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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妙计 ...

  •   于一季上朝的那天没有紫光冲天,唯一不同的是总算穿上了一次正儿巴经的朝服。上朝的朝服和平时穿的官服是不同的,相比起官服,朝服显得累赘一些,却也显得正经一些。沉跃看着自己的哥哥头冠乌纱身穿暗青朝服的样子,说了句“哥,你吊儿郎当的模样还真不适合这身衣服。”
      于一季穿上这件衣服算是脱了另外一幅模样,虽然眉宇间不是那股子一板正经的刻板样,甚至还有些乖张,但于一季那会弯的眉眼和颀长的身姿用翩翩才子来形容,不算过分。
      现在于一季也知道礼部闲不住,保持和皇上的关系是一方面,另外阻止皇帝大人荒唐的举措也是非常重要的。
      只是站在离皇位很遥远地方的于一季还是能感觉到紧张的气氛在裹满金的大殿里蔓延。龙椅上的少年不发一言,底下的群臣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无非就是一帮子耿直的大臣说着小皇帝祖宗啊,你可不能这么封你的亲爹啊,不带这样的啊。然后又是一帮子爱好阿谀逢迎地大臣昧着良心说着,有何不可?皇帝的亲爹怎么连个封号都不能有?
      于一季瞟了一言一直没发言的侯子游,轻轻哼了一声,“礼部尚书,无非如此。”
      有时候有的事情就是这么说不清,侯子游此时就好像听见一般,忽然回过头来看向于一季,头还是半低着的,看的于一季浑身一颤,却看见侯子游露出个天真无比的笑容,于一季当即愣在当场,五分是被镇住了,五分是被迷住了。

      “于大人上朝那会儿是在想些什么呢?”事后在尚书书房里,于一季送去一些卷宗,侯子游正在笔下奋笔疾书着。
      “臣在想家里那只生了病的小鹦鹉,亦是同院子里那样品种。”
      “鹦鹉怎么生病了?”
      “因为下官把生它的母鸟弄丢了,找了一只来,这鸟儿却不会喊娘了。宁肯饿着也不开口学说话。”
      侯子游沉默了半晌,笔下继续写着,过了好一会于一季都因为他不会说话时,侯子游道,“听闻你青词写得好,十五卷青词,道明列宗不可乱,妄加无理。”
      于一季后悔了,后悔自己家里本应该没有的那只鸟。

      此后于一季到达翰林的时间总是在日晒三竿后。
      巡视书房负责签到的官员第一次见于一季迟到还是谦和地问:“于大人今日晚到了许久。”
      “今天出门的时候家中的大门有些问题,关了许久才关紧,所以耽误了些时辰。”
      这话倒是没什么,关键是于一季一笑起来活像一个只是有些顽皮的弱冠少年,不经世事,不会惹出什么大事来。上了些年纪的巡房官也就作罢了,只是告诉他下次要注意,别再迟到。
      隔日却又见于一季姗姗来迟,巡视的官员这才加了几分正经地说“于大人今日又迟到了,莫非又是门坏了?”
      于一季还是咧嘴一笑,“不是,昨晚上弄了一晚上总算弄好了,可是今早不知怎么门口那公鸡没打鸣。”
      巡察的官员目光古怪的看着他,于一季还是能厚着脸皮笑起来。这事儿也就又作罢了。
      可是接下来的数日,于一季连连迟到,理由却层出不穷:
      “我们家房梁塌了,挡住了门,我移了老久才移开那木头桩子。走出家门快步到这儿,也就这个时辰了。”
      “今天有个小孩掉池塘里了,我去救他上来,身上也湿了,觉着这样上翰林院不好,回去换了衣裳就是这个时辰了。”
      “幼弟肚子不舒服,家中没有备药,找了好久的郎中才找到。送走郎中也就这个时辰了。”
      几天后,巡察官员那本记录的本子上,于一季迟到的那栏已经画满了正字。
      按照当朝律例,足够他停职察看了。
      临走前,与他一同中了榜眼的江瑞还好心的安慰他说,“于大人千万不要太担心,认真写几篇思过就好。”
      于一季感激地点点头,再看看齐远,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了他半天,他才说了一句,“如你所愿。”
      于一季干咳了两声拿着东西毫不犹豫地大步离开了。

