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安》款扉

3、文学社的邀请

　　“舒久谙——周老师叫你去喝茶——”语文课代表跑过来，对伏案的少女喊。
　　“嗯，马上去。”少女略一点头，对课代表道。她搁下笔，合上作业本，站起身来，拢指撩开额前的几缕黑发，向办公室走去。
　　周老师在改作业，看见她来，对着她笑了笑，从作业本下抽出一张纸来。
　　“舒久谙，你的作文我发到校园网上去了。”周老师说。
　　久谙点头。
　　“这个呢是印刷品。你的文章被校文学社看上了，他们想邀请你去校文学社，也就是‘笔端的青春’社团。”见久谙没反应，周老师问她一句，“要不你考虑下？”
　　久谙在心内哀叹一声，又有麻烦事情了。
　　这个作文社她早有耳闻。每一次有什么事，比如联欢晚会啊，文艺节啊，运动会啊，最后一句话肯定是“请校作文社的同学下周上交1000字以上的论文，送到XX老师处。”还传说校作文社的学生每周必须交一篇作文上去，不交就清出社……
　　对于久谙来说，绝不是一个好地方，勤奋不是她的美德。
　　可是她还得用很惊喜的语气说道：“真的吗？听起来很不错啊……如果有时间的话真想去。”
　　她突然语气一转，声音也低沉了许多，似乎很无奈的样子，“可是老师，马上要月考了呢……功课很忙的。”
　　周老师点了点头：“也是，功课也是要管好的。”
　　“老师啊，我偏科的……最近都在拼命做理科题，再不补补就要砸了，作文社可能真的没时间去了。”久谙继续往下说，声音越发悲伤低沉，“至于作文社嘛……我觉得以后再说好了。”
　　“作文社难得招人的，舒久谙，你再考虑一下吧。”周老师已经听出了久谙的弦外之音，毕竟久谙并没有刻意遮掩意图，她只是想把拒绝的话说得好听些，拿了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来推脱罢了。
　　久谙作沉吟状：“嗯……这个，这个……”
　　“作文社有定期的作文讲座的，对提升写作技巧很有帮助的。”周老师不放弃努力。
　　久谙扫了一眼自己的作文，犹豫着道：“是在上课时间吗，还是自修课？这样子不好吧，会耽误学习时间的。”
　　“同学之间可以互相交流写作心得，怎么样？”周老师循循善诱。
　　“名家文章应该够我品读了，我想我的写作水平还不高，恐怕作文社会失望吧。”久谙推脱道，语气诚恳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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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换做解笑，恐怕两三句一对下来就找不到什么谦和而有力的托词，直接摊牌拒绝了，可是久谙还微笑着，一句一句和周老师打太极，就是不直接说出“不去”两个字，但这层意思被礼貌却坚决地表达出来，若是周老师不松口，恐怕这种对答会持续下去，直到世界灭亡。
　　“好吧，”周老师妥协了，明白再也不能改变面前学生的心意，“既然你不想去，那这事就迟些再说。”
　　“好的。”久谙暗暗松了口气，不用去那最好不过了。
　　周老师又叮嘱了几句，久谙一一应答后，离开了办公室。

　　拒绝过文学社的邀请后，久谙就被淹没在作业的大潮里，转眼间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
　　体育课。
　　刚跑完三圈，体育老师仁慈地让他的学生休息片刻。事实上就是他命令他们集合，那也是不可能的事，累惨了的学生们早就摊开手脚，最大限度地贴近大地母亲以寻求安慰。
　　久谙拖着身子，靠在栏杆上，勉力站直身子，只感觉头一阵阵眩晕发疼，甩了甩头，才感觉略为缓解。
　　待呼吸稍微平复，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看。纸上写着她苦思两天仍毫无所得的题目，是一道填空题，不长，但条件极少，所以也难解。
　　不愧是压轴题，难度果然高得离谱，如果再做不出，只能晚自修打扰一下数学老师了。久谙叹气。
　　突然身后一人轻轻道：“七根号三。”是男生的口音，语声温柔而低沉。
　　久谙诧然回头，先看见一袭黑色风衣，下摆在风中微微飘动，再看面容，但觉颇为熟悉。
　　少年修眉黑眸，长睫微动，阳光打在脸上，呈现出一种异样柔和的好看来。
　　我见过他……久谙陷入苦苦的回忆之中，在哪儿……在哪儿呢？她是真的忘记在哪里见过他了。久谙很少认真地做一件事，不像解笑，骨子里带着一股执着，对学业，对晨凉的感情都极其认真，做事条理分明，不管什么事都竭力做到最好，是典型的好学生形象（如果除掉早恋行为的话）。
　　久谙就远远没有那么敬业，她更像一位孤高的公主，表面上容易接触，笑得云淡风轻的样子，与什么人都能聊上几句，其实真正接近起来难得很，因为早就有一层又一层的城墙堡垒围起她的心，城墙大门永远紧闭，公主既不打算出门，也不欢迎骑士。既不愿麻烦别人，也不想有什么事来麻烦她。
　　这种万事不管的性格直接导致了她除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老师亲戚之外几乎不记得什么人，除非与她有大量的接触或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否则她第二天根本不记得你是谁。
　　亦白同学很显然就被排除在这个范围之外。
　　久谙竭力思索了几分钟，上天保佑，犹如有一道灵光从天而降，贯入久谙同学那简陋的记忆系统，猛然她想起了黑色风衣与长长的睫毛。
　　“啊……晨亦白，谢谢了。”尽管填空题的答案没有任何用处，她还是表达了谢意，似乎她根本没有顿了几分钟才想到名字。
　　“不用。”晨亦白笑笑，正待再说些什么，忽见少女已经离开栏杆，径直走了。原来是二班体育老师吹哨集合了，不由起不尽兴之意，想着什么时候把一桩子事与她说上一说。

