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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告诉我你还爱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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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着MP3,漫步在阿勒泰的一个小公园里。公园里的花争先斗艳地绽放着,让人眩目的色彩。其实在阿勒泰,周围都有这些刺眼的花儿,艳红、大紫、浓黄、苍白,就这四种色调。
一个人的散步,是我始终的爱好。在阿勒泰这个小城市,不用担虑其他的什么,生活就如天山泉水般清澈洁净。虽然身边的人很少和自己长有相似的面孔,但生活了近十年,早已习惯了。
几位旅客从眼前走过,非本地的面孔,是南方的朋友吧?
“请问,”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这附近有卖这些花的地方吗?”
一个很娇小的女生,白白净净的脸上镶嵌着不怎么特别的五官,仔细看有点像日本娃娃,还有点像……我?!
女生似乎也有同感,她愣了足足五分钟。
“你长得和我很像啊!”她果然意识到了。
我把耳机取下,点头肯定她的想法。
“你刚才问我哪里可以买到这些花?”我指着那些刺眼的玩意,“你觉得它们漂亮?”
“我没见过有长得这么放肆的花!路边有,公园有,简直到处都是!在深圳是不可能看见的说。所以我想确认一下它们是不是仅仅的野花。”女生讲得很激动,看得出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花。
“呵,”我忍不住咧嘴笑了笑,“它们是野花,和深圳的路边花草性质一样,只是阿勒泰的人们都珍惜这里的一草一木罢了。”
我很喜欢这里的淳朴。
“原来!”女生的眼睛眯成了两弯新月,“我叫欧阳淡月,初次来这里玩,什么也不懂,很傻对吧?”
我揉了揉她的头发,“自己一个人来还什么都不怕,你还真勇敢。需要导游吗?”
淡月连忙点头,“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程子洛。”
“哈,和我的笔名差一个字,我的笔名叫程子汶……”
欧阳淡月,我记住你了。
阿勒泰的水果和新疆各地的水果一样,散发着新疆特有的香味。而淡月,恰好是个水果铁迷。这座城市到处都有可以坐下的台阶,很多时候我们走累了,就在附近的水果摊上买一大袋子水果,坐在台阶上一起狂啃。
“这里的空气N好。”淡月刚消灭完一大串葡萄,“如果可以永远待在这里就好了。”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淡月递给我一张纸巾,“我还要去卡纳斯和吐鲁番,还有乌鲁木齐。”
“自己去?”
“对啊,一个人的自由,两个人是体会不到的。”淡月捧起一个香瓜,用刀子将它切开,“你到过深圳吗?”
“小时侯去过。”很喜欢静静地看着淡月,她的侧脸体现出了她的另一个性格。
“虽说我是土生土长的深圳人,但我不怎么喜欢那里。”
我接过淡月递过来的香瓜,无声地开始品尝。
两天后,淡月消失了。
好象失去了什么一样,仿佛镜子里照不出另一个自己。另一个我消失了。
患得患失地过了几天,我收到了淡月从喀纳斯寄来的明信片,字迹幼稚但很干净。她说寄这张明信片时是她在卡纳斯的最后一天,还说喀纳斯湖不是非一般的人间天堂,又说游牧名族的奶茶顶级好喝。
她是什么时候记下我的地址的?我迷惑地把明信片放进抽屉,视线触碰到抽屉里的相簿。我拿起在手中,一页一页地翻阅。照片上的笑容已泛黄,四个人的记忆,两个小屁孩的淘气……
傍晚时分。我听着MP3去散步。当走到与淡月相遇的那个公园时,我买了一大袋子水果,坐在公园的椅子上一个人狂啃。MP3里正播放着陈旭的《告诉我你还爱我吗》,脑子里萌发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去找欧阳淡月。
淡月又给我寄来了明信片,是从吐鲁番寄来的。
我把明信片塞进抽屉后,便登上了去乌鲁木齐的飞机。也不知道会在哪里能找到她,只觉得到国际大巴扎附近就对了。
要在你回深圳前找到你,欧阳淡月。
“告诉我你还爱我吗,告诉我你的真心话。你是否也曾放不下,我真的在意你的回答。告诉我你还爱我吗,告诉我你想过我吗。等一句话,此生了无牵挂……”
是淡月的歌声吗?我转过身,看见在果汁喷泉前站着一个和淡月十分相似的背影。长发被高高地束起,垂直柔顺。
一大群人从身边走过,我紧张地东张西望,生怕那个背影会消失。
最后,背影还是消失了。
我失望地叹了口气,走到果汁喷泉前接了杯果汁。在我喝上第一口的瞬间,“喀嚓”一下被摄成了照片。
“子洛哥哥!”
我找到她了。
淡月笑盈盈地走到我面前,晃了晃手中的数码相机。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果汁喷泉呢!”
这么多天没见,淡月苍白了很多,生病了吗?我把手按在她的头上揉了揉,递给她那杯果汁。她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
“还是原水果好。”
“刚才是你在唱歌吗?”
