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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朽木不可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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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朽木不可雕
闷油瓶面无表情,手上用力稍微减了一点。对于那个人来说,这恐怕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他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珊……瑚的老板,裘德……考,他……他雇我的…….”
闷油瓶淡淡的问:“那个年轻人是你杀的?”
司机立刻惶恐起来,连声说:“不是!不是!”
闷油瓶也不说话,只是手上的力气又开始增加了。
司机悲鸣一声,青筋一根一根爆出,脸上像淋过雨一样,满是汗水,表情极其扭曲。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惨叫起来:“是的!是的!人是我杀的!求求你松手吧!”
闷油瓶并没有松手,他垂着眼皮,慢慢的问:“还有一个女孩呢?”
司机大叫:“我不知道!她跑掉了!我没有杀她!”
闷油瓶不再说话了,他手上的力道也没有减轻。我看见他的指节有点发白,可能用了更大的力气。
那个司机还在反复不成调的惨叫:“我没有!这是真的!求求你放了我!”
闷油瓶不做反应。
忽然,刺耳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司机整个人都瘫了下去,一股恶臭从他的下身传来。
他已经疼得失禁了!
我实在忍不住了,冲了上去,用身体奋力撞开闷油瓶,说:“够了!你要捏死他吗?”
闷油瓶抬起眼睛看我。想到他的身手,还有折磨人时面不改色的样子,我本能的后退了半步。但是要是真的让闷油瓶继续捏下去,那个司机肯定要被弄死!到时候闷油瓶成了杀人犯,还得被Gun毙。我不能让他这么做!
我鼓起勇气,望着他的眼睛说:“够、够了,小哥。他已经承认了,再捏下去只会屈打成招,你还是放过他吧。”
闷油瓶冷冷的看着我。我发起抖来,身体都好像一寸一寸结冰了,却不敢让开,生怕他发飙把那人弄死。
就这样,我挡在瘫软在地的司机前面,和闷油瓶对峙着。谁也不肯让开一步。
看着他充满戾气的冰冷的目光,我不由担心,可能先被捏死的,不是那司机,反而是我也说不定。
胖子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闷油瓶的背后,手里举着一把椅子,对准了闷油瓶的头,用他那破锣嗓子叫道:“小哥!你别冲动啊!不然胖爷我也不客气了!”
我心里暗赞胖子关键时刻够义气,但是又担心以他的身手,敢威胁闷油瓶,简直是自寻死路。
果然,闷油瓶丝毫没有把胖子的威胁放在眼里,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忽然转身去抓胖子的手腕。
胖子虽然胖,此时反应也极快,立刻往后退。两人就像云豹捕食野猪,一进一退,一攻一防,惊险万分。闷油瓶明显棋高一着,用他那两根奇长的手指,一下钳住了胖子的手腕。
他的力气极大,胖子“嗷”的一声叫了出来,手就松了。椅子重重的掉到地上,砸在自己脚上。
胖子估计疼得够呛。他性格本来就倔,进门的时候被闷油瓶揍过,现在又吃了这么一个亏,顿时不干了,发起狠来,大吼一声就扑了上去。钵大的拳头毫无章法的往闷油瓶身上招呼。
闷油瓶退了两步,并没有还手。
胖子扑了个空,以为闷油瓶害怕了,竟然吼着又追了上去。
我一看冷汗都下来了,这还得了?闷油瓶现在是让着胖子。就凭他一根钢管轻松秒杀众多Gun的牛逼程度,让一招已经不错了,胖子还想乘胜追击?不怕惹恼了闷油瓶,直接被敲成渣?
我想也没想就冲过了过去。胖子现在已经杀红了眼,属于无差别攻击了。我一靠近他,身上就挨了不少拳,疼得要命。但是也顾不上了,我死死拖住胖子,吼道:“快住手!”
胖子怒道:“凭什么是胖爷住手?你有这力气快去拉住那小哥,让胖爷我揍个够!”
我就骂:“你没看出来小哥在让你吗?”
话一说出来我就知道说错了。胖子更怒了,奋力扭动,想要摆脱我:“他娘的胖爷我什么时候让人让过!”
我叫苦不迭,眼看就要拉不住胖子了,闷油瓶开口了。
他指着瘫软在地的司机,问我们:“你们不想要知道真相了吗?”
