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七月开始》林绚

3、醉酒

　　陆铭和林澜的婚宴设在S市的一家酒店。
　　在露台上，林澜终于找到了童七月，她一把夺下童七月手中的酒瓶，“七月，你少喝点！”以她这样子把酒当水喝的喝法，再好的酒量也会倒下。
　　童七月转过头，脸蛋已是红彤彤的，有点迷离的双眸里洋溢着笑意，“林澜，我很高兴，看到你幸福，我真的很高兴！”
　　林澜抓住她的手，眼神担忧，“七月，你这个样子让我很担心。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告诉我好不好？”
　　童七月的性格林澜是了解的，若非真的遇上了伤心的事，她断然不会这样喝酒的。她和七月认识八年了，也就是这两年七月才学会喝酒的，七月是属于那种把痛苦、悲伤一起灌进肚子里，什么也不会多说的人。
　　她还记得，五个月前，也就是七月研究生初试成绩出来的那一天，七月喝醉了，抱着她肆无忌惮地大哭，直到她哭到累了、倦了才沉睡过去。但是，无论是清醒还是喝醉的七月，林澜都无法从她口中得知她那么悲伤、绝望的原因。
　　七月笑着说：“我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赶快去和陆铭一起招呼客人吧！他和客人都在等你呢！我真的没事！。”
　　林澜皱着眉头，静静地看着童七月，这样子假装没事的七月她太熟悉了。
　　童七月顿时有点无措，唉，真的没办法在林澜面前有太多的伪装，就算是假装坚强也不行。“好了，等你忙完后我就告诉你。对不起，真的不应该让你在这个时候担心我。”她投降了。
　　“傻丫头！”林澜把她轻轻地揽在怀里。“你应该知道我多么希望七月一直开开心心。”
　　心里涌起暖暖的感动，七月笑着调侃道：“真舍不得把你嫁给陆铭啊！”
　　“我已经嫁了！”
　　两人相视一笑。
　　经过七月的再三解释及强调，林澜才愿意回到大厅。
　　“那你先好好照顾自己，不能再喝酒了！等我们忙完了就过来找你。”林澜还是不放心，再次叮嘱。
　　“嗯！我保证乖乖的！”童七月竖起右手的三个手指做发誓状。
　　待林澜回到大厅后，童七月看着桌子上凌乱的空酒瓶，目光黯然。
　　“物情唯有醉中真。我自把酒当歌，且问世间缘愁，能奈我何？”她低声吟着，本以为，酒流过喉咙，停留在胃里火辣辣的感觉能够掩盖住心脏那里传来的钝痛。原来，只会让痛楚更加清晰。
　　这样的痛，自己不是在五个月前就已经经历过了吗？为什么一点免疫力也没有？
　　她不该回来的，每一次回来的原因都一样，都是因为那个叫贺君岂的男子，而每一次结果都是一样，源于他的痛楚，刻骨铭心，深入骨髓。
　　有些缘，再努力也修不来那些份，自己又何苦执著？在过去的一年里，她曾经这样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却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也许，遇上贺君岂之后，很多问题就找不到答案了。
　　童七月清楚地记得和贺君岂的初次相遇，极为平常的场景。
　　一年半前，童七月开始了自己实习医生生涯，在她第一个实习科室，S市清晖医院呼吸内科，她，遇见了贺君岂。
　　与君初相识，似是故人来，她第一眼看到贺君岂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那男子的轮廓，眉眼，鼻子，嘴唇，甚至他身上的气息，都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
　　那样的熟悉让童七月的心跳怦然加速。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童七月，你这一生将会与这个男子纠缠不清。”
　　可是，从一开始她就错了，因为这份纠缠终早就在一年前结束了，何来一生？如果有，也只会是她一个人的作茧自缚。
　　七月双手按压着胀痛的额头，眼泪沾在手心，竟然比酒精带来的火辣更加灼人。
　　“如果奕奕看到小七现在的样子，他会很担心的。”
　　童七月惊愕地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康乔正倚着门看着她。
　　这……他刚才一直在这？七月狼狈地转开头，用手胡乱地拭擦脸上的泪痕。
　　“给你。”
　　“啊”一方洁白的手帕出现在眼前，她愣了一下才伸手接过，“谢谢！”
　　手帕上有着好闻的清香，带着阳光的味道。不禁扭头看着落坐在她身旁的康乔，俊雅斯文，温润如玉，有点像从画轴走出来的古代儒雅书生，修长的双目正望着前方的夜空。
　　“七月。”
　　“嗯？”七月应着，等了良久，没有下文。
　　这样的情景，她已经习惯了。认识康乔一年半了，因为奕奕喜欢粘着她，所以他们见面的机会很多。但是，很多时候，都是她和奕奕在玩闹，他则在旁边安静地陪着，偶尔和奕奕搭一下话。起初七月还会觉得尴尬，这样总是不妥，然而面对一出生就没有妈妈的奕奕，只要他的笑脸出现一丝委屈，她都觉得不舍。