“对啊。”淡月拉起我的手,“去我的住所看看吧。”
空气中飘着羊肉炒饭的味道,炎炎夏日却不觉得闷热。淡月一路上跟很多人打招呼,还买了好多馕和水果,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外地游客。
这个小可爱竟然住在明园新时代酒店。简单的行李依旧如此:三套衣服、充电器、笔记本、黑色签字笔、香体露和妮维雅粉装霜肤水,外加她身上背着的包包和数码相机。
“你也般过来吧,房租有点贵,我一个人维持不了很久。”
她真的什么都不怕。是单纯,还是自信?我在她冰凉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把她搂在怀里。淡月真的很娇小,但却不瘦,皮肤很白,看来吐鲁番的太阳对她起不了作用。
我反复地听那首歌,淡月的身份证在指间玩弄着。
欧阳淡月,出生于1989年03月15日,惠州籍贯。
侧过脸看着熟睡中的淡月,小孩子的倔强洋溢在脸上,像镜子里的自己。淡月的一只手垂落在地板上,I.P.ZONE的运动鞋整齐地放在床边。
把身份证放回原处,开始切水果。
“早上好。”淡月轻轻的声音。
“再唱一次那首歌吧,”我停掉MP3,“想听你唱。”
淡月就这样躺在床上,用她那轻轻的声音唱起了那首歌。
“多少年的眷恋,再次侵袭心里面,思念又追寻从前……”
其实很想告诉她,我很爱她。
只是我不可以那么做。
淡月消瘦了很多,脸色依旧苍白,最近还犯咳嗽。她到处地照相,似乎想把整个乌鲁木齐照下来。
我们也有不一起出行的时候,就像今天。她去集市,我去新疆大学参观。晚上10点,太阳开始下山,淡月还没回来。我在房间一边吃从外面买回来的羊肉馅饼,一边往窗外望。
12点的时候,淡月回来了,拎着几袋子东西。
淡月欣喜地笑着,“我一整天都在集市里转,这些是黑娜姑丽和蒂吉姑丽送的,一整只的烤鸡、羊肉煎包和哈密瓜,你饿了没?”
她总是这么容易地让人毫无理由喜欢上,连高傲的新疆人都被她降服了。我把她安放在我的腿上,嗅着她淡淡的香体露味道,问她:“希望我爱你吗?”
她只是浅浅地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十分可爱。
“希望啊,很希望。”
新疆夜生活的时间很短,凌晨两点左右大家都回家休息了,淡月用相机拍下了无人的街道。
我们牵着手闲逛,我以为以后还会有这样闲适的时间。
“告诉我你还爱我吗,告诉我你的心里话。你是否也曾放不下……”
淡月的歌声,是我听到最接近天籁的声音。
终于买到了盆栽的向日葵,在赶回酒店的路上我感到肋骨处一阵刺痛。
打开房门,发现淡月正倚在床边无力地咳嗽。我放下向日葵把她搂紧,看见雪白的被单被染了一大块红色。
“淡月,你怎么了?淡月!”
“子洛,如果我不再健康,你还会爱我吗?”
“傻瓜。”我用颤抖的手擦去她嘴角的血迹,“你会一直健康的,我给你买了你最爱的向日葵,你不是说你在去阿勒泰途中看见N多向日葵吗?你和它们一样……”
淡月微微地笑了,“我……真的在意你的回答,告诉我……你还爱我吗?”
我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唇,冰冷的唇失去了以往的温暖。
“谢谢你,”淡月看了一眼向日葵,“我要睡在向日葵田里。程子洛,希望以后会有人替我来爱你。”
淡月就这样走了,流下了最后一滴眼泪,什么也没带上。
真是个傻瓜。她不带上相机,怎么照相?她不带上衣服,怎么换洗?她不带上笔记本和签字笔,怎么写旅行日记?她不带上香体露和爽肤水,怎么舒服的出门?
她不带上我,怎么来爱我?
回到阿勒泰,信箱里躺着一张明信片。
子洛:
当你收到这张明信片的时候,我已经去了真正的天堂。
你一定要幸福地活下去,我在天堂保佑你。
新疆很美。
我爱你。
淡月(子汶)
依旧听着MP3去散步,买了一大袋子水果在公园里狂啃,想起两个半月前在这里遇到淡月的情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消失了。
十年前父母离异,我随父亲来到了这座城市。记忆中我有一个龙凤胎妹妹,她和母亲在深圳生活,她的名字叫欧阳淡月。
父亲在两年前死于肺癌,淡月和他的死因一样。
到最后,我还是没告诉她,我的真名叫欧阳疏星。程子洛和程子汶是以母亲的姓起的名字,也是职业为作家的她处女作里的主角名。
淡月照的照片我上传到了网上,都是一些看起来怪寂寞的东西。完全是淡月的风格。
刺眼的花儿仍旧放肆地开着,那盆向日葵我放到了阳台上,开得很健康。淡月的行李还是那些:三套衣服、充电器、笔记本、黑色签字笔、香体露、妮维雅粉装霜肤水、单肩包包和数码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