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逆流 ...
-
题:逆流
文:深海粽子
BGM:乱红-陈悦
我曾无数次想过死亡是什么样的。
或是满地的鲜血。或是或长或短的疼痛。或是渐渐糜烂的躯壳。
但是我没想到,还有一种死亡,更突如其来而且决绝,只要一下就将人致命。
纵使心脏依旧在跳动,然而已经和死亡没什么两样。
那个致命的东西,叫绝望。
1
我叫吴邪,杭州一个小古董铺子的老板。收入不高,也没有女朋友,没有繁多的应酬,平时没什么事就待在铺子里看我爷爷留下来的盗墓笔记。
那是个令人向往的世界。尽管危险,却很刺激。刺激得让身体里流淌的祖上传下来的血液,一点点因向往而沸腾。
“我要和你一起去倒斗。”当我这么跟我的三叔吴三省说时,他睁大眼睛一脸没有商量的表情。我捏着手里的毛笔,用浓黑的墨汁在宣纸上写下漂亮的瘦金体。
“你总会答应的。”我说,“三叔。”
一个选择可以改变以后所有的道路吗?
也许吧。一个决定也许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就像加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恰到好处的压垮了它。
在三叔让我去他那拿龙脊背后,我的决定似乎也开始逆转我之前所有的经历,慢慢把我引上这条凶险却刺激的不归路。
我仔细想了想,除了身上增出来的无数道大大小小的伤疤,我真的没什么好后悔的。
真的。没什么后悔的。
2
“天真!快起来!”
胖子的大嗓门粗剌剌震得耳膜疼,我揉着耳朵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没好气道,“什么事?”
“小哥又不见了!”胖子的话像是当头一棒,我瞬间清醒的像大冬天掉进冰水里。
连忙四处扫视一遍,还是刚刚我们停下来休息的墓室,墓室门也是关着的。刚才胖子手贱开了一个棺材,跳出个难打的粽子,损失了好几个黑驴蹄子才把它干掉。
现在一派平静,到处都很正常,可是三个人变成了两人。
“他娘的!胖子!你怎么看的?刚刚不是你负责看守吗?!”我的火气被浇油一样冒上来,说话音量也不觉提高了好几分。
“能怪我吗?刚刚斗那个粽子几乎把力气耗尽了,站着都能睡着,别说坐下来。这墓室安安静静,我待了一会就睡着了......”胖子说话越来越没底气,“我说天真,你先别急,小哥的身手绝对不会出事。倒是我们得先找出路,这斗太险了,我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要不是你手痒哪会碰到那么多麻烦事!”我烦躁地抓抓头发,觉得心情糟糕憋得我眼睛发酸。
不能哭,吴邪。怎么可以哭。
“小哥,这次你不许再失踪。”
下斗前,我拉住闷油瓶,急急说出这句话。
他淡淡的不见波澜的眼睛静静盯着我,看了我好一会,点点头,“嗯。”
“不能骗我。”我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又赶紧闭上嘴。
在泡沫剧里常常有这种镜头,一个姑娘拉着心上人说“不许离开我。”“不许骗我。”然后那人点头承诺。
真他娘的毫无违和感。
闷油瓶似乎没有过多留意这些之外的想法,只是把头侧过去,淡淡地继续应了声,“嗯。”
现在看来,这种随口的承诺压根就是敷衍。
张起灵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有自己的打算,从未把别人包括在内。
要这样做,一开始就不答应不就好了吗?搞的我想傻子一样天真的以为他是真的有听进去我的话。
“天真,你没事吧?”胖子在一旁小心翼翼打量我的脸色。
我斜他一眼,“废话,我能有什么事。”
“你这脸色惨白的,就像那死尸......”
