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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第 6 章  ...
            
                
                
                    - 
                          13.
  想象中美好的走亲访友,实则只成行四回便作罢。
  第一回,天迹主导,在一处仙灵福地找到正和玉离经云游的君奉天。
  天迹拎起黑猫后脖颈,塞到满脸困惑的君奉天手中,嬉皮笑脸地跟君奉天勾肩搭背,低头对地冥道——
  “奉天也是‘天’,也是你的天哥哥啊!来叫一声听听嘛!”
  地冥冲天迹翻了个白眼,指使四世把君奉天当人形猫抓板。
  第二回,地冥引路,他们在北海边找到隐居的倚晴天。
  地冥飞窜而出扑进倚晴天怀里,毛茸茸的脑袋拱在倚晴天掌心,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咕哝,紫色猫眼满是促狭,对天迹示威——
  “这是眩者另一位天哥哥,你来见一下?”
  天迹从仙门前任大师兄怀中紧急撤回一只地冥,转身就跑。
  第三回,天迹回返天堂之门,为地冥引见侠菩提——
  “这就是与吾合称‘北逍遥南菩提’的菩提哦!”
  侠菩提一脸茫然,不懂天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客客气气请人喝茶论佛法,只是腿险些被猫尾巴敲肿,桌上茶具还总是莫名其妙摔到地上。
  第四回,地冥要求去见意琦行,作为二人共友,介绍可免,但不妨碍地冥打招呼——
  “好久不见,昔日‘云涛鱼龙’之谊,眩者甚是想念,特来拜访。”
  意琦行心潮澎湃,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于是与猫把酒言欢到半夜,转头就发现自家存粮被神毓逍遥吃个精光,还差点赔上一个厨房。
  再踏入永夜剧场,距离离开仙门已是一个半月之后。
  天迹头往右一扭,“哼!”
  地冥头往左一甩,“哼!”
  两人就在永夜剧场里分道扬镳,各自寻个舒服的地方蹲着,谁也不想搭理对方。
  地冥抱着四世,蹲坐在黄泉十三阶前,闻着桂香,临溪照水,借月光端详自己不断蜷曲又舒展的手指——
  肉身已复,远胜从前。
  眉心微蹙,地冥调起内息,催动功体。
  阵法应之而起,流风如丝,汇聚十方,将永夜剧场内的讯息源源不断送来与他感知,他意念轻动,一封信便从下游溪石下破土而出,径直落入手中。
  “哼,果然。”
  记忆中的迷迭香气,熟悉的淡蓝玫瑰印纹,这就是天迹从烟航归处得到的那封信,也是那晚他从天迹衣襟里偷来,又丢失的那封信。
  “所以你先吾一步寻回,却将信藏在黄泉十三阶,想来个灯下黑?呵,曙晨,原来你也会失算。”
  地冥心情大好,轻巧拨开信舌,铺陈信纸,随之瞳孔巨震。
  “嗷喵呜——!”
  感受到主人情绪巨变,四世瑟缩身体,惊恐地狠狠挠向地冥手背,就在地冥松手瞬间,黑猫扑向旁边桂树,三两步攀跃至树顶,在枝头炸毛成一只圆咕隆咚的黑煤球。
  “哎,现在的小孩子,生活可真好啊。”
  天迹趴在儿童房柔软的地毯上捧着脸,一会儿给一本叫《仙男宅急便》的儿童绘本翻页,一会儿去掏零食盒里的松子糖,嘴里还嚼着香草马卡凤,各种意义上的津津有味。以至于疾风瞬影迎面袭来的时候,天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地冥拎着衣领直接从地毯上拽起来,喉头一紧,险险被甜食呛死。
  “哇靠!咳咳咳、地冥你搞什么?!谋杀亲夫——”
  “你、都、做、了、什、么?!”
  “啊?”
  天迹看看地冥通红的眼睛和泛红的眼尾,有些愣怔:不至于吧?他只是偷吃了小瑟斯的零食,偷看了书架上的儿童绘本啊?
  但终究是他擅动别人女儿物品,于是不好意思地诚恳道歉,“呃、咳咳、抱歉,没找到你这里的厨房,就吃了小瑟斯一点零食。回头我定会补齐,再去跟小瑟斯道歉——”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玉逍遥!”地冥提着他衣领的手攥得更紧,语气急迫。
  苍天明鉴!他真的不知道啊!
  天迹苦思冥想,除去刚才偷零食、看绘本,他好像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地冥的事情啊?正苦着一张脸,他余光一瞥,这才发现地冥指间紧捏着的信纸,心情顿时一松,失笑道,“嗐!被你发现啦?嘿嘿……”
  若论这封信,那还真没有偷小瑟斯零食更让他心虚。
  天迹一根根掰开地冥手指,扶着胸口顺气,干咳半天,才直起身对地冥摆摆手,“麦放心上,你逍遥哥我资本多多,那点代价付得起啦。”
  “那点、代价?”地冥哑然,眼神空洞地瞪向天迹,仿佛瞬间被抽空灵魂,呆愣地重复,“你说那是,‘那点’代价?”
  天迹眨眨眼睛。
  这是怎么了?
  不就是一半真元和血元么?怎么搞得地冥要生吞活剥他似的?
  连小默云都说,他只是体虚加重度贫血而已,这几天大吃特吃,不就是想把身体本钱吃回来嘛!