      傍晚时分,于沉跃从学堂中回来,到了家时就看见哥哥坐在那儿看书,把他吓了一跳。一般这个时候于一季是不会出现在家里的。于沉跃放下书袋,奇怪道,“哥,你今天怎么就回来了?”
      “哥要放几天假,陪你看看书。”于一季随口一答,手上的书又翻过了一页。
      “太好了!”于沉跃跑过去坐在于一季的旁边,脑袋挤到书前面,和于一季一起看。于一季看得出神,习惯地一手把于沉跃圈住,两兄弟一起看那本有些旧的书。
      于一季翻书的速度有些快,于沉跃抱怨道,“哥,你别翻这么快行不行,我还没看完。”当于沉跃发现自己的抱怨实际上没有起到任何效果时,有些生气道,“我就知道哥你是不可能陪我看书的!因为你一看起书来什么都不知道了。”于沉跃生气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却也没有办法,最后还是一个人跑到外头去和那只老公鸡玩。
      客厅里的于一季还抱着那本书,看得忘我。
      看着看着,眼前就那一片白茫茫的光亮就被人遮了去,于一季不耐烦道,“哎呀,干什……”之后眼前就是一张脸,一张见过一次就忘不掉的脸。
      于一季身子往后仰了仰,“尚书大人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下官疏忽下官疏忽。”于一季变得倒是快,“尚书大人请坐。”
      侯子游站直身子上下打量着于一季的房子,“这样的屋子,难怪横梁会断,也难怪门会坏。”
      于一季一愣,“尚书大人说笑了,今日尚书大人前来,自然是让下官寒舍蓬筚生辉。”
      “是吗。”
      侯子游略微不悦,眉头稍颦。
      稍稍的安静过后,侯子游道,“我只是来和你聊聊的,不用紧张。顺便问问家里那只鹦鹉好些了么。”
      于一季略带谨慎地回答道,“下官已无所谓了,劳心劳力不如自生自灭来的轻松。”抬起眼来的时候,他还是可以看见侯子游眼里的失落。
      “在看《史记》?”侯子游翻起那本被于一季放下的书,一边浏览书上的内容,一边念道,“贾谊。”
      “下官正好看到贾谊篇。”
      “贾谊算是多才,不过结局也是悲惨,不是没有伯乐,倒是他自怨自艾换来的结果。”
      待侯子游说完,于一季做出了一副惋惜的样子,道,“下官正是这般以为,酒香哪怕巷子深,正是他一味退避归咎于客观因素才会变得不才。”
      侯子游听后,眉毛一扬,说道,“于一季,你是不是只会附和别人?”
      “尚书大人说的这只是官场之道而已,侯大人不也是这般,不敢直言上谏,却让我来书青词。”于一季说这话完全是因为一时间豁出去的冲动,算是动了真脾气。论及书本,还是脱去了平日随意的模样。
      “于一季你活的不太耐烦了。”侯子游两眼一瞪,说完扬长而去。

      待于沉跃逗完公鸡回来后,便只听见自己家的哥哥嘴里不停念叨了“完了完了”。

      翌日,侯府里,侯子游一身骑射的衣裳,正在练习射艺。下人小跑过来禀告说状元爷求见。
      一箭穿红心后,侯子游放下手里的弓,取下绑在额上的大红色缎带,道,“让他进来。”
      于一季是带着一封信来的,信得内容并不是辩论文书,而是辞官的辞呈。于一季微低着头,双手把封好了的文书递上前道,
      “下官昨日顶撞了尚书大人,再加上前一阵子工作疏忽,自认为愧疚难当,所以请尚书大人处分,下官愿意辞官让贤。”
      侯子游把那封信接过来,看起里面的辞呈来,脸上也慢慢绽出个笑容,“你至少有九成把握我不会让你走。”
      于一季抬起头,触碰到侯子游的目光后,一个自信的笑容洋溢出来,缓缓道,
      “尚书大人,是十成。”