“够了。休息好了赶紧找出口。”我拾起放在地上的背包,突然发现下面压了一张字条。
「斗里凶险。回去,吴邪。——张起灵。」
我紧紧攥着那张字条,仰头望了望看上去牢不可破的墓室石顶,慢慢平静下来。
我苦笑道,“对于我来说凶险,对于你来说就不是了么?张起灵。”
以为自己强大到无所不能。以为自己真的不会死。
或者是,对死亡早就有所准备。
3
连滚带爬出了墓室,身后的墓室门发出硬物碰撞的沉闷声响,甚至头顶的灰尘也纷纷扬扬掉下来,呛得我直咳嗽。
“他娘的这里怎么会有海猴子!”我扔掉已经没有子弹的56式,拔出腰间别的小手枪。这种手枪每次一发,打一枪要换一个弹壳。也就是说,如果紧急关头我打出去的那枪没有阻止到致命的攻击,我就只能挂了。
“我怎么知道!”胖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满身汗混着血黏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贴在身上,显得极其狼狈。我知道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在毫无预料中冲出的海猴子,差点让我当场归位,还是胖子机灵,照着它头部就是一枪。虽然没有打中正确的位置,却为我们逃脱提供了时间。
想起刚刚惊险的瞬间,海猴子冰冷的皮肤擦过我的脸,的确带着死亡的凉意。
到了这刻,我竟越发想起那个跃起就能扭断海猴子脖子的人。
要是他在,我们就不会那么被动。
要是他在就好了。
我想着,突然愣了愣。
——竟然已经如此依赖他了。
我晃了晃神,开始深切怀疑之前那是不是真的。
真实存在的,那个温热的吻。
4
从斗里出来已经完全虚脱,加上多处骨折,我在半昏迷中被紧急送往医院。
在医院里,我看到了闷油瓶。他静静立在病房前,一声不吭,似乎没什么要说的,挺拔清瘦的身影却一直立在那里。
我看到他漆黑的眼睛,没有一丁点情感色彩,就这么淡淡的一直看着我。看我被推进病房,看我包扎好伤口,看我吊上点滴,看护士说不得打扰我休息,看所有人都退出去,就这么隔着一道门表情单一的看着我。
即便我闭着眼,却依旧能感受到他那双淡淡的黑色眼睛默默看着我,里面没有神色,却真真实实把我吸进去。
只有他的眼睛能让我如此印象深刻。什么也没有,却很沉重。
我不懂他为何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看着我,猜不透他心里想什么。永远也猜不透。
我吴邪,就像是入了张起灵的阵,一旦进去,就无法出来。只能在什么也摸不着的地方越陷越深,直到彻底疲惫不能动弹。
我吴邪生来并不是为了张起灵而活,却似乎只能因为张起灵而死。
陷死在他永远无法猜透的摄人的眼眸中,和淡的不能再淡的呼吸声里。
门被轻轻推开,迷糊中我感到一双冰冷的手微微摸了摸我的额头。我不会想错,那种冰冷的温度只会是小哥。
他依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我已经疲倦的睁不开眼睛。
然后他俯下身,在我感受到温热的呼吸的时候,把他温热的嘴唇贴到我的唇上。
那一瞬我大脑彻底当机停止运转,似乎连努力呼吸都忘了。
他俯下身了很久,就这么轻轻贴着我的嘴唇,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
我很想睁开眼看看他的眼睛。我想知道他这时的眼睛里,是不是还是那样无波无澜,毫无情感。
可是我实在太累了。直到他直起身,再次把冰冷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我也没能睁开眼看着他。
“吴邪。”他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离开了病房。
直到吊瓶里的水滴尽,我也没能从刚刚那一幕回过神来。
我甚至以为,那只不过是我做的一场梦。尽管他湿热的嘴唇的温度还印在唇上,尽管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还盘绕在耳中。
但是他是张起灵。他怎么会这样做?
5
“天真!天真!”胖子的叫声把我从晃神中惊醒。我竟又回想起上一次倒斗发生的事。
在那之后,从我在医院,再从医院出来回到家里,都在回想着这件事。
摸了摸干涩的嘴唇,我如此渴望着那个意义不明的吻。
“这时候你还有心思发呆!这海猴子要快进来了!”胖子咬着牙端着枪,准备和这个体积大的吓人的海猴子进行殊死搏斗。
我们没有按照小哥的说法走回头路,即使胖子同意,我也不可能同意。
一条路既然走就要走到黑,没有放弃的道理。
即使那条路是错的,也要走下去。即便是我的偏执,也不会停止。
没有退路了,这个墓室除了那扇快被海猴子顶开的门,没有其他出口。
我拿起枪,用力掐一把自己的手掌。
结局无非两种,生或死。
若是我吴邪因为海猴子死在这斗里,也算光荣。至少不是孬种的死。
海猴子终于冲了进来,竟然有两只。我眼前有点黑,咬咬牙让自己站直身体。胖子此时脸上也出现亡命一般的神色,端着枪就疯狂的扫射。
我没工夫去理会胖子浪费子弹的行为,另一只海猴子正迅速向我冲来。我对着它的眼睛就是一枪。
运气不错,正中右眼。海猴子哀嚎一声,似乎被严重激怒,更凶猛地朝我扑来。我扔掉用掉的弹壳,换上新子弹对着它又是一枪。更大的哀嚎声响起,腥臭的液体溅了我一脸,海猴子的左眼也被我击中。
我抹一把脸,那种恶心的液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遭遇。
瞎掉两只眼睛的海猴子没了刚才的方向感,开始胡乱的攻击。即使失去了两只眼速度还是惊人,有几次它尖利的爪牙险险擦过我的身体,我不得不消耗大量体力东躲西藏。
形势似乎陷入僵局,我找不到一招击毙它的方法,它也没办法将我干掉,但我的体力远远不及海猴子。
“他娘的!张起灵!你快出来!”情急之下我无措的吼道。
我是多希望他出现。我是多希望他在身边。
张起灵,你在就好了。你为什么不在!
