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好,拉勾 ...
-
南休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这种情绪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在每次看到时寻的时候都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
自从向牧青坦白了对时寻的心意后,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在意起周围人对自己的评价。或者说,他更在意的是时寻眼中的自己。这种在意体现在生活的每个细节里:每天上学路上,他都会不自觉地整理校服领口,连平时随手抓两下的头发也要对着镜子多摆弄几分钟。他甚至开始注意自己走路的姿势,说话时的表情,翻书时手指的动作——所有可能在时寻视线范围内的举止,都成了他反复斟酌的对象。
这种变化微妙却持续。他会注意时寻喜欢什么牌子的文具,发现他惯用某个日本品牌的水性笔,笔尖在纸上滑动时几乎不会发出声音;他会注意时寻看书时的小动作,发现他思考时会无意识地用指尖轻敲书页,频率稳定得像节拍器;他会在时寻看向窗外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试图捕捉那片同样的天空。所有这些细碎的观察,最终都汇聚成同一个问题:在时寻心里,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直接去问显然不行。南休时可以想象到时寻可能会露出的困惑表情——微微蹙眉,唇角却依然保持着礼貌的弧度,用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望向他,问:“怎么突然问这个?”光是想象这个场景,南休时就觉得耳根发烫。他甚至可以预见到时寻左眼下方那两颗小痣会随着微表情轻轻牵动,像星子划过夜空般短暂却耀眼。
于是,在这个周一的清晨,当他和牧青并肩走在通往学校的林荫道上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当时晨光正好,梧桐树的叶子在微风中沙沙作响,给这个寻常的上学路增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氛围。
“你觉得……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南休时掂量着开口。
牧青显然还没完全醒来,迷迷糊糊地张口就来:“还能怎么样,男的呗。”他打了个哈欠,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书包带子歪向一边,整个人散发着困倦的气息。
“……我是说,长相性格人品之类的,”南休时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但看在大家都是早起人的份上,他道也没多说什么。
“啊……这种啊。”牧青揉了揉眼睛,终于清醒了些,“长得挺好看,这点你得承认吧?不仅第一眼看上去长得好看,而且还是那种……嗯……越看越顺眼的类型,”他歪着头思考,像在挑选合适的词语,“性格嘛,这个倒是有点两极分化——跟我这样的玩就比较放得开,话也会多一点;对不熟的人就一副'别来沾边'的样子,不过最近好像温和了不少?”他若有所思地瞥了南休时一眼,“人品的话,据我所知你三观应该还是比较正的,虽然有时候冷淡了点,但该帮忙的时候从不推脱。”
他顿了顿,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神情看上去有些激动:“哎,你问这个干嘛?该不会是想知道你在某个人眼里是什么样子的吧?”牧青的直觉总是准得可怕,尤其是在涉及南休时的事情上。
南休时倒也没有瞒他的念头,于是大大方方的承认道:“对,我想知道我在时寻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他说出这句话时,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清晨的空气,这是重生以来他第一次如此在意一个人的看法。上辈子他活得太过自我,从不在乎他人眼光,直到失去时寻后才明白,有些人的看法,值得你去在意,你得去在意。这种在意不是卑微,而是一种珍视——就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你会不自觉地放轻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留下裂痕。
“我就知道!哼哼~”牧青得意地挑眉,用力拍了拍南休时的背,“南休时你也有今天!果然,爱情使人自卑啊南休时~”他的笑声惊起了路边树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向湛蓝的天空。
“什么今天明天的,”南休时反驳道,“我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内心的忐忑,但微微发红的耳尖出卖了他。
其实他明白牧青在笑什么。从小到大,他收到过太多赞美——成绩优异,长相出众,家境优渥。可这些在时寻面前都变得无足轻重,他害怕时寻不喜欢他说话时的语气,不喜欢他走路的姿态,甚至不喜欢他笑的样子。这种忐忑让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参加数学竞赛时的紧张,但比起那时,现在的心情要复杂得多。那是一种甜蜜的负担,既让人惶恐,又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那要不要我帮你问问?”牧青试探性地问。他在心里盘算着,如果时寻对南休时没什么好感,他就假装什么都没问出来;如果时寻对南休时印象不错,他就如实相告。无论如何,他都希望南休时做自己,因为他知道,南休时已经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了,他完全值得被喜欢最真实的样子。
牧青没来由的想起他们初遇的那个下午,而且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消毒水的味道,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还有南休时那双干净得不像话的眼睛。
小时候牧青的家庭并不和睦,爸爸出轨了,妈妈经常和爸爸吵架。
小牧青不懂大人世界里的复杂,他只是觉得妈妈和爸爸闹矛盾了,需要拉勾勾和好,但是爸爸妈妈在吵架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听他说话。一开始这种矛盾只是他们两个成年人之间的,可是后来慢慢的,小牧青也被卷入了这场混乱之中,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妈妈会骂他拖油瓶,说他可能是不知道哪来的野小孩,说他很脏,还说自己不是他妈妈,小牧青心里不懂,我是妈妈的孩子呀,怎么会是野小孩呢?我的妈妈这么好看,我怎么会脏呢?是因为身上不小心沾到脏东西了吗?那我今天洗澡的时候多搓一下,用力洗一洗,会不会妈妈就会觉得我干净了呢?小牧青洗澡的时候把皮肤都搓红了,泛起一阵阵火辣辣的痛,痛的眼泪都好像要流出来了,但是他忍住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明眼睛和妈妈的这么像,为什么妈妈会说自己不是她的小孩呢?如果我不是妈妈的小孩的话,那我是谁呢?
