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 7 章 ...

  •   15.
      显然这话放出来,傻子都不信。
      但事实还真就是这样,不信也得信。
      摆事实讲道理,天迹把信展示给地冥看,苦口婆心告诉地冥这信里原先是怎样写的,和现在哪里不一样。但预想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哭二闹三上吊、满地打滚、撒泼卖萌等等预案一个也没用上,全部废弃在地冥的一声“嗯”里。
      地冥轻轻放下茶盏,再次站起身,“嗯,我信。”
      “啊?什么?”天迹目瞪口呆,甚至有点怀疑自己幻听。
      地冥侧过头,皮笑肉不笑地扯出个表情,整个人飘飘忽忽,仿佛离天迹、离这个世界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我说,我信。”
      “靠!信你个头啊!”天迹蹭得一下拍案而起,隔着桌子抓住地冥双肩,使劲地前后摇晃,“你这样子一看就是不信啊!”
      “呵,你错了。”地冥轻巧打开天迹的手,凝视着天迹冷笑道,“天迹,我不止是信,我还深信不疑。”
      “什、么?”
      “这剧本很合理,不是么?你,玄黄三乘之天迹,本就应该活在阳光下,甚至本身就该是光,照耀苦境苍生的光。我地冥何德何能,让你这样的光为暗陨落。哈,但如果是场误会,那就说得通了,多谢解惑。”
      “呃?不是诶?”
      天迹懵怔,他说的是实话,地冥也信了,目的达成了,可又好像哪里不对?“十七,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地冥仿佛没听到他说话,只兀自转过身,低哑地笑出声来,“原来如此,哈、哈哈哈……这就对了,合该是场误会……是误会,就对了。”
      “十七?你听我说——”
      “玉逍遥。”
      “嗯?”
      “欠你的,我会还你,我不会让你死!”地冥神色寂然,说罢化光,直冲永夜剧场大门而去。
      这回天迹早有准备,在地冥化光一瞬,紧跟着飞身而出,一掌狠拍在地冥后心,撤掌之时,又有一白色条状物一闪而过。
      “臭十七!你给我站住!”
      铿然一声金鸣,神谕神泣兵刃相接,剑啸嘤嘤,哀哭不绝。
      要他解释以命换命的是地冥,听完解释后莫名其妙发脾气的也是地冥,现在总想着开溜,把他一个人关在这里的,还是地冥!
      这人脑回路和情绪一样捉摸不定,真当他天迹没脾气是吧?!
      “放屁!我天迹怎么就不能舍命救你了?!”
      “舍命救眩者?还有比这更好听的笑话吗?那你要顾的苍生怎样办?”
      地冥冷笑着抽剑,横剑再刺,双剑交击,火花迸溅,“怎么?你做好要向眩者牺牲他们的准备了吗?天迹,你听听你说的话,你自己信吗?需要眩者提醒你,你是天迹吗?那个天下人敬若仙神,扶天之将倾的天迹!”
      “烦啊!问题这么多,你不嫌累吗?要打便打!哪来那么多废话!”
      抡剑挥圆,天迹猛地挑开神泣剑锋,掌击一对,霎时整个永夜剧场震颤不止,扑簌簌落下尘灰,“天无二月!”
      “地拥独日!”
      轰隆两声巨响,招式堪堪从两人周身擦过,只撩起了发丝,连皮外伤都未造成。但除去永昼之琴所在位置,永夜剧场前厅损毁泰半,残垣断壁横飞,烟尘弥散,蔽日遮天。
      视线受阻,地冥趁乱撤步抽身,再次化光,向门外飞冲。
      只听咣咚一声。
      身法被破,地冥痛苦地捂着鼻子,连退数步,还未站稳,就被人反剪双手,点了穴道制住。
      “嗯哼!你以为只有你会开结界吗?”
      灰尘散去,气也出了,天迹心情畅快,得意洋洋地指向自己杰作。
      就在先前天迹被撞出鼻血的结界前半寸处,另有一道几不可查的术法阵光浮动,地上还有一小滩新鲜鼻血。
      天迹喜滋滋地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棉花,先给地冥擦净脸上血渍,又一左一右把地冥鲜血直流的鼻孔堵住,最后让地冥背靠永昼之琴坐在地上,掰成双臂朝天,利于止血的怪异姿势。
      “喏,这就叫作有仇不报,非君子。如何?被结界撞到头的滋味儿不好受吧?”天迹蹲下身,双手抱膝,螃蟹似的横挪到地冥面前。
      地冥显然并不想搭理他,也不想看他,全程闭着眼,不说也不动,乖巧听话得像永夜蜡像馆里的蜡像,任人摆弄。
      但以天迹的认知,地冥这么老实,肯定憋着新的坏水。
      总不能再让人从眼皮子底下溜了,天迹眼珠一转,从袖袋里掏出一捆麻绳,拿在手上掂了两掂,冲地冥嘿嘿坏笑,“我们聊聊?”
      那架势怎么看都像是劫匪绑架,正和肉票就赎金问题开展“亲切友好”的讨价还价。

      16.
      “坦白讲,我无法证明我会优先舍命救你。”天迹抻着麻绳,前后左右地在地冥身上来回比划。
      他行事素来坦荡,有话直说,更何况他认为此事并无隐瞒的必要,相反,把话说开,应是对地冥更好的选择。
      毕竟这人生了副九曲十八弯的心肠,难保不会秋后算账。
      但绑人这种事,天迹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绑重怕气血不畅伤了人,绑轻起不到作用。他以前图省事都是直接卸去对方胳膊腿儿的,再不济点穴封功也足够用,哪儿会像现在这样找不着下手之处,真真是犯了难。
      “唉,我只能告诉你,即使信中所言为真,我也不后悔救你——嗯?这玩意儿怎么弄的啊?十七你会吗?”