“天真!后面!”我听到胖子的一声咆哮,还未转过身,一阵阴风就擦上了后脑。
——完蛋了。
我那时只有这一个念头。
我忘了还有一只海猴子在身旁,不,是在身后。
吴邪这个人死里逃生那么多次,被人救了那么多次,阎王爷终于看不下去了,要将他的名字在生死薄勾掉,永远消失。
“嗤——”一声血肉的碰撞,温热的血液溅到身上,却没有意料当中的疼痛。我睁开眼,愕然发现小哥在我面前,像被血泡过一样,到处流着血。
“小哥!”我还没抓住他的身体,他就一跃而起干脆利落的扭断了两只海猴子的脖子。
战斗终于结束了。
“小哥。”我脱力般坐倒在地上,呆呆看着面无表情的他。他静静看着我,然后伸出他的手。
“吴邪,走。”
6
在小哥的带领下我们终于出了斗,黄昏微弱的光却像圣光一样充满希望。我几乎要哭出来。
终于出来了!
正欲倒在地上休息一阵,张起灵却在身后叫一句,“吴邪。”
我转过身,看他对我说,“过来。”
我带着莫名其妙走到他身边,他却突然冲我笑了。笑的很淡却很柔和,就像这夕阳柔和微弱的光一样。
然后他把手搭到我的肩上,把脸慢慢凑近,把唇贴到我的唇上。
我的脑中炸开一片空白,甚至忽略了他眼中浮现的从未有过的柔和。
这次绝不是梦,绝不是我的回想。是真实存在的。
这个叫张起灵的人在吻我。
在我回过神之前,张起灵的身体晃了晃,在我面前轰然倒下。
7
——我曾无数次想过死亡是什么样的。
或是满地的鲜血。或是或长或短的疼痛。或是渐渐糜烂的躯壳。
但是我没想到,还有一种死亡,更突如其来而且决绝,只要一下就将人致命。
纵使心脏依旧在跳动,然而已经和死亡没什么两样。
那个致命的东西,叫绝望。
我想,能够给予吴邪绝望的,不是斗里逃不出去的困窘,不是陷于回想的渴望,不是张起灵的敷衍。
而是,张起灵的死亡。
张起灵不会死,这句话终于彻底被粉碎。就在刚才他还温柔的吻过我的嘴唇,还温柔的看着我的脸。
然而现在我只能抱着他渐冷的身体,一遍一遍擦拭着他脸上的鲜血。
温热的泪流下来,流到嘴里,混合着他的气息,流到了心里。
我还没有对他说,张起灵,我好像爱上你了。
我还没有对他说,张起灵,你待在我身边吧。
我还没有放下所有尊严和矜持,拽住他的手对他说,张起灵。即使你没有过去和未来,我也会一直在。就算你躲我讨厌我,只要你消失,我就会去寻找。
你要是消失,至少我会发现。
我抬起头望着黑下来的夜空,繁星在头顶依旧明亮的闪耀着。
人说每个生命都有一颗星与之对应。
然而属于张起灵的星光已经完全黯淡了。
我想,属于吴邪的那颗星,也将永远不会再闪烁。
8
结局二
我抱着张起灵倒下的身体,那一瞬混乱的忘记做任何事来挽救。
胖子冲我吼着,我只能看到他的嘴型,却完全听不到他说话。
他冲过来,把小哥背到背上,这次我听清了,他说,“快!天真!去医院!”
当我坐在病房里静静看被绷带重重缠绕的小哥时,时间似乎回转到当初我躺在病床上,他静静看着我。那样如出一辙。
然后我俯下身,做出那时他对我做的事。
温热的呼吸洒到脸上,我始终睁着眼睛,看他慢慢转醒,发现我在吻他。
他没有任何神情的眼眸中,慢慢浮现出温柔的色彩。
我直起身,问他,“张起灵,你为什么吻我?”
他只是看着我,一声不吭。
我说,“张起灵,我吻你是我喜欢你。”
他默默看着我,带着那种从未有过温和的神情。我突然觉得,就这样什么也不说默默看着也很好。
然后他动了动嘴唇,用微弱却清晰的声音说,“我也是。”
希望是什么?
希望是明明快要停止呼吸的张起灵慢慢恢复心跳。
希望是本来绝望的吴邪听见张起灵对他说我也是。喜欢你。
我不会放弃这个希望。
我吴邪,今生永永远远不会放开张起灵的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