　　一路相处下来，康乔均是有礼周到，为人处事坦然，而且，有着那样清湛眼神的人，她认为，是值得信任的。
　　两人静坐着，看着不远处江面上灯火明亮的塔。
　　七月在心中感谢他的体贴，如果他问起自己哭的原因，真不知道如何作答。
　　酒劲渐渐上来了，脑袋两侧愈加难受地胀痛，眼前的事物变得不稳且模糊，胃里也涌起一股恶心。真不该这样喝酒！
　　童七月站起来想去厕所，不料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康乔眼明手快，迅速起身，将她稳稳地扶住。
　　七月心有余惊地抬头，视线撞入了那双修长的双目，那里竟然有着明亮的温柔，感觉脸上一阵阵地发热。
　　康乔略微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好，“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她不想回去面对空荡荡的房子，面对自己同样空荡荡的心。
　　她甩开康乔的手，跌跌撞撞地向大厅走去，未料撞上了一堵阻碍物，在她往后倒的时候，一双手把她拉入了怀抱。
　　“七月！”
　　童七月猛地抬头，即使她烂醉如泥也依旧认得这个声音。
　　贺君岂！
　　“怎么喝得那么醉？”贺君岂的眼中流露着担心与些许责备。刚刚被一大堆灌酒的人缠着脱不了身，转眼就看不到这丫头的身影，就这么半会儿她竟然可以醉成这样，她到底喝了多少酒？
　　童七月甩头试图将晕胀感减轻，努力地睁开眼睛分辨着眼前这男子的轮廓、眉眼，想要确认是否是她心心相系的那人，眼神认真而执着，静静地，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连续掉落。
　　是他。那又如何？
　　她奋力地想要挣开贺君岂的双手，岂料他的力道那么大，“放开我！”
　　“七月，不要任性，我送你回去。”
　　任性？童七月挣扎得更加厉害，眼神羞怒：“贺君岂，我任性与否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不需要你管！你放开我！”
　　“我不放！”贺君岂直视她的眼睛，神情是童七月记忆中从未见过的执拗。
　　“贺医生，你还是把七月放开吧！你这样会伤到她的。”康乔忍住想要掰开他的手的冲动。
　　贺君岂仿佛没有听到康乔的话，眼神一直锁定那张红彤彤的脸蛋。
　　“嘶！”贺君岂突然一声吃痛，放开了手。这丫头竟然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呵呵！”七月往后倒退几步，脸上浮现一抹快意的笑，“痛吗？”可及得上她的心痛？
　　“七月！”
　　在贺君岂走近她时，童七月扬起右手毫不犹豫地打向他的脸。
　　“啪！”
　　这边的吵闹早已吸引了不少宾客的注意，响亮的巴掌声落下后大家的神情俱是惊讶而好奇。
　　贺君岂感觉到左脸上火辣辣的疼，这丫头下手真不轻！他不明白为什么七月对他有着那么浓烈的怨，但是被她这样又咬又打以后，自己的心反而踏实了。难道自己是被虐狂？
　　他直视着七月慌乱的双眼，一步一步向她靠近，“还要再打吗？”
　　七月再度扬起手，举在空中了良久，手指终是一根根地弯曲着，最后握成拳无力地垂在身侧。
　　看着这双从前总是笑意盎然的眼睛此刻尽是幽怨、哀伤、委屈，贺君岂在心底低低地叹了一声。
　　他伸手想将七月拉过来，未料那个小巧的身躯却缓缓地倒向地面，他迅速上前，稳稳地接住了她。
　　凝视着怀中这张因为醉酒而昏睡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处还夹带着泪珠，贺君岂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他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好笑地摇摇头，“你倒是会挑时间，打完人就晕。”
　　他小心翼翼地将童七月抱起，稳步向大厅走去。
　　一直站在旁边的康乔望着贺君岂的背影，心中已是明白了几分。原来，七月在乎的人真的是他。

　　大厅里，林澜呆呆地看着抱着七月离去的贺君岂，右手轻轻扯着陆铭的衣角，“陆铭，这是什么情况？”
　　刚刚看着贺君岂抱着七月向他们走过来，林澜的表情和满堂宾客一样惊讶！七月和君岂？她家的七月也太会给她制造惊喜了！
　　方才当她告诉贺君岂七月的住址时，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阴霾。也是，如果这两个人真的有什么故事的话，大家同住在清晖医院职工宿舍，七月却从未告诉君岂，说明这个故事还不是一般的纠结。
　　陆铭拉起林澜的手，投以她安心的眼神，安慰道：“放心，君岂会照顾好七月的，没事的！”
　　林澜心中还是担心着，“希望如此吧！”
　　如果七月的悲伤源于贺君岂，她怎能放心？
　　这世上，最伤人的，莫过于一个情字。

　　有些故事，似乎不甘悄无声息地结束，它们奋力挣脱所有的束缚，以无法预料的情节发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