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解药》梦忧兰

2、新墨与旧画

　　自行车稳稳地停在校门口对面的梧桐树下，与川流不息的学生人群隔开一段距离。祝岁安单脚支地，回头看向正灵巧跳下后座的温辞。

　　“放学，”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还在这里。”

　　温辞弯起眼睛，笑容比九月的阳光还晃眼：“知道啦！岁安哥哥你快去高中部吧，要迟到了！”他挥挥手，转身像一尾灵活的鱼，汇入了校服的海洋。

　　祝岁安没有立刻离开。他静静地坐在车座上，目光穿过熙攘的人群，牢牢锁定着那个略显单薄的背影，直到温辞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他才调转车头，向着几条街外的高中部骑去。

　　教室里

　　温辞踩着上课铃冲进初二（三）班的教室，几乎是刚落座，班主任就走了进来。简单的开学动员后，便是一个例行环节——新生自我介绍。

　　说是新生，其实也只是从初一的楼层搬到了初二，班里大部分还是原班人马。只有零星几个从别的班或外校转来的面孔。

　　“下一位，林朗同学。”

　　随着班主任的话音，一个男生从后排站了起来。他个子很高，身材匀称，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眼开阔，带着一种阳光又自信的气质。

　　“大家好，我叫林朗。原来在城东附中读书，因为搬家转学过来。”他说话落落大方，毫不怯场，“我喜欢打篮球，也喜欢画画，希望以后能和大家成为朋友，谢谢。”

　　他的介绍简短有力，尤其是“喜欢画画”几个字，让温辞下意识地多看了他两眼。林朗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视线扫过来，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温辞微微一怔，也礼貌地回了一个浅笑。

　　午休时分

　　温辞没有去吵嚷的操场，而是抱着速写本溜到了学校后花园的紫藤花架下。这里是他发现的“秘密基地”，安静，荫凉，是画画的好地方。

　　他翻开本子，铅笔在纸面上沙沙游走，勾勒着花架的轮廓，光影的界限。他画得专注，完全没注意到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哇，你画得真好！”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温辞一跳，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斜线。他猛地回头，看到林朗正站在他身后，饶有兴致地探着头看他的画。

　　“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林朗连忙道歉，脸上带着爽朗的歉意，“我就是路过，看你画得特别投入，没忍住……你是温辞对吧？我们一个班的。”

　　温辞看着被他画坏的那道线，有些心疼，但还是摇了摇头：“没关系。”

　　林朗自来熟地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目光依旧黏在速写本上：“你真的画得很好，线条特别流畅。你也喜欢画画？”

　　“嗯。”温辞点点头，合上本子，不太习惯和陌生人分享自己的画。

　　“太好了！我也喜欢，不过我妈总说我不务正业。”林朗耸耸肩，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随即又热情地发出邀请，“哎，我看你也不爱去操场闹腾，以后午休我们可以一起在这里画啊？互相看看，提提意见？”

　　温辞有些犹豫。他的世界很小，小到长期以来只能容纳下院长妈妈和祝岁安。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炽热的友谊，他本能地有些不知所措。

　　林朗见他没立刻答应，也不气馁，转而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画本，翻了几页：“你看，这是我之前画的，跟你比差远了，就是瞎画。”

　　温辞瞥了一眼，那是几张篮球场上的速写，动态抓得很准，虽然线条有些潦草，但充满了力量感。他能看出，林朗是有天赋的。

　　或许是看到了同好者的作品，温辞的戒备心稍稍放松了一些。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接下来的几天，午休的紫藤花架下，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林朗是个话痨，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篮球赛、新出的漫画、隔壁班的趣闻……温辞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但他不得不承认，有人陪着一起画画，感觉并不坏。

　　林朗性格外向，很快就在班里结交了不少朋友。他似乎对温辞这个安静又画技出色的同桌格外照顾，会主动帮他挡开一些不必要的打扰，分发作业时也会顺手把他的带过来。

　　周五放学，林朗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问：“温辞，周末市少年宫有个美术展，听说有不少名家的素描原作，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温辞心动了。看原作的机会很难得。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我周末要和哥哥去图书馆。”

　　“哥哥？亲哥哥？”林朗随口问道。

　　“不是……”温辞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和祝岁安的关系，最后只是轻声说，“是家人。”

　　“哦。”林朗没再多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那下次有机会再说。我先走啦，篮球队训练！”

　　看着林朗风风火火跑远的背影，温辞收拾好东西，也快步向校门口走去。

　　马路对面，那棵熟悉的梧桐树下，祝岁安已经推着自行车在那里等待了。他依旧是那样，安静地站在喧嚣的边缘，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温辞脸上不自觉地扬起笑容，快步跑了过去。

　　“岁安哥哥，等很久了吗？”

　　祝岁安摇摇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然后极其自然地伸手，将他跑歪了的书包带子扶正。

　　“没有。”他接过温辞手里有些沉的书包，挂在了车把上，“回家。”

　　温辞熟练地跳上后座，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伸出手，轻轻环住了祝岁安的腰，将侧脸贴在他挺直的脊背上。

　　自行车平稳地向前行驶。

　　祝岁安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比以往更紧密的依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路况，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温辞愣了一下，随即想到林朗和美术展的邀请。岁安哥哥的感觉还是这么敏锐。

　　“嗯……班里转来一个新同学，叫林朗。”他声音闷在祝岁安的校服里，带着点依赖的鼻音，“他也喜欢画画。”

　　祝岁安握着车把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哦。”

　　他应了一声，没有再问。

　　只是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阴霾。像是清澈的湖底，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石子，扰动了万年不变的平静。

　　风依旧温柔，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但有些东西，似乎正随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悄无声息地，开始变得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