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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惶然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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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甫近河宿小寨,雪绯红却兀地勒住了奔马,惊风赶忙双腿猛夹,饶是如此,也只能逼着骏马围着雪绯红团团绕圈。

      “雪姊姊?”他讶异了一声,接下来却再次以震惊的语气唤,“雪姊姊!”

      雪绯红当然知道惊风第二句是要她看什么,只因她已然注意到,寨前的人群中,有一多半并非隶属玄天楼的。

      她记得澄碧曾经说过,由于这次北漠一役仲逸风打得漂亮也立足了威信,楼里有不少前来拜访的武林耆宿,但是若说这些人会不辞辛苦地追随仲逸风至此,却怎么也不大现实。

      已经有玄天楼里的人看到了他们,便有几个迎了上来。

      “他们是谁?”雪绯红皱了皱眉头。

      “不知,但是来者不善。”对方回答道,一面万分戒备地回头瞟了一眼。

      不再多说什么,将马鞭抛了出去,雪绯红迈步便往寨里走去,那些陌生的人瞧见一个女子挟着满身杀气走来,气氛也滞了一滞。

      她突然感到有些好笑,就宛若被人迎接一般在瞩目之中迈入寨门,于是也毫不客气地加以回望,目光在接触到他们的腰胁时却怔住了。

      她分明瞧见四种色调,青、白、朱、玄。

      袖中贴着手腕的利刃又开始不安地跳动,她闭了闭眸子,泠然走过。

      连屋子都不必进入,偌大的厅堂前,仲逸风泰然坐在一张乌木椅上,眼中是少见的绝对森冷,他的身侧是一张梨木桌案,案上,一柄乌金吞口鲨皮鞘的长剑在冬日的阳光下发出幽幽寒光。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立在他面前那锦衣人的身份似的,或者,他本来就是有意在挑衅。

      时隔七年,雪绯红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个人,他背影依旧挺拔有若苍松,剑眉薄唇、双眸如电,只是昔日笼罩于他周身的霸气,此刻更多了一层阴郁和漠然。

      她从这个男人身旁经过,知道他的目光就落在自己身上,却有些欣然地发现这次不出声的交锋,她不再如昔年胆寒,多少次想象过的见面,就这般不经意地发生,却又让人觉得十分顺理成章。

      她最终立在了仲逸风身侧,眉目里似笑非笑,右臂下却绯芒暗闪。

      那个男子身后还站着几个人,都或多或少存了锋芒和凌厉,却真正如同仲逸风所评价的,他们都还太过年轻,因此也就太过自信。

      男人的右手里也闪烁着一道光芒,和琅珂的风飏形状相近,却是金色的,像是一种证明什么的权势,或许也算是标榜,在雪绯红经过的时候,那柄金枪的顶端略略折射出些刺眼的光。

      或许就是因为这一下些微的暗动和雪绯红突然的进来,仲逸风终于缓缓站了起来,伸手取过桌上的长剑,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圆圈,蓦然“铮”地弹了剑刃一声。

      雪绯红见过仲逸风这样弹一把匕首,却没想到当他如斯弹剑时,会多出如许的庄重和不可一世的傲岸。

      然后他却重新将承光收回鞘中,松松地悬在腰间,笑了笑,“陛下,草民有礼了。”

      当今天之骄子,天鸾皇帝琅珃,却依旧没有停止对仲逸风的打量,良久,他也点了点头,渊渟岳峙地,道:“原来是你。”他的话,同池杳冥昔日对仲逸风说的,如出一辙。

      仲逸风冷笑,“什么是我,草民不过是一江湖草莽,何曾有幸结识当今天子呢,您御驾亲临,我不胜惶恐。”

      “但却是仲楼主先挡了我的路。”

      仲逸风似乎是看了雪绯红一眼,“既然到了江湖上,就得守江湖的规矩,您抢了我的路,在下自然有抢回来的道理。”他忽而“哈”地笑了一声,“算了,真正想和您谈谈的人不是在下,既然我玄天楼里的碧炎阁阁主已经到了,在下尚有私事缠身,祈恕不恭。”说毕,竟然径直自寨门走了出去,根本未将那些缇骑们放在眼中。

      雪绯红本是在听着仲逸风的话,却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截了断地将对话权交给自己,想来澄碧的伤势十分令人堪忧,也怕是因为,仲逸风还在为昔年琅珃将琅嬛带入都城而愠怒。

      琅珃像是根本不在意仲逸风的无礼,却早便将目光转向雪绯红,默了一会儿,点头道:“钟姑娘。”

      雪绯红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却一时真正不知该说些什么,面前这人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却无法像勾勒了无数次那样真正挥刀相向。

      仲逸风早就不客气地下过这个结论,他说不管怎样,琅珃还算是个成功的皇帝,她下不了手。那时她以为这是无稽之谈,临到末了,却真正不愿但无法不承认这是事实。

      所以她的本事足够潜进皇宫,却没有冲入寝殿一刀割下这个人的头颅,竟曲折了十数日,只掳走了他的儿子,仅是作为威胁。

      她原来还真的够优柔寡断的。

      “陛下,”她终于接了口,“您御驾亲临,是要讨伐玄天楼还是幽冥谷的暴民?”

