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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二十六
      我心底的期盼终于在两个星期后化成一堆泡影,这个时候客观事实已经容不得我自欺欺人,看着日历一遍遍说时间还早,她很忙,明天就会回来……
      明天就要过年了。
      一家三口正坐在桌上吃饭,在吃饭速度上一向傲视群雄的妈妈难得的食欲不振,无视桌上她最爱的白水青菜正幽幽冒着热气的深情呼唤,而这种奇怪症状的姊妹现象在于,爸爸也表情凝重,吃一口饭居然喝了两口汤。在这二人食不知味的情况下,我一个人啃排骨显得很不合时宜。
      正犹豫着要不要对下一块排骨下手,突然听见妈妈感叹了一句:“头一次三个人过年,还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我一时没有明白话中之意,嘴快地问一句:“什么叫三个人过年?”
      “小静她没有告诉你?”妈妈惊讶道,过了一会她立马反应过来,赶紧解释:“还没来得及说呢,昨天院里的通知才下来,她也才确定了自己拿到了去日本的名额……”
      这一句解释,还不如什么都不要说。
      瞬间只觉得血气上涌,所有思维理智通通搅成浆糊,似是一根小火柴落入干草堆,轰地腾起燎原大火。
      我的手微微有些抖,那道菜夹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啪地一声把筷子一拍,淡淡道:“她是不是太过分了,为了躲避我连家都不愿回。”说到这里自己忍不住嘲讽一声,“难道我这个妹妹竟比瘟疫还要可怕?”
      父母惆怅的脸瞬时结成冰,很明显被我这突如其来,收放难以自若的脾气给震惊了,爸爸一贯充当着严厉的角色,不多一会儿就听得一声呵斥:“胡说什么,她这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交流机会,难道你连这都不能理解?”
      原来出国交流还有这样的功效,我恍然大悟,觉得这是在是值得自己借鉴的一个高招:“也许永远呆在那里更好呢。”
      “好儿,你不要太过分,”从小到大,这两个人好像还从来没有一起责备过我,多久没有见过妈妈生气了,猛然高亢的嗓音像是耳边响起狮子吼,竟让耳膜有些嗡嗡发鸣:“她从小到大哪次对你不是掏心掏肺,事到如今你倒这样怪她!”
      我的手已经抖得厉害,嘴唇动了几下说不出一句话来,平时没有说过几句狠话现在需要的时候才觉得是用时方恨少,最后只能将筷子狠狠一掼,它们潇洒地划出一个弧线,并以强大势能迅速冲向正中央的西红柿鸡蛋汤,顺便大规模溅起淋漓汤汁,就连仍在无辜仰望天空的小乌龟也不幸中招。
      “正好了,我也永远不想再见到她。”
      他们怎么能够明白我日日夜夜惶惶的心情,怎么能够理解我一次次点开收件箱却一无所获的失望,怎么来体会好不容易发出去一个短信问她近况等到最后却仍是渺无音讯,我想起我曾经说过爱她胜过父母,那是因为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比她对我更好。
      原来世界早已在悄然之间发生了这样的变化,我却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梦里不知道醒来。他们不是我,永远都不会了解明明清醒却恨不得是一场梦的心酸。
      在摔门而出的那一个瞬间,我只觉得心里有东西在迅速碎裂,那一直支持着自己,以为强大到不能再强大,自认为刀枪不入油盐不进的信仰终于在这样好的日子里倒塌下来。
      习惯性的用手背抹抹眼睛,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眼泪可流。我惶惶地走着,总觉得周围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我,他们都指指点点说就是这个姑娘,想要抢走姐姐的男朋友,最后还把姐姐逼得远走他乡,我只感到自己的脚步越来越快,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终于发疯一样地奔跑起来,伴随着胃里强烈的不适感——无数东西在翻搅,像是倒流回心底的眼泪满是苦辣的味道,我觉得自己快要吐出来。烈烈的风割得我的脸生疼,凛冽的寒气回旋成鼓动的风敲击着耳膜,周围一切嘈杂被渐渐吞没。我不知道自己撞到了多少人,有好几次自己也脚步踉跄快要摔倒,我却害怕停下来,只盼望着自己能跑得再快一点,最好能够一直一直往前,跑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终于累倒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再也迈不动步子,我的脚步只能慢下来。
      脑筋完全跑蒙了,一时想不起来身在何处。路边有一个小小的花坛,我慢慢走过去,坐在坛沿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对面有一个高楼,大大的招牌“平安保险”,原来跑了这么远,都快到林佳的家了,她好像说过今天让我去陪她买东西。
      手机突然响起来,把我剧烈跳动的心脏吓得又是猛地一缩,这么凑巧就是林佳的电话。
      “你现在有空了么,我们现在就出去吧?”