“哎?我们?”我糊涂了,“不是小哥你想知道吗?”
闷油瓶冷冷盯着我,说:“不是。”
他的表情非常认真,也非常冷淡。一看就知道不是在骗人。我彻底愣了。
他不在乎司机吐露的真相?
那刚才那么冷酷的逼供,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是为了我们?
我忽然想起自己问过闷油瓶:
——到一切底这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们吗?我们现在全指望你了!
他当时没有回答。我以为他不愿意开口,却根本没有想到,他会真的为我去寻找答案!
我心里顿时又震惊,又感动,还有点说不上来的愧疚,沉默了好久,终于说:“小哥,谢谢你。”停了停,又说,“可是就算想知道,也不能用这种办法啊!为了他把自己变成杀人犯,也太不划算了。”
闷油瓶看了我一会儿。
也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他的眼里,那简直可以杀人的戾气渐渐消散了,目光又变回波澜不惊的淡然。
我看他没有了杀意,连忙趁热打铁加了一句:“我们也可以把他扣住,用别的办法让他说真话!比如……”我挖空心思的想了想,“不让他睡觉!”我记得以前看过,不给睡觉是非常残酷的逼供手段,操作起来也容易——我和胖子可以轮班起来抽那家伙耳光,让他睡不着。也不知道这么说,闷油瓶满意不满意。
闷油瓶又看了我一会儿,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拼命的向他微笑。
他没有理我。
杀气一旦消失,他整个人就显得十分漠然,好像什么事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似的。他转过头,走到床边,躺了下去。不过一会儿,竟然就呼吸平稳的睡着了,好像我们已经完全不存在了似的!
看到这一幕,连胖子也的怒火也一下泄了,我们俩面面相觑,想,闷油瓶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不过不管怎样,看上去闷油瓶是听了我的劝,不打算继续逼供了,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要是弄死了,别说什么探求真相了,我们都得进监狱,闷油瓶还得被枪毙,多不值得。
正这么想着,忽然,门口传来了一阵掌声。
阿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倚在门口,微笑着说:“你们这出戏演得真好。问到你想要的了吗?”
她的笑容看上去十分美艳,但是我生生打了个寒颤。才见识过她的手段,被她用匕首指着喉咙的战栗感还没消下去,这美丽的女人简直像毒蛇一样,越是鲜艳越可怕。我和胖子禁戒的问:“你来干什么?”
阿宁悠悠的说:“来看看你们有没有把他给弄死。”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瘫在地上的司机。
胖子往前迈了一步,说:“先到先得。这人是我们抓到的,你别想来抢!”
我一下就明白了,阿宁可能是听到我们这里的动静了。无论她是和司机一伙的,还是像我们一样被骗来的,现在这个司机嘴里的信息都对她十分重要。她来这里,就是想把他从我们手上夺走。
这当然不行——首先这个家伙是闷油瓶抓住的,闷油瓶还没说话,我哪能随便替他决定;更重要的是,捏住了司机这张牌,就等于起码掌握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信息,一直虎视眈眈的黑瞎子和阿宁起码会投鼠忌器,对我们有所顾忌。
这么一想,我也跟着胖子向前迈出一步,说:“没错!我们不会把他交给你的!”
阿宁却一笑,说:“我并不是来抢他的。”她指了指躺在床上的闷油瓶,说:“我只是来看看,你们这位朋友是怎么把他杀死的。”
我吃了一惊,立刻说:“你不要胡说!”
阿宁笑道:“还用得着我胡说吗?”她的目光满含深意的看了看瘫在地上的司机,又投向了我。
我一下哑口无言。
被闷油瓶折磨的半死的可怜虫还瘫在地上,屎尿流了一地,他躺在那摊秽物上,动也不动,不知道还是死是活。
阿宁叹了口气,说:“要是真弄死了,我们也不会报警。只是小三爷您自己身上背了人命,以后睡觉也不会踏实了吧。”她笑着望我,鲜艳的红唇上下张合,“尤其在这种地方……鬼对于害他的人,是格外执着的。”她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目光透过我,看着我身后躺在床上的闷油瓶。
一瞬间,我有一种幻觉,好像这双眼睛并不是她的,而有一个另外的东西,透过她的瞳孔,在偷偷的往外窥视一样。
这种感觉一闪而过,我再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敛回目光,退后了一步。
三杆黑洞洞的Gun口对准了我和胖子的脑门。
刺鼻的金属和硫磺的臭味直冲鼻端。
阿宁说:“我知道你的朋友很厉害。所以要不要试试呢?他现在救你们的速度快,还是我们开Gun的速度快?”
