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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玉簪 ...

  •   炭盆里毕剥一声轻响,溅起几点星火,旋即湮灭在空气里。

      谢韫辉将几页薄纸置于桌上:“顾桢借着往日人脉,设法调阅了京兆府存档,专看三皇子落地后那几月,曾在宫中当差、后又因故离去或因事殒命之人的卷宗。果然,发现了两户人家‘离奇失火,无一生还’。”

      “另有数人或暴毙,或遇害,死因蹊跷。这是整理出的名单与其人简略背景。”

      谢砚冰拿过那几张纸,就着灯火细看。纸页粗糙,墨色是新近的,一行行看下去,眉宇间凝起一丝冷意。

      “又是这般熟悉的灭口手段……若仅仅是血脉存疑的私生子,让经手的太医闭嘴已是足够。眼下看来,除了医官、稳婆……连些可能只是偶然窥见一鳞半爪的无干人等,也未能幸免。”

      “当年许妃产下的,多半是个女婴。后来才不知从何处挪来个男孩,李代桃僵。”

      “是。”谢韫辉颔首,“若三皇子身世当真如此不堪,以秦检行事之缜密狠辣,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知晓内情的环节。你再想从当年经办之人身上寻找突破口,恐是徒劳。”

      “也是,”谢砚冰将纸页收起,“若手脚做得不够干净,以钱贵妃之心机手段,恐怕早已察觉端倪。”

      “不过,还有一个人……”

      谢韫辉了然——三皇子的“生母”,许妃。

      即便当年所有经手之人都被清洗一遍,秦检也不可能连许妃也一并除去。

      “但你乃男子之身,不便频繁出入后宫,更难以接近妃嫔寝殿。”

      “那就让她自己来请我。”谢砚冰说。

      “此事太过冒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容后再议吧。”她不容置疑地截住话头,“你大病初愈,最近不宜再这般耗神劳心。”

      言罢,谢韫辉又取出一封信递给他。

      “我看你是在这里将养得连日子都过糊涂了。今日是腊月十三,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阮少东家寄来的,流云嘱咐我,定要等到你生辰这日再给你。”

      谢砚冰一怔,接过那封信,小心拆开火漆。

      信纸展开,开头一页字迹歪歪扭扭,大小不一,颇似狗爬:

      “砚冰安好呀!祝你生辰吉乐,新的一岁要平安康健!身体还好吗?北方天冷,记得多添衣裳,莫再冻坏了身子。我和江姑娘前阵子回了和州一趟,老爹精神头足得很,就是总念叨你。我们现在在这边一切都好,吃得好睡得好,江姑娘更是同沈姐好得乐不思晋了,你无需挂心我们。”

      接下来的字迹愈发随意,东一句西一句,想到什么写什么,从军中伙食扯到抚州天气,絮絮叨叨写了两三页家常。

      随后杂乱笔迹戛然而止,隔了一行,变成了娟秀工整的小楷:
      “小谢先生安好。听闻此信会在您生辰之日送达,阮公子嘱我添上几笔。徽晴在此遥祝小谢先生诸事顺遂,心愿得偿。

      “蒙先生与诸位倾力相助,徽晴方能挣脱樊笼,不复昔日飘零。如今随阮公子行至抚州,得见天高地迥,山川壮阔,方知天地之广,非囿于方寸之地所能想象。昔日种种,竟如隔世。”

      “徽晴现下与阮公子同在沈将军营中。沈将军仁厚,知我略通文墨,便托我教导营中将士及附近稚童识文断字。虽起步维艰,然见众人求知若渴,日有进益,徽晴心中亦觉欣慰,总算未曾虚度光阴,亦能为诸君略尽绵薄之力。”

      “我等在此处皆安,小谢先生远在京城,身处漩涡,万望珍重自身。”

      字迹再次陡然变换,接下去几行是另一人大开大合的笔迹。

      “小先生安。看晴娘子在写信,问了一句,原来是写给你贺生辰的,那我也添上一笔,祝你生辰吉乐。”

      笔迹在这里明显停顿了一下,墨点洇开,像是写信之人斟酌了片刻,不知该如何继续。随后才接上:
      “我们这边一切都好,你多保重。”

      他垂眸读信,眉眼渐渐柔和,唇角不自觉扬起清浅弧度。

      恰在此时,萧琮推门而入,带着一身室外清寒走了进来,向谢韫辉行礼:“母亲。”

      谢韫辉应了一声,顺手取过一个干净的茶杯,也为他斟了一杯热茶。

      谢砚冰匆匆将信笺拢入袖中。

      萧琮顺口问道:“漱玉在看什么?”