      我张了张嘴,嗓子却干得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儿的喘气,答一个字都费劲。
      “喘得这么厉害,在干嘛呢?”
      我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却发现这样我就真的会窒息而亡,于是只好作罢:“刚才走得急,我刚好也在你家附近,你在花坛这儿找我就行。”
      林佳果然是言语上的大人行动上的巨人,说着马上,果真不到两分钟就出现在视线里。我惊讶的发现她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不过一个学期,一头短发已经过肩,而从前那个被称作“小朋友”的女孩现在渐渐脱离了稚气,以至于她已经走到我五步之内我却仍旧呆滞地望着前方等她出现。
      林佳走上前来,被我这风中凌乱的奇特造型震惊了:“天,你不会跑步跑到这儿来了吧?”说完赶紧贡献纸巾:“今天多冷啊,快擦擦汗,待会儿该着凉了。“
      看着我默不作声,林佳孜孜探索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我的动作,我数了不到十声她果然按耐不住开口:“怎么了?”
      “没什么,”我小声答道:“和家里吵架了。”
      “哇塞,我没听错吧,你还会和家里吵架?”大概是这件事情的发生概率实在太低,本来应该受到安慰的我硬是无法再林佳的脸上看出半分同情与理解的表情,反而她把眼睛瞪得更大,顺便眨巴眨巴:“我以为这样的事,在你这样的金牌宝宝身上绝对不会发生……起因是很轰动么?”
      我实在不想把刚才的事情再回忆一次,那无疑就是往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插一把刀,只好选择继续沉默,一站起来才觉得自己手脚僵硬浑身酸得不会走路了。
      今天确实比往常要冷许多,每年快到过年的时候就会气温骤降,大概是为了方便大家更加兴高采烈名正言顺的穿上新衣。我没有戴围巾,风从脖子里灌进来,冻得五脏六腑都是凉的,像是有人往身体里撒了满满的碎冰,我只好把拉链拉到顶。
      悲剧的是我需要沿路返回,如果有人在这条街上流连超过半个小时,也许他们就会惊奇的发现刚才表演街头狂奔的那个女孩现在和朋友一起手挽手,装作若无其事地逛街,走了一家店又一家店。
      街上太吵,大家都被打折的标志冲昏了头脑,这个平时不怎么拥挤的小城市现在突然间熙熙攘攘,让人不禁怀疑人口登记是不是做得不够彻底。林佳一直保持着旺盛的战斗力,我出神地看过一个又一个橱窗,感觉不管是衣服袜子对联窗花都是一个样,连林佳呼唤我三次都没有发觉。
      “嗯?”我回过神来,不明就里地望向她。
      “在想什么呢?”她拿了一件花色颇为鲜艳的衣服,用胳膊肘捅捅我:“这个怎么样?”
