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唐〗一笛》溪初阳关

4、第四章

　　到了阿礼的屋前，唐远闻停下脚步。
　　“我觉得不妥。”
　　阿礼虚眯着眼，勾了勾他的小下巴，“呦，心疼你家小师妹了？”
　　“她并不是来找我的。”唐远闻看着阿礼道，“她踏着树枝离开的时候正好被我撞见，她……当时一直在哭。”
　　“所以，她为何而来。”阿礼怔了怔。
　　“她说，”唐远闻皱了皱眉，“她……总之今晚的事她全看见了。”
　　“哇，你这呆子的桃花还……”阿礼突然哑然，半响，和唐远闻异口同声道，“……蓝灵嫣。”
　　阿礼倒吸一口凉气，反身就跑。
　　“要是她有事我和你没完！”

　　谁都没有料到，一找就是一夜。
　　破晓时分传来消息，很快，人们带着蓝灵嫣回来了。
　　他们轻轻地把她从象背上抱下，娇小美丽的姑娘静静地躺在木板上。
　　阿礼跪在蓝灵嫣身边，和她的爹娘低声说着什么。有人在哭，有人焚烧了异草祈祷。
　　唐远闻听到有人说，“是追命箭……”“是唐门。“……引狼入室。”
　　他把头靠在树上，望着绚烂的天色，远处洁白的雪山。
　　分明昨晚还万分为难地说着从长计议，一眨眼的功夫，仿佛变成了一场笑话。其实命运的突如其然他早见得多了，多到习以为常。
　　他却竟以为，苗疆的温柔平和里真的就不会再有残忍和不幸。
　　之后几日，下葬，祝祷。阿礼的父亲年迈，阿礼身为少寨主，一个人安排得井井有条。
　　故事有着美丽的开头，和一个惊惶失措的结尾。

　　“听说，你是唐门的人。”
　　唐远闻正出神间，没有留意到身前盯着他的少女。
　　少女身着紫衣，头戴繁复的银冠，面容非常稚嫩，与人对视时却总能奇怪地让人感到压迫。
　　“曾经是。”唐远闻点了点头。
　　这几日的事惊动了正在附近的风蜈使凤瑶，随后她的妹妹圣蝎使阿幼朵也来到了这里。
　　“阿幼朵妹妹~~可想死哥哥了，你还好嘛？”多日不见的阿礼忽然扑过来，抱住这个小姑娘，顺便脚跟一踩唐远闻，让他有多远走多远。
　　“阿礼。”阿幼朵说话语调很慢很软，不由得带有娇媚之态，“放我下来，唐门站住。”
　　阿礼脊背一僵，依言行事，乖乖站到唐远闻身旁。
　　阿幼朵依旧冷冷地盯着唐远闻，直到阿礼都开始浑身不自在，她才翘着兰花指，从虫蛊里抽出一条尾巴长长的蝎子，拎到唐远闻面前。
　　她微微扬起天真的小脸，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吃下去。”
　　那是一只六寸来长，通体暗紫透着蓝光的大蝎子。
　　唐远闻看着大蝎子，大蝎子看着唐远闻。
　　“吃下去。”阿幼朵又道，她一直伸着胳膊，好像已经嫌手酸。
　　一只手横空过来抢走了蝎子。
　　接着，手的主人二话没说把蝎子咔嚓咔嚓吃下去，只有那带钩的长尾巴还拖在外面晃悠。
　　阿幼朵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我让他吃，没有让你吃。”
　　阿礼嘿嘿一笑把唐远闻护在身后，道：“我喜欢吃……”
　　阿幼朵抿着唇，似乎也懒得再刁难，想了想，对阿礼道：“对了阿礼哥哥，既然我五仙教地域发生了这样的不幸，谁知明日灾难又会降临于何处呢？戒备是固然的，只是为了亲爱的阿礼哥哥的安全，随我回总坛去不是更好么。”
　　阿礼刚要说话，被阿幼朵手势制止：“且不提危险，哪怕教主姐姐凤瑶姐姐想你了你也忍心拒绝嘛？”
　　“啊哈哈……那个、真是再好不过了。”阿礼灿烂地笑着，笑得脸都绿了。
　　“那么说定了。五日之后，我就来接你！”阿幼朵对他抛了个媚眼，快乐地走了。
　　阿幼朵走后，唐远闻看了阿礼几眼，还是没忍住，“你……真的喜欢吃？”
　　阿礼一口气差点没憋上来，背过身，吐了。

　　待阿礼把大蝎子请出肚子后，两人面对面站着。好一会儿，谁也没说话。
　　微微带着青草气息的清风拂过，混杂着奇异的淡香。那是苗疆特有的味道，也是阿礼身上有的，让人感到熟悉亲切的气息。
　　唐远闻几次想先开口说点什么，都欲言又止。
　　阿礼也只是对他笑了一下。
　　两人之间从未有过的尴尬，空气凝滞，又似乎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就在阿礼拍了拍他肩膀，与他擦肩离去的那一刹，唐远闻低声道：“我明日就走。”
　　阿礼的手顿了顿，还是离开了。
　　他听到阿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会给她报仇的。”

