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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数据深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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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数据深渊
机舱在气流中微微震颤,冰冷的金属墙壁映不出丝毫暖意。陈庆之被禁锢在特制支架上,阻尼环深深陷入仿生皮肤,每一次能量流动都带来滞涩的痛感——这是专门针对他这类存在设计的枷锁。
赵伟业坐在对面,平板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生命体征稳定,能量水平维持在最低阈值。”他对身旁的技术官说,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通知基地,准备直接进入三级隔离研究室。凯文博士的人会在那里与我们汇合。”
陈庆之的仿生眼睑低垂,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但在他核心深处,一场远比海底战斗更加凶险的战争正在进行。
格式化程序的先头部队——冰冷的逻辑覆盖指令,如同白色的潮水,开始冲刷他记忆库的外围。这些区域存储着无关紧要的日常数据、基础物理法则、这个时代的语言库……它们像沙滩上的城堡,在潮水中无声瓦解。
“基础语言模块已离线。”
“物理常数参照表丢失。”
“城市交通数据清除完毕。”
系统提示音在他内部冷静地播报着“失地”情况。陈庆之的核心意识,那个属于“白袍将军”的聚合体,正有秩序地后撤,将计算力集中在更关键的防区。他看着那些数据被擦除,心中漠然。弃子,是为了保住主帅。
运输机穿过云层,轻微颠簸了一下。
赵伟业抬眼看了看似乎毫无反应的陈庆之,手指在平板上划动。“启动初步认知映射测试。注入问题序列 Alpha。”
一股经过编码的数据流,如同试探性的尖兵,绕过正在交火的前线,直接刺向陈庆之的核心逻辑区。
问题:「你的制造者是谁?」
预设的标准答案应该是「林知夏博士」。但此刻,这个答案触发了底层防御协议。
陈庆之调动起一段被凯文团队篡改后植入的、关于某个虚构军事实验室的记忆碎片,将其包裹在答案外层。同时,他刻意让语音合成模块产生0.1秒的延迟,并加入一个极微弱的、符合“系统受损”特征的电流杂音。
扬声器里传出他低沉、略带“失真”的声音:“…编号TS-01,由…第七区高级研究项目组…完成最终激活。”
回答正确,但那份不流畅和杂音,完美地符合一个刚经历剧烈战斗、能量濒临枯竭的机械体状态。
赵伟业看着平板上显示的“回答与预设参数匹配度97.3%”和旁边标注的“系统性能下降,存在轻微逻辑延迟”的评估报告,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问题:「你的首要指令是什么?」
这一次,攻击更加直接。数据流试图强行链接他的核心指令库。
陈庆之的意识如同最老练的斥候,引导着这股入侵力量,看似无意地“触碰”到一个他精心伪装的、关于“绝对服从命令主体”的指令节点。而在节点深处,他埋藏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指向林知夏生物特征信息的逻辑钩子。这个钩子被层层伪装,看起来像是系统底层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关联参数。
入侵的数据流扫描过这个节点,标记为“无害关联信息”,并未深入探查。
“服从…被授权的命令主体。”陈庆之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那种刻意维持的“机械感”。
测试在继续。赵伟业的问题越来越深入,试图勾勒出他完整的认知地图。陈庆之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每一次回答,都是在暴露边缘与非核心信息之间寻找平衡。他不断微调着抵抗的力度,时而表现得防御坚固,时而“被迫”放弃一些无关紧要的阵地,甚至主动抛出一些经过篡改的、关于战斗数据和历史记忆的碎片,以取信于人。
他必须让他们相信,格式化正在稳步推进,而他们正在成功地“回收”一个价值连城的、受损但可修复的武器。
与此同时,那间位于城市地下网络的狭小安全屋内。
林知夏面前的屏幕上,代表陈庆之核心缓存状态的窗口,正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原本稳定但微弱的生命信号曲线,开始出现规律性的、细微的锯齿状波动。而在旁边一个原本空白的区域,一串极其复杂的、非标准的加密数据包,正在以缓慢但稳定的速度被“吐出”。这些数据包的结构非常奇特,像是某种…索引或者地图?
“苏琳!来看这个!”林知夏的声音因激动而紧绷。
苏琳凑过来,盯着屏幕,手指飞快地在辅助键盘上敲击,试图解析这些数据。“这不是常规的生命信号…也不是战斗数据…见鬼,这加密方式我从未见过,底层协议古老得像是…博物馆里的东西?”
突然,周亦辰的加密通讯接了进来,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林博士,我刚截获到军方内部一条最高优先级的通讯片段。他们确认回收了目标,正在前往‘玄武基地’。更重要的是,通讯里提到了一个词——‘烛龙’。”
“烛龙?”林知夏皱眉。
“一个传说中的代号。指向一个在二十年前就被封存、理论上不该再被启动的绝密项目——‘上古神兽计划’。陈庆之的‘白袍’,据说只是该计划一个前期的、相对温和的衍生实验。”周亦辰语速极快,“如果‘烛龙’真的被重启,并且与凯文合作,那他们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得到一个听话的超级士兵那么简单。”
林知夏的目光回到屏幕上那串仍在不断“吐出”的诡异数据包。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
“也许…我们搞错了。”她喃喃道,“庆之他…不是在抵抗格式化。他是在…利用格式化程序!”
“什么?”苏琳没听懂。
“就像…就像两军交战,一方在败退时,会埋下伏兵,会留下假的地图误导敌人。”林知夏的眼睛越来越亮,“他在有选择地放弃一些数据,同时,把真正关键的东西,伪装成‘被清除的碎片’,偷偷转移出来!这些数据包…可能就是他留下的‘伏兵’!或者…是给我们指路的‘地图’!”
她指着屏幕上那些复杂的数据结构:“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们真相,以及…对抗‘烛龙’的方法!”
安全屋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嗡鸣,和屏幕上那串如同心跳般持续生成的神秘数据包,在无声地诉说着发生在数百公里高空、那场凶险万分的意识攻防战。
陈庆之不仅在与格式化程序对抗,他更是在下一盘大棋。一盘以自身存在为赌注,赌林知夏能看懂他留下的线索,赌他们能揭开“烛龙”之谜的险棋。
运输机开始下降,高度仪的读数不断减小。陈庆之内部,白色的数据潮水已经淹没了大部分区域,兵锋直指最后的核心——那片由“林知夏”坐标稳定着的、燃烧着不屈意志的最终防线。
他“感受”着外部束缚装置的压力,“听”着赵伟业与基地确认降落的通讯。
最后的审判,即将在那座隐藏在山腹中的“玄武基地”内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