      一个下午,二人在跑马场上度过,不过于一季只是站在跑马场的一边,侯子游在场中央驾着那匹骏马驰骋,绕过一圈路过于一季的时候就和他说一句话。于一季一直在旁边拍着手,“尚书大人好骑术!”
      一直到月挂中央,于一季才出来。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如沐春风。
      从那日后,于一季就成了尚书府里的常客,几日后,于一季也开始重新上朝了,青词一事自然早已移交到别人手处了。
      于一季又开始做起了修撰的本职工作。
      还没等皇帝封爹的这事儿过去,于一季就升为礼部右侍郎,顶替了原来那位侍郎大人的位置,而原来的礼部右侍郎却是因为一副告劝皇帝的青词被发配到了南京。
      那天听人说,齐远上疏挨了板子,于一季到他家中去探望,吃了闭门羹,守门的传话说,“于大人,我们家大人让小的带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于一季笑笑,就往齐远家门里走,守门的也没拦着。大概是自己当家的这句拒绝的话太过委婉,白丁少有明白其中意思的。
      齐远不见人的原因其实也是很正常的,没有人愿意别人看见自己趴在床上,屁股朝天狼狈的样子,特别还是自己的同僚。
      齐远的府宅算是比较精致的了,家里本来就是大户人家,书香门第,所以齐远在京城的房子也是一早就有的。于一季一踏进房门齐远就发现了他,皱着眉看着他也不说话,但于一季知道那种眼神的意思。
      “我只是来探望齐大人的,没有要同谋和道的意思。”
      齐远没理他。
      “齐大人,有了体格才能干活,牺牲自己的屁股太不值得了。亏矣亏矣。”其实齐远大多时候的反应就是没反应,于一季并不觉尴尬,继续道,“前一阵修筑祭祀台的文书我帮你交上去了。”
      “我没写。”
      齐远语气还是一样淡,但他现在已经试图却在试图让自己坐起来。
      “没写?没写就算了吧,说不定是你挂在书房里那幅画里的钓鱼少年蹦出来帮你写完了。”于一季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哎,要是我也有这样的好命就好了。”
      “何时在侍郎处印的章?”
      “不清楚,不过你放心,我于一季是不会借机弹劾你的。”
      和齐远的对话总是这样短暂,现在于一季认为在半柱香时间之内他是不会再说话了,于是自己也就离开了。

      到了快子夜的时候,于一季书房里的灯还是亮着的,辗转反侧后还是没睡着,干脆就去了外头,围着护城河岸边慢走。
      “于大人这么晚了还在这儿等着救落水的孩子吗?”
      于一季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就知道是侯子游,语气里带着半分调笑,有时他甚至怀疑这个尚书大人是会分身的,因为他可以无时不刻不碰见他。其实这一次是侯子游刚刚从翰林院书房回来,沿途经过时看见了于一季,才喊人停轿独行过来。
      于一季微微皱了一下眉,却又很快收敛了去,转过头嬉笑着说,“回尚书大人,我已教会那些孩子游泳了,尚书大人不必劳心,下官只是赏赏月而已。”
      点点月光下,侯子游身披一件墨色绒披风,红缨系着,年少英气的脸上有些疲惫。
      “你怎么知道是我?”
      “尚书大人的谆谆教诲萦绕在耳间,挥之不去。”
      侯子游没搭理他,道:“这哪来什么月亮可以赏,兴许是月亮碰到你都躲起来了,难道于大人没听过闭月羞花这一词吗?”
      于一季心□□会到了齐远被他这样夸时的心境,感触颇深,但也装晕道:
      “闭月羞花自然听过,今日见过东城家的安小姐,算是闭了月羞了花。不过今晚见尚书大人,才见识到真正的月闭花羞。”
      侯子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于是两人便只是沉默地走着,侯子游走在前面,于一季跟在后头。一前一后,步调也还算一致。
      “你可以不必行官场之理,与我同行没有什么不妥。”
      于一季快走了几步跟上去,依然没有说话。
      “平时巧言善变的于大人现在为何不言语了?天下红雨还是太阳西升?”
      “都没有,下官只是在想尚书大人是刚从翰林院回来吧?”
      侯子游点点头。
      “尚书大人日理万机,下官惭愧。”
      “在途中看见于大人,正好下来打个招呼。前几日在府中所谈确实是觉得相见恨晚。”
      “下官真是三生有幸。”
      又是沉默过好一阵,侯子游才开口,语气半带着犹豫却还是在均匀地吐气中说了出来,“我有一疑惑。”
      “大人请说。”
      “我曾交过一友人。”
      “能与尚书大人拜为友人,人生一大幸事。”
      “闭嘴。”侯子游语气不硬,于一季还是马上禁了声,脸上带着一点委屈。侯子游不理他,接着道,“我原以为此人狂妄不羁,可后来种种事情后,却不想此人也是怕事之主,实在是失望。”
      于一季先停下了脚步,侯子游也跟着停了。于一季在袖子里把手握成了拳,脸上却还是一副不关紧要的腰子。侯子游看他一眼,示意他可以说话了,于一季接过眼神便张口就来,而且先是干笑了两声:
      “哈哈,这只怪尚书大人遇人不淑,八字反冲。但下官以为,其实怕事并不是什么坏事,如今世事,又有谁不愿明哲保身?”
      “你这是歪理,但也算是真。”侯子游仰了头,看了眼被云遮住的月亮,“于大人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上朝。”
      “那下官告辞了。”
      看着于一季离去的背影,侯子游疲惫地眨了眨眼睛。随脚踢下去一颗石子,噗通一声落在水里,站在河边那个拉长的影子也离开了河边,墨色的披风跟在身后,风行一般。
      其实那一个晚上,于一季书房里的灯一直没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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