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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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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传来许至澄带着笑意的声音:“你们的臭脾气也很像……”
还没等他说完,我银牙一咬,重重地把电话给挂了。
我本来想着如果他再打过来的话,无论如何都不接,可是没有,他并没有再打。
也好,我想,明天要早起,本来也没功夫和他墨迹。
那晚我睡得并不踏实,老想着别误了点,一个晚上醒过来四五次,直到清晨闹钟终于响起。简单地梳洗之后,我背起背包下了楼。外头天寒地冻,我拢了拢大衣领子,低着头钻进了冷风中。
在出小区门口的时候,我见到了许至澄的车。
我心里一惊,第一反应是看错了,一定是睡眠不足引起了视力模糊;可当他那串极有规律的车牌号码跳进眼睛里的时候,我才知道那确实是他的车。
多半是昨天被我摔了电话来报复来了,我想,惹不起躲还不行么。我弓起身子,把头埋进大围巾里去,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车子旁边溜走,只要过了前面的路口,拐了弯,我就安全了。
可就在我悄无声息地快要到达副驾驶座的时候,车门在我面前缓缓的打开了,我一抬头,见到了许至澄看好戏似的脸。他横过半个身子,正笑眯眯地看着我,“新年快乐。”他说。
我知道形迹败露,只好乖乖上了车。
沉默了一会儿,我们同时开口: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的手机是不是欠费了?”
我一愣,听到许至澄说:“我昨晚打你手机,怎么都不通,你是不是忘了充值了?”
我啊呀一声怪叫才想起来,这两天事儿多,确实忘了。我只好尴尬地朝他笑笑:“是啊,不好意思。”
许至澄从容地从驾驶座不知道哪个小抽屉里,拿出一张充值卡递给我。当我正专心地刮密码的时候,听到他问:“这么早你要上哪儿去?”
“火车站。”我脱口而出。
“去搭火车?”
“嗯。”
我快乐地把手机充完值,掏出钱递给他,许至澄没有接,而是说:“你留着请我吃早饭吧,我快饿死了。”
我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许至澄揉了揉眼角,说:“半夜里被鞭炮吵得睡不着觉,只好开着车瞎晃悠听,晃着晃着不知怎么就来你这儿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很轻松,可是听得我心里感觉怪怪的,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惋惜,只好扯开话题:“早饭你想吃什么?”
他松掉了手闸,车子缓缓启动:“看看有什么可吃的才说吧。”
兜了一大圈之后我们才发现,大年初一的清晨,果然什么早餐都没有。
最后,还是许至澄从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奶茶和面包回来。
“只有这个了。”他略带歉意地说。
我多谢着接过,一口咬掉了半个面包。许至澄边喝奶茶边看我,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这不是一顿丰富的早餐,但却吃得人十分温暖。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竟然飘起雪来,安静的,杂而不乱。不多久,挡风玻璃上就积了薄薄的一层雪。此刻本来路上就没什么人,又是这样的风景,仿佛我们两个被雪花与世界隔绝了一般,静谥无声。
车厢里弥漫着奶茶淡淡的香气。我偷偷看许至澄一眼,他正支着下巴看窗外,侧影下的轮廓刚毅英俊。我忍不住想,哪个女人如果拥有了这样的男人,真是多么令人瞩目的幸福。
可偏偏,我对这样的幸福却毫无渴望的念头。
想起他刚次和以前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我忍不住微微地叹息。
对很多人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想要的,也许对许至澄也是一样。
我的拒绝激发了他征服的欲望,在他眼里,我是一座雪山高峰,一日不登顶一日不回头,甚至不惜为此错过无数的桃花源口。可是到真的站上山顶的一刻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处小土丘,寸草不生尘埃满布。