      “故人来信。”

      “是阮公子寄来的?”

      “嗯。”

      萧琮面上不动声色,眼神却黯了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再说话。

      谢韫辉实在不想多看他这幅不争气的样子,起身道:“行了,不碍着你们说体己话了,我回去了。”

      两人耳后皆是一热。谢砚冰低声抗议:“师伯又拿我们取笑。”

      萧琮已拿起搭在一旁的厚实大氅,为母亲仔细披上系好:“我送母亲回去。”

      “不必送我,”谢韫辉摆手,“守着你该守的人便是。”

      室内复归宁静。冬日天光短,不过申末时分,窗外已天际昏蒙,铅云低垂,不见星月。而屋内仍是烛影晃荡,暖意融融。

      谢砚冰恐他再追问信笺之事,寻了个话头岔开:“今日回来得似乎晚了些,衙署事务很忙么?”

      兵部事了,永熙帝为示恩宠,特赏武靖侯萧翊黄金千两、御酒十坛,又擢升萧琮为“昭毅将军”,兼领西城兵马司指挥一职,美其名曰“历练功臣之后”。

      昭毅将军不过是个虚衔,而兵马司专管京城巡捕缉盗、防火疏渠一类琐务,但大案要案仍由东西两厂接手。明为封赏,实为将人圈在京中,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赏人还要人替他干这等费力不讨好的活儿,永熙帝脸面倒也颇为厚实。

      萧琮在炭盆边烘去寒气,才走到他身旁坐下:“也还好。只是开年春闱将近,各地举子陆续抵京,琐事多了些。”

      “不说这个。漱玉,你今日生辰……”他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谢砚冰眼前,“望你岁岁安康,长乐无极。”

      那是一根白玉簪子。玉质温润无瑕,触手生温,簪头被精心雕琢成一朵半开的梅花形态,只是花瓣边缘处略显生涩,刀工可见稚拙。

      萧琮窘迫道:“我闲暇时试着雕的。手艺粗陋,怕是配不上你,你莫要嫌弃。”

      谢砚冰接过玉簪,指尖摩挲过那朵不甚完美的梅花。

      “我好喜欢,”他抬眼望进萧琮有些紧张的眼眸,将簪子递回去,“世子帮我戴上,可好?”

      萧琮自无不可,引他到镜前坐下,解开原先随意绾发的木簪,将长发一丝不苟地梳理通顺,费了些功夫才将一头乌发重新挽起,用那根玉簪固定住。

      谢砚冰对镜照去,只见镜中人发髻绾得有些歪斜,几缕碎发未能尽数收拢,垂在颊边。
      他正瞧着,却听萧琮问:“你今晚是不是要走了?”

      谢砚冰点头。他在侯府养伤一月有余,伤势早已痊愈,丹炉一直是苏流云在城外观中假扮他看守,如今到了收丹的关键时辰,也该到回宫继续扮演“栖云子”的时候了。

      萧琮闷闷不乐地将他揽入怀中,手臂收紧:“你这一回去,在人前我又得装作与你只是泛泛之交,连多说几句话都需顾忌。”

      谢砚冰顺从地倚在他怀中,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语带调侃:“那有何难?世子夜里悄悄翻墙过来与贫道私会便是。反正……你不是早已做过这等事么?”

      萧琮被他旧事重提,面上顿时腾起热意,急忙伸手去掩他的唇,又羞又恼:“休得胡言!那时、那时岂能混为一谈!”

      掌心却猝不及防地被一个温软湿濡的东西轻轻舔过。

      萧琮浑身一僵,猛地缩回手。

      罪魁祸首得逞般低笑起来。笑罢,他又道:“若世子觉得翻墙有失身份,那换我来侯府寻你?只是我如今不及往日灵便,若被府上护卫当贼人拿了,还望世子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萧琮被他笑得心头痒痒,又拿下巴去蹭他刚梳好的头发,将那本就不甚稳固的发髻蹭得愈发松散凌乱,赌气般道:“自然是我去寻你。记得给我留门。”

      谢砚冰反手摸索到他的脸颊,侧首在他唇上印下一个短暂而温存的亲吻。

      “必将扫榻以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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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作者的碎碎念,想到什么说什么: 1、1v1 HE,受前期清冷(装的)后期病弱+钓系,攻正人君子。 2、人多且杂,配角之间没有固定cp,可以随意吃。 3、本文是作者的第一本小说,节奏还在摸索。 4、全篇大约25-30w,目前已经写完了故事的60%,存稿先逐渐丢上来。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