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孤岛》我想我就是我

28、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名誉祭品

　　高三那个冬日里，清北大学保送生的资格，像一道加冕的圣光，将凌澈在庆城中学的声望推至顶峰。他依旧是那个最早点燃教室灯火，最晚熄灭的身影，他的冷静与勤奋已成为校园传说的一部分。

　　然而，这道圣光也穿透了高家别墅的铜墙铁壁，为他引来了更精密、更难以挣脱的束缚。

　　高志远的态度发生了精妙的转变。过去的无视和厌弃，被一种饱含算计的“热情”所取代。他开始以“父亲”的名义，频繁向外界释放关于凌澈的消息，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骄傲”。

　　真正的漩涡，是那场每周一次、凌澈不得不履行的“家庭聚餐”。

　　起初只是四个人的餐桌，很快便升级了。

　　这个周六傍晚，凌澈结束一天学习，刚踏入别墅，便被客厅里的喧嚣和雪茄气味包裹。凌雪穿着过于正式的套装，上前低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你爸爸的几个重要合作伙伴今天在，你……配合一下。”

　　餐厅里，水晶灯下，长桌上摆着堪比宴席的菜肴。高志远坐在主位，谈笑风生，看到凌澈，他立刻扬起手，声音洪亮得足以让每个人听清：

　　“看看谁回来了！我们家的骄傲，未来的清北才子！凌澈，快过来让叔叔伯伯们看看！”

　　凌澈像被无形的手推上前，成为全场焦点。高志远的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背上，那力度不似亲昵，更像是一种宣告所有权。

　　“诸位，这就是我高志远培养出来的儿子，凌澈！”高志远满面红光，开始了他的表演，“这孩子，能有今天，全靠他自身努力，和我们高家提供的这个环境和平台分不开啊！我常跟他说，做人要懂得感恩，要回馈家庭和社会！”

　　客人们自然是一番恭维。
　　“高总教子有方，令人佩服！”
　　“有这么优秀的儿子，高氏集团未来更是不可限量啊！”

　　高志远惬意地享受着这些赞美，话锋却悄然转向：
　　“唉，我们做企业的人都知道，名誉就是生命。家里能出这么个清北保送生，这不只是他个人的荣誉，更是我们整个高家，乃至我们企业形象的‘活招牌’啊！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高家底蕴厚，重视教育，家风端正！”

　　他将凌澈的成绩，直接与高氏企业的商业信誉和“家风”绑定了。凌澈沉默地听着，明白了自己在这场饭局中的角色——一个用来证明高志远成功、高家“门风”优良的、活体的“名誉祭品”。

　　整个晚餐，他如同一个精致的人偶，被展示，被评论。高志远不需要他发言，只需要他存在。他甚至细致地描述凌澈如何“孝顺”，如何“体谅”父母辛苦，编织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父慈子孝的故事。

　　饭后，真正的意图才浮出水面。几位老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到自家孩子成绩堪忧，向高志远“取经”。

　　高志远摆摆手，用一种看似谦虚实则自得的口吻说：“取经谈不上，无非是舍得投入，营造环境。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凌澈马上就是清北的学生了，这眼界和方法肯定不一般。等以后川川（高凌川）升学，正好让他这个做哥哥的，好好辅导辅导，带着弟弟一起进步。自家兄弟，比什么家教都强！”

　　他话里话外，已将凌澈未来的时间与精力，预先划拨给了他的亲生儿子高凌川。这并非继承人的培养，而是为继承人提前预备的一个顶尖的、免费的、并且能与高家声誉捆绑的“高级家教”和“陪跑伙伴”。

　　最后，那位秃顶的王总拍着高志远的肩膀，一语道破天机：“老高，你这步棋下得妙啊！有个清北的儿子站台，以后你跟那些学院派、政府背景的人谈合作，底气都足十分！这可是花钱都买不来的无形资产！”

　　高志远笑而不语，默认了这一切。

　　凌澈坐在一旁，指尖在茶杯上微微发凉。他彻底看清了：高志远榨取的，不仅是他现在的名望，更是他未来的潜在价值。他被定位为高氏企业的一块“金字招牌”，和高凌川未来道路上的一块“垫脚石”。他所奋斗来的一切，都被高志远巧妙地纳入其商业版图和家族传承的叙事中，成为巩固其自身地位和亲儿子利益的工具。

　　这种利用，比直接的辱骂更令人窒息。它披着“骄傲”和“亲情”的外衣，内里却是彻骨的冰冷和算计。

　　他起身告辞时，高志远还亲切地叮嘱：“好好学习，将来也好多帮衬家里，和你弟弟。”

　　凌澈没有回应，只是微微颔首，转身走入夜色。别墅的灯火在他身后，像一个巨大而华丽的牢笼。他知道，保送并非解脱，而是进入了另一个更为复杂的战场。他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不仅要挣脱经济上的束缚，更要彻底粉碎高志远试图加诸于他身上的，这套名为“家庭”的枷锁。

　　他的未来，必须百分之百，属于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