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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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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起雾了。蓝夜挣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了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他蹙了下眉,伦敦总是这样,雾天多得数不清,他讨厌这看不到远处的感觉。蓝夜裹起睡袍光着脚走出了卧室。
“你醒了?”秦洛端着蛋糕和咖啡,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你在干什么?”蓝夜微微一愣,转而又冰冷地问。
“我学过做糕点,所以,做了些当早点吧~”秦洛笑着说。
蓝夜想不明白,他怎么就能有这样若无其事的样子。
“愣什么,来吃啊~葡萄干司康、嗯、还有,这是拿铁。”秦洛看着蓝夜发愣的样子,督促道。
“谢谢~”蓝夜很随意地回答,坐在餐桌边,果断地推掉面前的拿铁说:“我只喝黑咖啡或者爱尔兰咖啡。”
“哦——”秦洛轻轻点了下头看着目光淡然的蓝夜,小心地问:“可是,那些,都很苦啊?”
“那不是很好么?”蓝夜理所当然地回答,顺手拈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便放下了:“糕点最好是法国舒芙里。它在入腹之后,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于口腔中一样。”蓝夜说话的时候,没有看秦洛,这让秦洛觉得,他只是在自言自语。
“还有,”蓝夜站起了身,进入卧室之前,背对着秦洛说:“吃了这些,你就可以走了。”
“可是!”秦洛迈上前拉住了蓝夜:“我没有地方去。”
“所以、你现在是想告诉我,你要住在这里吗?”蓝夜这才回头看着秦洛问。
“我~”秦洛不自然地避开蓝夜冷漠的眼神说:“我可以每天给你做饭,或者打扫这里,都可以,只是我,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
蓝夜漠然地看了秦洛一眼,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随便你,只是、最好不要让我看到你。”
“哦~哦~谢谢~”秦洛连连点头。
蓝夜不想看到一个人太长时间,这样他就可以当做、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蓝夜看了看落地钟的时刻,下午三点,眼里没有什么明了的情绪,穿好衣服走出了房门。却在大厅门口停下了脚步,侧身看到了站在他背后的男人。
“你要出门么?”秦洛开口问。
“与你无关。”蓝夜很冷淡。他总觉得,这个男人是有意接近他,只是对于他那样的出现方式,他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来。但是,说到底是,他不怕,一个落魄的贵族,一个浑浑噩噩的游魂,他不觉得自己身上有值得别人注意的地方。
蓝夜出来的时候,雾还是没有消散的意思,穿过一条繁华的小巷就看到了泰晤士河——笼罩在浓郁的雾霭里,水光都被染上了污浊的暗灰色,烟雾伴随着刺耳的汽鸣声,在空气里叫嚣着,似乎要刺穿雾都的耳膜。蓝夜蹙紧了眉,沿河走几步,就看到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坐落在泰晤士河北岸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原本是由笃信宗教的国王“忏悔者”爱德华一世于1050年下令修建,算一算,已经九百年了。自从剩下他一个人之后,蓝夜就再也没有进去过,他是在怕,怕在圣洁里看到自己的肮脏。
“诺曼公爵?”一个修女看到了他,半信半疑地叫了一声。
蓝夜却埋下头,竖起衣领,慌张而逃。
“小美人,我等你好久哦~”蓝夜刚进酒吧,爱德华就像只松狮犬一样扑了过来。
蓝夜嫣然一笑,无所谓道:“我没有要求你等我。”
“哎呀~小美人~你太狠心了啦~”爱德华作委屈状。
“我早就没心了。”蓝夜忽然说了一句,看到爱德华愣住的眼神,转而耸耸肩笑着说:“开个玩笑~TOM,爱尔兰咖啡~”
“你还是第一个在酒吧要咖啡的人啊?”爱德华哭笑不得。
“呵呵,是么?可是,只要有不就好了吗?”蓝夜抬眼,安静地问。
“呃~是、是啊~”爱德华回答。
“你最近很闲么?”蓝夜问。
“也不是啦,只是,小美人,我过几天就要出发去中国了,你就不能帮我践行么?”爱德华小心翼翼地问。
蓝夜心里明了,他接过咖啡,尝了一口说:“再加点威士忌~”
“你到底又没有听我说话啊?”爱德华抗议道。
“有,只是不想。”蓝夜终于开了口。
“哎?”