      我点点头:“还好。”
      “是么,总觉颜色太吓人了,”她埋首继续挑,随口说道:“不知怎么的,总感觉你有点不一样了。”
      “好吧我昨晚失眠了。”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你一直都走得是柔弱内向风好不好。不过我发现你从高三住进宿舍开始就更加诡异了,一天到晚的不知道想什么,”她停了一下,好像在搜索着词汇,“一看就是心事少女,等待别人救赎。”
      “快高考了压力大吧,”我故作努力的思索了一下:“不记得了。”
      “得了吧你,肯定是感情生活受创,你不知道你那茫然无助的表情真是我见犹怜,怪不得越泽那么喜欢你。”
      她一向直来直去口无遮拦,我也早就习惯所以不会放在心上,以前总是觉得她大大咧咧连自己来例假的日子都会弄错,却不知道原来她竟然记得清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
      自以为埋藏至深的秘密,其实早已被窥破,我一直以来躲躲藏藏原来都是欲盖弥彰。
      连同学都在担心我难过,而有个人却恨不得躲到天边,永远都不见我。

      二十七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尽,浓厚如墨,只有街上排排路灯照亮了半边天,颜色绯丽如同熊熊烈焰,燃烧着清冷的夜晚。我一个人沿着学校的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夜风渐起,四肢百骸都已经僵直,我用手拍拍僵硬的脸,走向不远处的大学家属楼区。
      门根本没有锁,我听见妈妈大声说话,带着哭泣的颤音:“这孩子跑哪儿去了,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这么晚了也没有回家,她跑哪儿去了……”
      我听见爸爸的声音:“马上我再出去找,你在家等着,万一她回来,别让她找不到人……”声音竟像是苍老了十岁。
      就这样短短一瞬,我以为再也流不出的眼泪奔涌而下,不是为了心里的委屈,而是觉得自己愚蠢至极,竟忘了世界上还有两个人为我的任性心急如焚,而我在悲哀自己境遇的同时也狠狠践踏着他们的心。
      “要是一会儿还是找不到,我们就去派出所……”话到此处戛然而止,爸爸惊讶地发现我伫立在门口,手里拿着的手电筒砰地落地,我看着他加了两件厚厚的毛衣,竟是想要找寻到深夜,身子不知怎的突然从头凉到脚,四肢像被抽空了力气,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下来,爸爸眼疾手快一把搂住我。
      妈妈闻声冲了出来,见我这副样子低呼了一声,赶紧扑过来,蹲下身来的时候已经满眼是泪:“你到哪里去了啊,我们找不到你都要吓死了啊……”
      我只觉得泪簌簌地从眼睛里流出来,模糊了视线,竟然我看不清近在咫尺的这两张面孔,把紧握的手摊开,掌中的手机早就硌得手生疼:“它没电了……”哽咽了半响才费力地继续说:“我错了……”
      话到此处,我已经再也说不下去。
      我自然是错得不能再离谱,怎么能辜负他们对我的爱,怎么能够让他们为我担惊受怕患得患失,怎么能让他们来承受自己的女儿犯下的错误,怎么能让他们在外头找了整整一天连一口饭都没有吃……这个时候,我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或者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上。
      妈妈抱着我哭起来,大声骂道:“你傻啊,为什么要往外面跑?有什么不能告诉我们,要让我们担心死啊……”
      眼见这娘俩抱作一团嚎啕大哭就要引来围观群众,爸爸把我扶起来,半抱办搂掺进了家门,妈妈擦擦眼泪赶紧跑进厨房,没过多久就端上来一碗热腾腾汤圆:“你快吃吧,今天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屋里静悄悄,俩人一脸小心看着我用抖抖索索的手喂自己吃下几个汤圆,从头到尾竟是一字没提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情,好像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不过是南柯一梦。
      我想喝口汤,胃里却又翻搅得厉害,疼得快要吐出来,只好把勺子放下,呆呆地盯着桌面。爸爸摸摸我的头:“吃好了,先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明天就好了。多美好的字眼。
      “我不会再这样了,”眼见着眼泪又要掉下来,我赶紧用手抹了抹,“我一定改,你们别担心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妈妈抽出一大把面巾纸心疼地在我脸上擦眼泪:“我们都知道了,你别想太多,没事了。”
      我胡乱点头,只觉得心都要碎了,她那么爱整洁的一个人,发髻都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竟然都没有抬手捋一捋散落下来的头发,嘴唇干得发白,不知多久忘了喝水。我伸手去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小声说:“对不起……”
      她一向泪腺发达,平日里看起电视剧都哭得稀里哗啦,如今听到这句话,竟像个小孩子一样用手捂着脸,断断续续说了一句:“我们多怕失去你……”
      我终于明白,自己不是为一个人而活。
      明天就大年三十,家里的气氛竟成了这个样子,三个人的年来得格外冷清,他们动作轻手轻脚,生怕吵醒这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听着他们终于回房的脚步,睁开的双眼隐隐又有了湿意。
      身体里像有人拿着锥子东敲西钻,我疼得蜷成一团,却仍旧抑制不住地伤心,只是这种伤心,再不能转嫁给别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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