  天迹走上前,大咧咧拍拍地冥的肩。
  “哎呀,就知道你会多想,所以才把信藏起来。没关系,让我在你这里多住几天,每天帮我准备两只、啊不,三只烤鸡、五笼叉烧包、二十根烤肠,等我养好身体,就算报答我啦!”
  “呵、呵呵呵……”
  地冥向后踉跄两步,手中信纸颓然坠地,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喂喂,东西不要乱丢啊,砸到花花草草多不好?”
  天迹弯腰捡信,刚直起身,就见地冥正要化光而去,赶忙拽住这人衣袖,“你这人真是!才刚恢复而已,又要去哪儿?”
  那片衣袖如水光般划过指尖,留不下半点痕迹。
  一如从前,他似乎从来也没真正抓住过什么人。
  强烈的不安漫上心头,天迹看向手中信纸,只打眼一扫,便险些心脏骤停,“啥?!”
  将信纸翻来覆去,看过三遍,天迹确定以及肯定,这分明就是自己藏起来的那封信没错,但信件的内容,确确实实与先前看到的已是不同——
  催动地冥体内残存血闇之力的代价,从原先舍半身血元与真元,变成了命元逼催,性命之危。
  天迹揉揉眼睛,确认再三。
  不管之前是否看错,这次,他真的没看错。
  “哦,难怪十七会是那种反应,但好在治疗方法没搞错,十七也确实恢复了,万幸啊万幸!”天迹抚着胸口顺气,全然没有自己将死的惊恐,心平气静地将信纸对着烛光,再次确认信纸上没有雌黄,也没有刮擦修改过的痕迹。
  到底是自己彼时心急看错,还是信上另附异法,暂时无法定论,天迹摸着下巴思忖,“十七匆匆出门,是帮我寻大夫去了?哎呀!不对,十七!十七等我啊!——呜嗷!?”
  14.
  黄泉十三阶。
  四世张大嘴巴,卷起舌头,打了个饱满的哈欠,然后半眯起眼睛,对把它牢牢控制在膝头的两脚兽表露出明晃晃的不耐烦。
  天迹第九十九次将试图逃跑的四世捞回来,用手指头戳它小肚腩,嘴里不停念念叨叨,“唉,你说对不对?十七是不是很过分?剧场大门都关了,他居然还设结界!真没良心!”
  天迹伸手摸摸鼻子,把堵鼻孔的棉花团揪出来,霸气万千地往身后一扔,全然忘记他刚才还在教育地冥不要随手乱扔东西。
  “啧!鼻子疼,鼻梁骨都差点断了!”
  他方才追着地冥跑出去,结果一头撞在结界上,眼冒金星不说,还飚了一地鼻血。他养点血容易吗?!那些血少说也要值十只烧鸡!
  等地冥回来,他就要算这笔帐!
  然而这一等,就等了五天。
  这五天里,天迹发现地冥设下的结界不仅能限制他行动自由,还能限制他的讯息往来,让他想跟外界求救都做不到,只能抱着猫,在永夜剧场里当起留守儿童,整天唧唧咕咕对着四世控诉地冥“抛夫弃猫”的不道德行为,听得四世现在见到他就像见了鬼,调头就跑。
  四世满剧场躲天迹的第六天,地冥终于回来了。
  没等天迹出口抱怨,地冥就攥住他手腕,拖着人来到厨房,甩出一个能占半边墙、倒下还能把天迹就地埋了的巨型包袱。
  “厨房在这里,包袱里有食物和食材,你自便。”
  地冥语调平平地说罢,刚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背着身淡淡补充道,“不用担心,厨房随便炸,永夜精灵会修好。”
  “呃……我的厨艺也没那么糟糕啦,其实我还会做云朵厚片呢!”
  那玩意儿就是在吐司上烤棉花糖,有手的都会!
  天迹抹抹鼻子,将鼻腔里烤鸡、香肠、叉烧包的香气都挥出去。他看见地冥在听到“云朵厚片”时身体僵硬一下,果然下一刻,地冥就身体前倾,眼见又要溜之大吉。
  天迹冲步上前,一把拿住地冥肩胛,“你又要去哪儿?”
  “不用你管。”地冥拍开他的手,脚步沉重地继续往前走,刚走两步,又被天迹扯住披风拽回来。
  “十七。”
  见地冥还要挣脱,天迹用力一拉,趁地冥失去平衡,从背后一把抱住地冥的腰,脑袋搁在地冥肩膀上,凑到地冥耳边叹口气,将气息全喷在地冥耳根。
  “唉,冷静,事情还未到毫无转圜的地步嘛。你看,至少我现在活跳跳的啊,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和邪神钉孤枝都行!倒是你,杀气腾腾,我要是离人公子,我也会被你吓得躲到天涯海角诶!”
  地冥徒劳地挣动几下后作罢,也不说话,只低头垂眸,任由他抱着。像极了被他九十九次捞回膝头撸毛,被迫听他碎碎念的四世。
  人已老实。
  天迹放下心来,亲昵地捏捏手下腰肉。
  某种程度上说,给四世顺毛和给地冥顺毛,方法都是一样的,但这腰肉的手感可比四世的小肚腩硬多了,他家十七的腹肌向来练得不错。
  “喂喂,说句话诶?哑巴啦?十七?末日十七?永昼——”
  “为何要以命换命。”地冥冷不防丢过来一句。
  “呃咳。”天迹心虚地牵起地冥的手,拉着人坐到八仙桌边,倒上一杯热茶塞对方手里,然后睁着双紫幽幽的大眼睛,天真又无辜,还有那么点儿委屈——
  “我若说是我眼拙,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