他娘的,都用Gun了,还好意思说不是来抢人的?
这两天我已经被Gun指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每一次的感觉都是一样的糟透。好像自己的命便宜的要死,就掌握在别人的一根食指上。他甚至不用很用力,轻轻的勾一下,就可以直接要了我只活了二十来年的大好生命。
我的眼睛不断往后瞄,指望闷油瓶能说句话,或者好歹动一动,有所表示也好。但是他悄无声息,好像真的睡得很沉。
我心里急的骂娘。
如果把司机交出去,有些秘密,也许我们就再也无从探知了。三叔和潘子的踪迹,也许就更加无法查询了。
可是不交出去,我和胖子恐怕连活都活不成。
这时,阿宁忽然又说:“哦,也许我说错了一件事。还有一种可能——吴邪,你和那个人,”她指了指闷油瓶,“不是朋友。”
“他做的事情,和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对我伸出一只手,“那样就好办了。我们把话说开,你从来都不是我们的敌人。如果你让开,我保证,不会伤你一根毫毛。”
我怔了一下,看了胖子一眼,心想,威胁过了,改来离间了?胖子冲我挤眉弄眼,暗示我先让开,不然可能会有危险。
可是阿宁的Gun口位置非常巧妙,如果我让开,那就是直对着闷油瓶了。
闷油瓶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一动不动。我心里连他的八辈子祖宗都骂上了,却不敢让开。万一他真睡着了,阿宁瞄准他,一gun把他崩了怎么办?
我只好死死的站在原地,木茬子似的挡在gun口前面。
阿宁见我没有让开,也不以为意,悠悠的说:“你其实整个搞错怀疑的方向了,吴邪。仔细想一下,比起和你一起来的人,留在这里的人才更可疑,不是吗?”她意味深长的看了闷油瓶一眼。
我心里莫名的腾起一股火。虽然理智上说,也许她说得对,但是感情上,我就是十分的不爽。闷油瓶就算有再多的秘密,也比你们可靠多了。你们现在能用gun威胁我,没准以后就能直接用gun崩了我。
司机我是保不住了,但是起码,我也不会没气节的丢下闷油瓶,让你们为所欲为的!
我看了一眼胖子,胖子对我点了点头。我的心就定了,指着瘫软的司机说:“你们把他带走吧!我们各走各路,以后有缘再合作!”
胖子拍手大笑道:“天真!这话说得好!有我胖爷当年的风骨!”
我昂首:“当然!物以类聚嘛!”
阿宁冷笑一声,看我的眼神,几乎已是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鄙夷了。
我们也不想理会,后退了一步,把司机让出来。她的人就走了过去。
虽然我和胖子心里很不爽,却也没有办法。
那几个人刚走了两步,忽然,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都僵住了。紧接着,谨慎的迅速退了回来。
阿宁的脸色变了,gun又举了起来。
枪口指着我,可是我能感觉到,他们防备的不是我,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转头一看,闷油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他的脸色非常苍白,但是眼睛很黑很亮,几乎有点吓人了。
他也正盯着阿宁。
阿宁目光转回来,死死盯着我,狠声问我:“你答应的事情,还作不作数?”
尽管他们有枪,但好像随着闷油瓶的醒来,我们之间的优劣势也一瞬间互转了。
闷油瓶的身手让阿宁十分忌惮,她肯定是怕打起来吃亏。
可是,其实我也怕。
现在和之前的情况不同。那一次闷油瓶胜在他们没有准备。这一次,他们都举着枪,满怀禁戒,我们毫无优势。就算闷油瓶再牛,打起来也没有不受伤的道理。况且——我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似乎总觉得苍白过了头,十分的不祥。
我不敢再冒险了,就说:“当然。你把他带走吧。”
阿宁挥了挥手里的枪,乌老四和老K谨慎的走上前上去,把瘫软的司机扶了起来。
阿宁走的时候,别有深意的回头看我一眼,说:“吴邪,我看到了,你的坟墓,是你自己亲手挖的。”
她走得很快,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了。但是她的话音,一直回响在空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还复沓,像是鬼魂在低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