若到那时才失落懊悔,又该多么尴尬难堪。
还不如就这样了吧。
他心存遐想,以为在我这里能找到美好的风景;我心怀感激,冷的时候能用这些微的虚荣心暖一暖心口。
多好。
我抿一抿嘴,心想,得快一点给他来个致命一击。
怎么个致命法我现在还毫无头绪,可当恰当的时刻来临,我一定会知道。
在火车站的站台前,我和许至澄道别。
“你知道,如果你开口,我一定会陪你去。”他说。
我笑了一下,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的语气回答:“你也知道,我一定不会开口。”
我又停顿了一下,说:“再见了,许至澄。”
他静静地伫立着,头发被风吹的凌乱不堪。他的嘴唇动了一下,然后又闭紧了。他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在不经意间铺展,他说:“会再见的,江潇遥。”
我的故乡叫吴州,是一个江南小镇。小时候每逢寒暑假,妈妈总会带我回去,在外婆和奶奶家轮流住上一阵子。可随着祖辈们的离世,我回乡的行程,也渐渐由一个月,缩短到一个星期,然后是三天两夜,两天一夜,直到今天变作了,当日来回。
小时候坐火车,最期待的,就是列车员推着餐车经过。他们一般会吆喝:“鸭肫肝,牛肉干,可乐矿泉水……”虽然明知道火车上的零食比外面贵一截,可妈妈每次都会买一大堆给我。等到那些吃食只剩下一个个包装袋的时候,火车也到站了。
现在,绿皮车已经没有了,高铁将原本三个小时的车程缩短了一半;旅途已经很少见到列车员了,更枉论那白铁皮包裹,红油漆写着的“餐车”二字。而最最重要的,现在的我,一个人走,一个人回。
这就叫物不再,人也非。
我不敢让自己沉溺在伤感的情绪里,现在就虐死了,一会儿见到那一座座石碑,还不晓得要热泪滚滚成什么样子。万一一不小心哭出个泥石流来,保险公司也不知道赔不赔。于是我赶紧拿出手机来听歌,人参国流行歌曲的一大好处,就是有让脑子间歇性放空兼催眠的功效。
等我一觉睡醒,火车已经到站了。吴州是一个小站,只停留不到2 分钟,我飞奔着下车的时候,差点一头栽到不知道什么人手上拿着的方便面里去。
从火车站到坟场有直达的公交车,大半个小时就到了。我在山下买了六束花,捧了整整一个满怀,一步步前往亲人们的安睡之所。
祖辈们的墓地再上去三层就是父母的。他们是双墓,早在父亲过世的时候,妈妈就预备好了的。生不能相伴死长随,不知道是该惆怅还是欣慰。
往年,我每次回乡扫墓,有几件事是必做的:拔草,描字,打扫。可是今年,一到爸妈的坟前,我就怔住了:墓碑前放了一个一尺来高的水晶花瓶,里头插得满满的白玫瑰;石碑上的字清晰明亮,分明是刚刚描过的红与黑;台前净无一尘,哪里还需要打扫。
是谁来过了?我想,本地的几个亲戚情分很浅,远没有到大年初一不顾晦气来给我父母扫墓的地步。难道是坟场的工作人员?可是周围其他几个墓地都是萧瑟寂寥的模样,我家既不为官又不为富,怎可能让人厚此薄彼到这种地步?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身后有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潇遥。”
我猛然间怔住,不敢回头,直到一个身影走到我的面前。
那天的阳光很烈,但逆着光,我还是看清了他的脸。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他一步步过来,影子覆上我的。
我们都沉默着。我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他,比如为什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到的?马上要开画展了,不是应该很忙么?
“我都知道了。”还是宣远先开口,“司言都告诉我了。”
我一惊,还来不及给反应,已经被他搂进了怀里。他的大衣贴住我的脸颊,暖暖的,有太阳的味道。我有瞬间的恍惚,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一点思索的余地都没有。直到十秒钟以后我才清醒起来,想,怎么会这样,我怎么就从了呢,我不能从啊,现在从了,那之前的那些拒绝不就变成装逼了么。
于是我腾地推开宣远,后退三步,问:“慢着慢着,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都知道什么了?”
宣远伸出手一把抓住我,硬是把我又拽进了他怀里。这次他箍紧了手臂,我半寸也动弹不得。
就在我还想挣扎的时候,宣远对着我吼了一声。
他说,江潇遥你还想浪费多少个十年?!
我的手慢慢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