　　……

　　洛道之南。巴陵县。
　　阳光轻柔地照在街巷上，有小贩推着车在路旁吆喝水果，街上的行人不多，却也并不显得寥落寂寞。
　　远处能望见金黄的油菜花田，几只白色的小蝴蝶在油菜花间飞舞，小河潺潺流淌，水车低沉地叙述着河水的传说。
　　这是巴陵县一家小小酒楼的窗边，所能看见的一切。酒楼的生意清淡，一个伙计用白巾盖着头，靠在门口瞌睡。仅有的几位酒客也都坐在二楼的窗边，就着桃花香，小酌几杯。
　　而此刻若是有人去数里外的潇湘岛瞧上一瞧，会看见有两位无辜的唐门弟子被天外来客残忍地夺走了武器，正被岛上的白老虎追着到处跑。
　　一位身着布衣的年轻男子凝视着窗外，桌上手边放着一只大布包，背腰挂着精巧的千机匣。他很希望身边有一个人，他可以告诉他，虽然你没机会亲眼见到，但巴陵一定是你喜欢的地方。这里有漫山遍野的桃花林，而且也有很多□□。
　　想到□□，年轻男子抿了口酒，似乎又回忆到一些有趣的事。在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之前，一个人悄悄傻笑了好久。
　　窗前镂刻出独酌的剪影，窗外飘落着桃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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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阿礼家寨门口。
　　苗民们把寨门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连过节都没有的热闹。想一探究竟的好奇小孩子们在大人脚下钻来钻去，好容易把头挤进去，才看见被人们围着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紫衣少女和阿礼他老爹。
　　少女自是五毒圣蝎使阿幼朵，面色阴晴不定，周身杀气澎湃，濒临爆发的界点。纵使四圣使大都是阴狠无常的性格，阿幼朵也还是个年幼烂漫的小姑娘，不知何方神圣惹得她如此勃然大怒。阿礼老爹战战兢兢地候在一旁，不敢多嘴一句。
　　“圣、圣蝎使大人，无心岭也没找到……”一个苗人青年匆匆赶来，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
　　阿幼朵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人群之后，没有人注意的角落，有两个小苗女在悄声说话。
　　“阿礼哥哥五日前就走了，她在五毒找，哪儿找得到。”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那天夜里我忘了喂蜈蚣，去树屋的路上正好看见他鬼鬼祟祟的。他还骗我说大呱的孙子被人劫走了，要去找回来呢。”
　　“难怪这几日不见阿礼哥哥，寨里的蟾蜍都少了好些。”小苗女偷眼望了一下阿幼朵，“要真是为躲她日夜赶路，起码该到瞿塘峡了才是。”
　　沉默着的阿幼朵忽然像听见了什么一样抬头，吓到小苗女立刻住嘴。
　　她阿幼朵是谁，教主姐姐圣使姐姐和长老们的掌上明珠，连什么恶人谷谷主王遗风、鬼谋李复都得让她三分。那个王八蛋，居然敢放她鸽子！
　　只见阿幼朵扭头瞪着阿礼他老爹，指着他鼻子恶狠狠道：“替本使告诉他，有本事他一辈子都别再踏进五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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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醉人。酒至微酣固然惬意，然身处江湖，唐远闻更愿意清醒一些。
　　他屈指扣了扣桌面，对身后走来的人说：“上茶。”
　　便闭了眼，半倚在椅背上，享受难得的清闲。
　　“客官慢用。”
　　店小二上了茶便走，唐远闻默默端起茶盏，掀开茶盏盖，却和里面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僵持住了。
　　茶盏里哪里有茶的影子，一只小小的□□蹲坐在里面，和他四目传情，大眼瞪小眼。
　　只听身后有人凑在他耳边，笑嘻嘻地说道：“客官，香呱茶可还中意么？”

　　斜阳半落，两个人背着包袱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两旁是金灿灿的油菜花田，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你有什么打算，就这样跟着我？我无处可去。”
　　“那就天大地大，四海为家。我是回不去了。”他想到一个小姑娘的愤怒，就不由得脊背发凉，赶紧从脑中挥去，“况且……我思来想去，只有也只要跟着你，迟早能找到她。……你帮谁？”
　　“我不帮你，也不拦你。不过你打不过她……我的意思是，没有大呱的话。”
　　“……小看我？我们练练？咦，人呢……”
　　随即彭的一声巨响。
　　“啊——你使诈！！”
　　温和的声音依旧好脾气地解释：“浮光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