      本来还沉浸在哀戚之中,地冥闻言,霍然睁开眼,神色复杂地瞪向天迹——
      这世界上居然还有绑匪让肉票指导如何绑肉票这么离谱的事儿吗?
      “眩者为什么要会这种东西!”
      曙晨刚才还说了什么?不后悔舍命救他?
      荒谬!这桩桩件件,都太过荒谬!
      “玉逍遥你——!”
      “哎呀,早说你也不会嘛,不会就好办了!”
      天迹一拍大腿,起身挪到琴腿后面,从背后抱住地冥,然后愉快且熟练地打起绳结,“总之,以命换命的对象是你,我不后悔。离人公子算是帮了我的忙,我不能恩将仇报,所以也不能去找那只恶魔算账。你跟我是一伙儿的,所以你也不能去,听明白就点一下头?”
      地冥张口闭口了几回,像是吃下一团棉花,吐不出、咽不下,难受得眼角发涩,“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淡定……”
      ——淡定得好像我之所作所为,都像是个白痴在无理取闹?
      “哦——”
      天迹意味深长地戳戳地冥左胸,心脏的位置,“原来你会怕啊?所以,你以身为饵,一边护我周全,一边要跟太曦神照同归于尽的时候,很不淡定咯?你为完成我和奉天的交托,让魔始生吞鲛身的时候,很不淡定咯?你为抗邪神,完成血闇之力、受业火焚身,肉身尽毁的时候,很不淡定咯?”
      “……不,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末日十七?”天迹的声音里满是欣然笑意,像是从他背后升起的一道旭日暖阳,温暖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我也只是想要你活着,我们是一样的。”
      “不对!这不对!不该是这样的——”地冥放下举了半天的手,挣动起来,却被天迹在他刚挨揍的后背同一位置,又是重重一拍。
      “别乱动!我还差一个结呢!”
      地冥一低头,思绪还未回转,怔然开口,“你这绑的——”
      这绑的是个什么鬼啊?!
      “嘿!正儿八经的东瀛龟甲缚哦!我发明的简洁版,怎样?我手艺不错吧!这玩意儿不妨碍血流畅通,又能限制你动作。”天迹指尖划过那些绳结,挨个又拉紧一轮,“为了这些结扣大小均匀,你逍遥哥我没少练耶!”
      “呵、呵呵……真是疯了……”
      心里,脑子里,全身上下所有能内观的所在,悲伤和欢喜并存,痛苦与甜蜜共生。
      地冥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分明因为玉逍遥将死而心乱如麻、难过到了极致,又忍不住被这人带来的、出乎意料的欢乐所感染,一时竟不知到底该哭还是该笑,又或是,他应该再分出个人格来,将自己的情绪完全对半剖开,让它们互不相干才好?
      太疯狂了。
      好像有关于曙晨的一切,最终都会不可抑制地走向疯狂,成为他生命中最不可控的那部分,让他分不清是身在地狱,还是身在天堂。
      ——可是,曙晨就要死了啊!
      地冥想着,颤抖地扯起唇角,那本应该是一个完美的笑容,他却尝到了泪水的涩咸苦痛,“玉逍遥,你还真是技多不压身啊?”
      “唉……”天迹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贴在他后背,抱着他的手紧了又紧,不着痕迹地用脸颊蹭去他面上泪水,“你还记得我有个造型叫凤鸣玉鶠皇吧?没办法,我也不是很懂玉冰莹的审美,但衣服总得自己穿啊。”
      “呵呵,行吧,玉逍遥,眩者信了。你不后悔,但是——”
      话音一落,地冥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一团云雾,在晨光中雾散云开,盈盈袅袅,带走地冥最后一缕实像,连声音都变得飘渺无定——
      “我后悔了。”

      天迹推出法诀时还是迟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地冥天风寄影的残影渐渐消散,琴腿上空留一道术法打出的印记。
      他是早就预料到的,只是此刻看着本该被术法催动的麻绳落在地上,纠缠成一团,心底还是止不住怅然若失,空落起来。
      “哎呀,果然留不住啊……”
      “咪?”
      残瓦碎砾微动,几番凸起又落下之后,终于破土而出一只粉鼻头的黑猫脑袋,扑棱棱抖甩着一头一脸的灰。
      四世紫色的猫瞳亮晶晶的闪着光,盯着天迹看了一会儿,然后扑腾爪子,轻巧爬出建筑垃圾堆,挨着天迹脚踝,幸灾乐祸地把身上的灰都蹭到这个呆若木鸡的人身上。
      “唉,还是你乖。”
      木愣坐在地上,天迹将小家伙捞进怀里,擦尽它身上浮灰,抚摸它蓬松柔软、略带体温的黑紫皮毛,“也罢,幸好我早有准备。四世啊,和我一起等他回来吗?”
      “喵喵!”
      四世翻过肚皮,尾巴卷在他手腕,四爪并用抱住他,先浅尝着咬上两口,又亲昵地舔刷他掌心。
      那是一种温暖湿濡,又带着粗砾磨砂的痛痒。
      地冥寄体四世时,也舔过他掌心。
      那是……
      怎么形容呢?
      天迹用指尖挠四世下巴,忆起麦田边的夜晚,掌心微麻刺痛。
      哦,比四世舔得,疼多了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