白色的花瓣纹样，裙摆还绣着一圈紫色的花纹，因为绣荷人小，没有给她用披帛，而是用的又给她在襦裙外头穿了一件褙子，是嫩嫩的柳绿色，整个人就像是一朵倒垂下来的小花苞。头上喜娥给绣荷梳了一溜小辫子，每个小辫子上都缀上了花朵或者小珍珠，看上去煞是好看。足上是一双粉色的绣花鞋，上用桃红的丝线绣了细碎的花朵，绣荷晃了晃脚，有些开心。
可是等她和打扮一新的文氏出现在前院的时候，她就不开心了。前院里的宴席已经摆上了，主位上坐着李柏文，丰神俊朗的青年人正懒散地靠在椅子里，慵懒却迷人。一位衣着大胆的美人正半趴在李柏文身下椅子的扶手上，手上执了一双筷子要喂李柏文吃东西。绣荷抬头看了看文氏，文氏神色漠然，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只牵着她往前给李柏文请安。
“妾身来迟，叫老爷久等了。”文氏稍稍欠了欠身，说完这句话就起身向着那衣着大胆的美人走去。直到走到近前，那位美人才似乎被惊醒了的样子娇呼一声：“哎呀，姐姐何时来的，妹妹唐突了。”说罢掩唇娇笑着站起身，却也不离开，只倚靠在李柏文的身边。绣荷此时才唤了李柏文一声爹爹，见李柏文歪头看自己就手端起了桌上的一碗热汤，笑眯眯地当着李柏文的面将那热汤倒到了那位美人的鞋上。
那位美人被热汤烫得直蹦，面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了，伸手就要去打绣荷，嘴里还尖叫着骂道：“小贱人，你干什么！”却没想到自己的手被李柏文抓住了，又被李柏文狠狠一甩，她就摔倒在了地上。顿时，美人也不叫骂了，只一双美眸含泪欲泣，颤声道：“老爷……”
此时绣荷早就弃了自己的椅子，钻到了李柏文怀里，揪着李柏文的衣衫盯着那美人说：“坏人！”而文氏依旧波澜不惊，坐在方才美人坐着的位置，用干净的小碗给绣荷夹菜，嘴里只淡淡说：“绣荷，姨娘做错了事你却也不该如此，下次可不敢这样了。”李柏文顺手从文氏手里接走了绣荷的小碗，拍了拍绣荷示意她松手吃菜，也接了一句：“是这个理。来人，柳姨娘不敬主母，禁足一月，都给我仔细着些。”
柳姨娘一个人坐在地上，整个脸都惊白了，她扫视一圈，只见另外两个姨娘都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而她的天她在这府中唯一的依靠，李柏文却只是一手虚揽着怀中的绣荷，一手执杯懒懒地喝酒，绣荷坐在李柏文怀里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勾起了嘴角，看上去吃得更开心了。而那一位，自她进府以来就从没有见过的主母文氏，穿着一身浅青色衣裙波澜不惊地坐在那里，就好像刚刚在这厅中什么都没有发生。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进新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