“我有听你讲话,只是我不想给你践行。明白了么?”蓝夜挑眉道。
“可是~”
“是女王提出的吧?”蓝夜眯起眼睛问。
“提出什么?”爱德华摸不着头脑。
“攻打中国,是女王在议会上提出的吧?”蓝夜品一口咖啡,看着咖啡杯上精致的花纹,似不在意地问。
“嗯,好像是吧~”爱德华老实地回答,他明白蓝夜隐藏的情绪。
蓝夜低下眼眸,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轻抿了以后便放下,起身。
“我走了~”蓝夜对剩下的半杯咖啡已经没了兴趣。
“今天这么早回去?不是要物色今晚的那个人么?”爱德华太了解这个男孩,即使仅仅是为了驱赶那可怕的孤独,他也会选择一个人,跟他同床共枕。
“不用了。”蓝夜撂下一句话,离开了酒吧。
他只是在确定些事情而已,比如,战争来了。
再比如,他从未回去过的那个故乡,或许再也,回不去了。
1842年的英国,在维多利亚女王的领导下,已经走向了大英帝国的巅峰。伦敦到处充斥着工业革命留下的汽笛声,蕾丝,缎带,红酒,下午茶,纸醉金迷的贵族生活给伦敦添了些奢华的诱惑。就是这样一个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世,蓝夜还是看到了富有侧面的贫苦。他转过巷角,看到了一个乞讨的老人。
蓝夜安静地从怀中拿出硬币,投给这个可怜人。
“Sir,may be you should come back to home(先生,或许,你应该回家了。)。”老人悠然开口,嗓音里夹杂着大半个世纪的沧桑。
“家?”蓝夜摇了摇头,轻轻一笑,颔首说了声谢谢,便向巷子深处走去。
右手边就是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在这个巷子里,至少可以从后面看到它。他的祖父和祖母,就葬在这里。
蓝夜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终是不知道自己该祈祷什么。
记忆总会不断地翻涌上来,他略显痛苦地蹙紧了眉。
“有个肮脏的家伙不敢进教堂呢~”耳边传来尖细的嘲讽声。蓝夜连眼睛都没抬,转身便走。
“哎~要去哪里啊?”典型的西方人面容,卷曲的黄头发像粘在头皮上一般。
“长得真漂亮,还是东方人呢~”另一个男孩浅笑着走上来。
如果这样的遭遇太过俗套,那么唯一不俗的,就是蓝夜的反应。
他根本没有反抗的意思,任由他们撕扯着衣服,表情茫然而冷漠。
直到衣衫被完全扯开,冰冷的空气像刺刀一般捅进了左胸膛,抽离出炙热的血液来。浓雾仿佛蛛丝包裹着他,像只作茧自缚的幼虫。直到有了窒息的感觉,他才发现,原来他的心,还是会痛。
肆虐的人早已没有了理智,身体像被撕裂一样的疼痛,可他的眼神,依旧像个冷漠的旁观者。
这是多么的,可笑。
面前就是教堂,唱诗声如同来自天国的梦呓,优雅而神圣,像投射下发白的光,让他找不到躲藏的黑暗。
“Sh/ut!he is so boring~”(靠,这个男孩真是无趣~)
“Yeah,just like a cold body~”(对啊,就像个冷尸一样~)
终于,结束了。
蓝夜连裤子都不想再穿回去,裹紧了风衣,光着脚走在泰晤士河边。
细碎的沙石在脚底留下丝丝疼痛,蓝夜不愿表现懦弱,像个无主的孤魂一般游荡着。
“你怎么了?!”秦洛看着狼狈的蓝夜,惊叫了一声。蓝夜刚迈进大厅,就昏倒在了地板上。
天花板上的吊灯闪耀着,在他的视线里模糊起来。过去,过去,到底要怎么逃离过去?
秦洛抱起他放在了床上。看他闭起眼睛的样子,完全没了伪装的浪荡,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沉睡的天使。秦洛找出药箱,摸了摸他的额头,很烫。翻找着药的时候,蓝夜忽然不安起来,低语梦呓,语气里含着无助的惊恐:“不要!不要碰我,不要,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碰我,不要~”秀眉紧蹙,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在枕头上留下一点泪渍。
“蓝夜?”秦洛小心地推了推他。蓝夜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身体不安地扭动着,风衣敞开,就看见了赤裸的胴体。
蓝夜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埋头为他盖上被子。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男孩,放浪不羁,却在梦里暴露了他的无助。秦洛轻叹转身。
“别走,好吗?”蓝夜已经转醒,看着秦洛转过去的背影,忽然害怕他离开。
这就是他不愿意与同一个人长时间相处的原因,就像刺猬,用坚硬的一面面对陌生人,只把最脆弱的肚皮,展示给自己信得过的人。可眼前这个人,不管自己信不信任,他最软弱的一面,都已经暴露。
“好~”秦洛回过身子,看到他的眼神,点了点头。
每个人都有英雄情结,他们都希望自己可以拯救谁。姑且把这当做是英雄情结吧,因为秦洛现在,很想拉住这个堕落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