小牧青越想越难受,越想头越晕,当他听到大门的开门声之后,熟悉的吵架声又响起来了,小牧青觉得好难受,他想叫爸爸妈妈让他们不要吵架了,但一瞬间天昏地暗,扑通一声,他晕倒在了卫生间里。
等小牧青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那时候爸爸想去卫生间,一进门却看到了晕倒在地的牧青。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四周是刺眼的白色。
高烧让他的脑袋昏昏沉沉,他环顾空荡荡的病房,父母不知去了哪里。他记得自己模模糊糊的好像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还有医生责备他父母的声音,他想起身,寻找爸爸妈妈,但是他谁也没看到,于是他坐起身来,看着窗外发呆。窗外的梧桐树上,一只小鸟正欢快地跳跃着。小牧青痴痴地看着,心想:要是自己是一只小鸟就好了,就可以到处飞了,如果自己会飞的话是不是也就不会被爸爸妈妈嫌弃了呢?
他挣扎着爬下床,搬来椅子垫脚,笨拙地想要爬上窗台。冰凉的窗框贴着他还发着烧的皮肤,带来一丝清醒的寒意。就在他一条腿已经跨出去时,碰巧被走错病房的一个小男孩看到了,小男孩当即吓了一大跳,以为他想不开要跳楼了,于是便立刻冲过去,把他扯回来了。
两个小孩跌坐在地上,那个男孩气呼呼地瞪着他:“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你要是跳楼了你父母怎么办!”
小牧青奶声奶气的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想解释自己只是想像小鸟一样坐在窗边看看风景。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哽咽,长期积压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他当着这个陌生的,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面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我没有要…哇啊啊啊啊啊我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呜他们不要我了!”
那个小男孩哪见过这种场面,更别说怎么安慰人了,还是这种看上去并不被爱的小孩。他笨拙的伸出手臂抱住他,脸蛋憋的通红,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说着蹩嘴的安慰“怎么会不要你呢,你长得这么好看,很肯定很多人喜欢你啊,你别难过了。”
这话却让小牧青哭得更凶了,鼻涕眼泪什么的都胡乱的往他身上蹭,有些洁癖的小男孩:……
他皱了皱眉,却没有松开手,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牛奶香。
“哎,你怎么哭得越来越凶了……”小男孩有些不知所措,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了似的郑重其事地说:“要不这样吧,我做你的朋友,要是你爸爸妈妈不喜欢你,你就来我家找我玩好不好,我爸爸妈妈一定会喜欢你的。”
小牧青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有些怯生生地问:“真、真的吗?会有人喜欢我吗?”他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真的真的,”男孩点点头,“我爸爸妈妈一定会喜欢你的。”
“那、那我们拉钩!”
“好,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猪八戒。”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猪八戒。”
两只小手紧紧勾在一起,显得笨拙却真诚。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南休时,南方的南,休息的休,时间的时。”
“哦哦,南休时,你好,我叫牧青,牧是那个很复杂的牧,青是青色的青!”
后来,南休时发现牧青不仅和自己在同一所小学,还渐渐了解了他家里的状况。
于是在某个平凡的放学日,小南休时收拾好书包后,径直走到小牧青面前,直接牵起他的手,用稚嫩却坚定的语气说:“牧青,去我家玩吧,我爸爸妈妈早就想认识你了,他们都很喜欢你的。”
小牧青第一反应是很激动很兴奋,觉得自己也是有地方可以去的小孩了,可以不像平时那样在校门口一边看着同学被他们的父母接走,一边故作高兴的跟他们讲拜拜,然后说我爸爸妈妈也快来了,只不过他们比较忙,每次来的会稍微晚点,而最后的结果是,小牧青从天亮等到夕阳西下都没有人来接他,他总是自己回去,然后第二天再继续笑着蹦着和同学说拜拜,最后又是夕阳伴他回家。
然而这份欣喜很快被局促不安取代。小牧青局促地绞着衣角,想起在故事书里看到的做客礼仪,担心自己不懂规矩会被讨厌。南休时看出他的犹豫,更紧地握住他的手:“我们是朋友啊,你不想去我家玩吗?”见牧青还在迟疑,他悄悄笑了笑,轻声说::没事的,走吧。”
牧青纠结了一下,最后终于向自己的内心妥协,他点点头,紧紧回握住南休时的手。
他和南休时手牵手,第一次在太阳公公还没下山的时候抵达了一个温暖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