      琅珃深邃幽然的眸子里颤动了一下,“朕不是来讨伐,朕……”他顿了顿,“我是前来拜访幽冥谷的。”

      雪绯红突然觉得无比好笑,“来拜访幽冥谷,带着您最精锐的侍卫?”

      琅珃紧握金枪的手微微松了一下,略带着些叹息地,“我并无恶意,带着他们也是因为情非得已。”

      禁不住走前几步,仔细凝视着他的面容,一阵寒风拂过,琅珃的眉头却突然皱了起来。

      他蓦地也冲上数尺,一双眸子牢牢盯着雪绯红,“钟姑娘,你身上的香气是怎么回事?”

      万没想到他会问出这句话,雪绯红顿了顿,“什么?”

      “我是说,你身上的香气,是什么时候有的?”他凝视着对方,“莫告诉我,是你生来便带着的。”他的声音由于习惯性地带上了威严,近似于金殿上的质问,雪绯红对着他的双目,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不是,你初次遇见琅珂之后,便这样了的?”

      她想了想,缓缓点头。

      一阵岑寂,琅珃突然笑了,有些凄凉,他仰头看着苍穹,笑了良久,终于转回了目光,“原来如此。”他说,像是在叹息。

      雪绯红蓦地察觉到一种心慌,以至于她脑中突然乱麻一片,嘴唇颤动着,却就是问不出问题来。

      琅珃于是转身便走,她牙关猛地紧咬,像是终于冲破了突如其来的桎梏,根本无法思考,潋滟的刀光就阻住了对方的道路。

      寨门外“呛啷啷”一片兵刃出鞘的声音,她只当听不到。

      琅珃的眉头挑了一挑,看着眼前的女子,住了步子,“钟姑娘真想知道?”他问。

      雪绯红只有点头,在这场交涉里,她落了下风,但她已经没有了选择。

      “那好,”琅珃惨然一笑,“姑娘要答应我,带我去幽冥谷。”

      她不语,直直地瞪着他,像是在告诉他,他同样没有选择。

      琅珃终于放弃了似的,负手看着一个方向,淡淡地,“那年我们全家出城踏青,貂儿……也就是小珂,牵着自己的马提前溜走了,我只道小孩子玩心重,便没有理他,可他直到夜里还没有回来,全家这才着了慌,满城里去找,最后看到钟相府里的下人也打着灯笼,一副仓皇的样子。后来是钟相家的人把他送了回来,说是在一个药馆里找到了他和钟家的小姐在一起,小姐被蛇咬了,好在已经无碍,貂儿也算是办了件好事,全家俱是一场虚惊。”他踱了几步,“然而,第二天,我却注意到,貂儿腰上的锦囊空了。母亲怀他的时候,全家都在大漠苦寒之地,家母身体本就羸弱,那时更是令人堪忧,父亲第三个儿子甫一出生便先天弱疾,为了他能活得久一些,父亲以大漠里敏捷强健的雪貂为他取了乳名,可惜那孩子依旧瘦的可怜,全家四处求医,怎奈条件所限,一直拖到他四五岁。后来我外出狩猎,却遇到一个异人,请他回家见了貂儿,那人唏嘘良久,最终取出了一个宝物,说是让貂儿随身带着,可免了弱疾之苦,嬛儿便缝了一个锦囊,给他整日挂在腰上,直到他十四岁这年,却就这样没了。”

      琅珃续道:“我问他哪里去了,他只说走马时丢了,家人翻山越岭寻找,终于没有下落,如今才知,却是他那时见你毒发得可怕,小孩子历事颇少,心中焦急,统统全喂你吃了。”

      雪绯红惶然抬首,隐隐却愈发觉得害怕,“你说的那个宝物是……”

      琅珃摇头苦笑,“名为紫芝。”他看着怔怔无语的雪绯红,“钟姑娘知道为何我全家被杀,唯有貂儿未被拖上法场么?皆因有人报与那让帝,说貂儿有一至宝,食之可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老,是故……”他再未说下去。

      有如一柄凿子将铁钉对着她当头砸下,她当然知道琅珃后面的话是什么,她也知道长生不老之话诚然荒谬,但她无论如何不能再次承受,琅珂咬死不说、宁愿受酷刑而死,居然还是为了她雪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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