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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波云诡谲 ...

  •   “孤知道,”姜琰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恐惧氛围,她甚至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疲惫与冷冽,“这朝堂之上,泥沙俱下。孤,不急于一时。”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这一次,却带上了一丝看似宽容的意味。

      “往日之事,或因孤年幼,或因有人蒙蔽,孤或可暂不深究。”

      许多人悄悄松了口气。

      “但,”她话音一转,眸光骤然锐利,“自今日起,孤眼里,揉不得沙子。”

      “孤欲重整朝纲,肃清吏治,需要的,是能臣干吏,是忠于社稷之人,而非汲汲营营、趋炎附势之徒。”

      她微微向前倾身,龙袍上的金线折射出冰冷的光。

      “诸卿,是想做孤殿前的能臣,还是……”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语意,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然后,以崔司徒、王尚书为首,越来越多的人,深深地躬下身去。

      这一次,沉默里多了几分审慎的敬畏。

      姜琰静静地看着他们,看着这些前世或冷眼旁观、或落井下石、或助纣为虐的面孔,此刻在她面前低下高昂的头颅。

      心中无波无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恨火在静静燃烧。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姜锷绝不会甘心被软禁,世家大族盘根错节,绝不会轻易交出权柄。

      前方的路,布满荆棘与陷阱。

      但她早已不是那个天真懵懂的十五岁少女。

      她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携着前世的血仇与记忆,每一步,都将踏着敌人的尸骨前行。

      礼乐早已停歇,盛宴注定无味。

      姜琰缓缓起身。

      “散了吧。”

      她吐出三个字,不再看任何人,转身,一步步走向殿后。玄色龙袍的下摆拂过光洁的金砖,沉静而决绝。

      背影挺直,如孤峰临渊。

      殿内众人久久无人敢动,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屏风之后,才有人虚脱般地松了口气,发现自己的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

      殿外阳光炽烈,却仿佛照不进这突然变得幽深莫测的宫阙。

      一场风暴,才刚刚开始。而风暴的中心,是那个身着龙袍、眼神冰冷的少女。

      她走过的路,仿佛有无形的荆棘与血痕蔓延开来。

      殿后并非暖阁软榻,而是直接连通着一处僻静的书房。这里曾是先帝批阅奏折倦极时小憩之所,陈设简练,透着一种冷硬的威严,与方才前殿的奢华喧嚣判若两个世界。

      姜琰挥退了所有试图跟进来伺候的宫人。

      厚重的雕花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彻底隔绝了外间的一切。

      当最后一丝光线被吞没,她挺得笔直的脊梁像是骤然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猛地一软,踉跄半步,伸手扶住了冰冷的紫檀木书案边缘才稳住身形。

      “咳……咳咳……”

      压抑已久的、低低的咳嗽声从喉间溢出,她抬手捂住嘴,肩头微微颤抖。深吸了几口气,那阵突如其来的虚眩感才缓缓退去。

      到底是这具身体,还太年轻,未经风霜。而今日这场戏,耗神耗力,几乎掏空了她。

      她抬起头,看向书案一侧立着的落地铜镜。

      镜中映出的少女,脸色苍白,唇上那点嫣红的口脂早已在激烈的言辞和紧绷的情绪中褪尽,唯有一双眼,黑得吓人,深不见底,里面翻滚着尚未完全平息的惊涛骇浪,以及一种与年龄绝不相符的、淬炼过的冰冷和疲惫。

      章纹繁复的玄色龙袍裹着她单薄的身躯,宽大得近乎空荡,仿佛随时能将她压垮。

      可她站住了。

      姜琰缓缓松开扶着书案的手,指尖无意中擦过案面。那里有一处极其细微的划痕,是前世她被困于此,日复一日听着姜锷把持朝政、自己却无能为力时,用指甲无意识刻下的绝望。

      她的指尖在那道旧痕上停留了一瞬,冰凉的触感刺入指尖,也刺入心底。

      旋即,她猛地收回了手,仿佛被那无形的过往烫伤。

      不能再想。

      前世已矣,血债……今生讨还!

      她眼神一厉,最后一丝软弱被彻底碾碎,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目光扫过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俱全,甚至还有几封未来得及收起的奏折。她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封,展开。

      是京兆尹呈报关于今春洛南粮价的文书,言语含糊,只说略有波动,已着人平抑。

      姜琰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略有波动?她记得清楚,前世此时,洛南粮价飞涨,近乎失控,背后是几个大粮商联手囤积居奇,而其中牵线搭桥、坐收渔利的,就有她那位好皇叔的门人!此事直到月余后才彻底爆发,引发小规模民乱,却被姜锷轻易压下,成了他彰显手段、进一步揽权的机会。

      她的目光又落向另一封,是工部请求拨银修缮黄河堤坝的折子,言辞恳切,陈述利弊。

      姜琰记得,这笔银子后来确实拨下去了,但十之六七都消失在了层层盘剥之中,真正用于堤坝的寥寥无几。来年夏汛,那段堤坝果然溃决,淹毁良田千顷,百姓流离失所。而姜锷,则借此机会,以“督办不力、贪墨横行”为由,清洗了一批不属于他派系的工部官员。

      一桩桩,一件件,前世她被蒙在鼓里,或即使知晓一二也无能为力的弊政蠹虫,此刻如同摊开的图卷,清晰无比地呈现在她眼前。

      怒火在胸中翻涌,却被极致地压缩、冷却,化为冰冷的杀意和精准的计算。

      她重新铺开一张空白的宣纸,取过一支狼毫笔。

      笔尖蘸饱了墨,悬于纸上,却久久未落。

      她在记忆的洪流中搜寻,筛选。哪些毒疮可以立刻剜除?哪些隐患必须提前布防?哪些人……可以暂时利用,哪些人,必须连根拔起?

      第一个名字,跃入脑海。

      ——洛南粮案的关键人物,姜锷的钱袋子之一,户部郎中,赵思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波云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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