　　“舒久谙，出来一下。”周老师在门口说。
　　久谙乖乖出去，结果看见了站在周老师身边的晨亦白，他还是微微笑的样子，在她出现的时候视线一顿，看她一眼，又望向别处。
　　“老师？”久谙问。
　　周老师看看旁边着黑色风衣的少年，对久谙道：“舒久谙，这是‘笔端的青春’文学社的社长，他想和你聊几句，谈谈入社的事，你和他就去那边聊吧。”说着指指走廊尽头的一个靠窗角落。
　　想到文学社，久谙立刻感觉一个头有三个大，刹那间天空乌云密布，似乎有乌鸦从眼前飞过，哑着嗓子叫着。
　　——又是那个每个星期要交一篇作文的地狱！久谙真是后悔死了写那几篇文章，还给老师发过去，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个结果，那时间还不如做几道题呢。
　　下次再也不写了，久谙一边发誓一边向窗户走去。
　　亦白首先出了声：“舒久谙同学，我代表全体文学社成员邀请你入社。”
　　“我很荣幸。”久谙回答，“可是最近学习很忙，这事可以到考完试再说吗？”等我考完月考，还有期末考，下学期，下下学期，下下下学期……高考，考研后再商量吧。
　　“但是，只是参加一个社团而已，不会有影响吧。”晨亦白道。
　　“不用写作文？不用每周交一篇？不用写大事记录？”久谙试问。
　　“每周？”亦白诧异地看她，“是每月一篇，都推荐给各家报社和校报了。至于这种作文……你不用写就是了，我可以特批你不用写。”
　　“好的，那作文辅导呢？是在什么时候？”久谙问道。
　　“你不想去？你可以不去。”亦白很快回答。
　　“不是，辅导是在正常课程的时候吗？还是在自修课？”久谙问。
　　亦白略一思索，当即明白了久谙的意思，“你可以把□□给我，我把视频给你发一份，你可以在双休日看，怎么样？”
　　“如果不用写东西，不占用学习时间的话。”久谙顿了一下，笑道，“那好吧。”
　　“最好。”亦白点点头，至始到终，少年的语气一直保持着那份温柔，与他礼貌的举止配合得恰到好处，“以后你可以随时给我发你的作品，若是有报刊愿意刊登，稿费自然会送到。”
　　“好的，谢谢。”久谙谢道，又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不用。”亦白伸手到口袋里去，掏出一份东西，递过去：“这是那道填空题的解题过程，还有我的□□号。”
　　“嗯，谢谢。”久谙微有些感动，没想到他还记着题目。
　　她在很久以后才想起，若是这天她不答应，晨亦白就不会把这张写有□□号的纸给她，自然不会有解析，只是，即使这一天不答应，下一次还会有其它的事找上来，以后的每一步都将被计算好，标记在她将要去的地方。
　　“再见。”亦白说。
　　“再见。”久谙说。
　　在他走上楼梯时，久谙突然一阵眩晕，抬手扶额，另一手撑在窗台上。眩晕持续的时间不长，等她定下神来，面前的世界已然清晰如初。只是前一刻的天翻地覆实在太真实，证明着前一刻的不适。久谙稳住身子，转身欲走。
　　亦白刚刚走上一层台阶，久谙却觉到他向后望了一眼，那么迅快那么奇特的一眼，可是明明他依旧在迈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